《山河令－天涯归处》琵琶妖

36、36未宁

　　清风山上，竹林苍翠。
　　漫山遍野的清幽彰示着此处百年的传承，一如世外仙境般叫人心旷神怡。
　　顾湘随曹蔚宁回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那日她被主人打晕，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在离清风山不远的山脚下。她本要向曹蔚宁发脾气，指责他为何不带着自己一起追随主人，但转念一想，主人走的是一条凶险万分之路，他不想她一起冒险，这便是给她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顾湘曾经发过誓，永远不会违逆主人的吩咐。那时她曾对主人的聪明才智和算无遗策佩服得五体投地，便养成了事事听命温客行的习惯，可这一次听从他的命令，却让自己心中纠结不已。
　　想到这里，顾湘脸上便又没了笑容，只是自己独自坐在一方大石上，有一搭没一搭揪着身旁的杂草。
　　曹蔚宁见她那副神情，不由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阿湘放不下温客行，但温兄一去便没了消息，他托清风剑派的弟子着意打听，却也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他和顾湘都隐隐约约知道，温客行是选择了一条九死一生的路。如此看来，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曹蔚宁想着，悄悄走到阿湘身边，拿着自己刚刚用药草编的小蜻蜓递到她面前。阿湘百无聊赖中晃荡的双脚在这小蜻蜓侵入视线后停了一阵，她笑了一下，然后接过了这小玩意儿。
　　曹蔚宁难得见到阿湘笑容，忙道：“这是刚才用药草做的，你喜欢吗？喜欢我再多做几个，花蝴蝶，小蚂蚱或者别的什么，我都给你做！”
　　曹蔚宁笨拙地说着，阿湘的笑容却眼见地退了下去。
　　只见她拿着那小蜻蜓在手上转了几圈，眼圈又红了起来。
　　“这种玩意儿，小时候主人也给我做过......”
　　曹蔚宁一怔，知道自己安慰不成，反而又让阿湘更加想起当年事，不禁挠了挠头。
　　“阿湘，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温兄啊？”
　　阿湘玩弄小蜻蜓的手一顿，叹出一口气道：“担心啊，可是担心又有什么用啊，我还不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曹蔚宁见阿湘将泣未泣，忙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阿湘，不是这样的，温兄不想让你受伤，他是关心你才不让你去的。总之他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我已经找人出去打听了，一定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顾湘默默听着，没点头也没摇头，思绪像是跑到了很远的前方。她抬起头看着远方的竹林，悠悠道：
　　“曹大哥，你知道吗，小的时候，主人也常不让我跟着，说是他要去执行什么很危险的任务，我武功太差，他嫌我拖后腿。那时候我特别不服气，我就拼命地练啊，练啊，想要有一天能和主人站在一起。可后来我才知道，主人那时不让我去，是不想我表现得太突出，那样就不必被选去经过天窗最后、也是最难的一道考核，那就是亲手杀死自己并肩合作的伙伴......
　　“后来我才知道，主人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想要在天窗活下来，你就要做到最强，但一旦成为了最强，你便必须沾染最珍视之人的血，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彻彻底底不再像个人，而是单纯的杀人机器......
　　“天窗，是不应该存在感情的，可主人便这么护下了我，让我直到出师，手上也没有沾染好友的鲜血，虽然她们最后还是死在了别的同僚手里，但至少，不是我......
　　“主人曾说，我们手上的冤魂那么多，将来一定不会有好报的，但我总该比他好一些，至少没有经历过那种非人的煎熬。他还说，我就应该是天空中自在飞行的鸟，只是不巧落进了这笼子，总有一天是能从这里飞出去的......
　　“现在，他真的放我走了，可我却......
　　顾湘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又掉了下来，曹蔚宁忙上前帮她擦泪。
　　“我真的想带主人一起走啊，为什么一定还要回去呢......我知道的，主人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地方，可那里却永远困住了他，我不想他那样，不想......”
　　顾湘越哭越伤心，曹蔚宁有些手忙脚乱，只能挤了挤坐在她的身边，将她搂到自己肩上。
　　“阿湘，你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顾湘听了他这句话，一拳头敲在他胸口。
　　“傻子，你哭什么呀，你又不是天窗出身，有一个清风剑派还不好吗？”
　　“好是自然好的，可我也希望，我若是能在小时候就遇到你就好了。”
　　顾湘不解，抬头看向了他。
　　“那样我就能把你带回清风剑派，你也无需受那么多苦了。”
　　顾湘看着这人有些傻气的神情，说得却是十分认真，不由动容，但面上还是又敲了他一下。
　　“傻子，谁要和你那么早遇到啊，那样不就遇不到我主人了么！”
　　顾湘破涕为笑，和着眼泪靠在曹蔚宁肩头。
　　“曹大哥。”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其实我知道清风剑派的各位都对我很好，你师叔、师兄，待我就像亲闺女亲妹妹一样，我是真的很开心。可是主人，我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他......”
　　顾湘说着，从曹蔚宁怀里起身。
　　“我们去禀明你师叔，一起下山去找主人的下落吧，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还想，让主人一起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呢......”
　　曹蔚宁对顾湘的心思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听她这么说了，当即便应了下来。
　　“好啊，一会儿我们采药回去，就一同去找师叔，师叔最重情义，一定会准允的！”
　　“嗯！”
　　两人相视一笑，背上装药草的背篓便手拉手地回山上去。

