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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世外仙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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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里一片静谧。
红色烛光随着窗口蹿进的夜风摇曳。
暖黄色的光晕时不时从乐如栩的脸上拂过,将她娇花带雨的眉眼映照得格外温婉动人。
师澈殊强压下丹田翻涌的真气,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坐在榻前,握住她纤弱的手腕:“吓着你了吧?君儿他忙着布置宅院,一时大意,未能及时察觉到陌生人侵入,我已教训过他了。接下来两日,他定会谨慎小心——”