　　可清风山已不复往日的安宁了。
　　曹蔚宁和顾湘一路回山，愈靠近愈发觉不对。顾湘在竹林间拾得一支羽箭，当即便怔在了原地，曹蔚宁见她双手不住颤抖，忙上前握住。
　　“阿湘，怎么了？”
　　阿湘紧紧攥着那支羽箭，颤声道：“是天窗......”
　　曹蔚宁闻言亦是一惊：“天窗？天窗来我们清风剑派做什么？”
　　顾湘没有答话，可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致的答案，可那答案太过残酷，她竟不敢向曹蔚宁道来。
　　“蔚宁师兄，是蔚宁师兄！”
　　林间一声喊，曹蔚宁闻声望去，正是几个清风剑派的小师弟。小师弟见了曹蔚宁又惊又喜，忙回头去唤掌门师尊莫怀阳。
　　“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曹蔚宁奔上前去，见莫怀阳正带领着诸多负伤弟子逃至此地，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莫怀阳正欲回答，却在曹蔚宁身后看到了缓步走出来的顾湘，当即脸色一变。
　　“蔚宁，你怎么还和这个乱臣贼子混在一起！”
　　莫怀阳一甩袖子，眉目中对顾湘全然都是敌意，曹蔚宁不解，看了看两人，又接着道：
　　“师父，你在说什么呢，她是阿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
　　“妻子？你知道她的底细么？你知道她为何要躲上我们清风山么？朝廷今日派天窗人马剿我清风剑派全都是拜她所赐，我清风剑派百年传承，就在她的手上毁于一旦！”
　　莫怀阳怒吼一声，震得整个竹林都沙沙作响。
　　曹蔚宁一时愣怔在原地。
　　“师父你说什么？清风剑派......”
　　曹蔚宁声音微颤，向后退了一步，顾湘看在眼里，却没有勇气上前。
　　“是啊，朝廷要追杀反贼党羽，我们却窝藏朝廷钦犯，你知不知道你师叔和师兄都在此战战死？蔚宁，你当真把为师、把清风剑派害得好苦！”
　　莫怀阳字字诛心，让曹蔚宁不禁一个趔趄。顾湘本低着头站在他身后，听到师叔和师兄亦在此战遇害，眼圈顿时一红。
　　“师叔，师兄他们......”
　　曹蔚宁一时说不下去，像是千头万绪一下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闷闷的全都堵在心上。顾湘此刻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抹了一把眼泪便站到了曹蔚宁身前。
　　“莫掌门，这都是我的错，不关曹大哥的事。你要出气便朝我出，不用对他吼。”
　　“阿湘......”
　　曹蔚宁欲拉住她，却被她一手拨开。
　　“莫掌门，我的确是天窗要找的人，我对不起清风剑派，也对不起一直照顾我的师叔和师兄，但我绝不是什么乱臣贼子，我主人也不是什么反贼，若莫掌门今日要给清风剑派一个交代，我这条命豁出去便是。”
　　“好！这可是你说的！”
　　莫怀阳眼露厉色，拔剑出鞘，顾湘迎面站着，丝毫不躲。
　　叮当一声。顾湘睁开眼睛，却是曹蔚宁出剑替自己挡住了莫怀阳的攻击。
　　“师父，阿湘也是被人所害，你不能杀她！”
　　“她被人所害，那我清风剑派难道就不是被她所害？蔚宁让开！”
　　师徒二人又对一招，曹蔚宁仍是不让。
　　顾湘担心曹蔚宁和莫怀阳对上迟早要吃亏，当即便洒出一把药粉，抓着曹蔚宁的衣领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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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未宁”，是蔚宁的谐音，亦取的“未得安宁”的意思。
阿湘向往安宁，却始终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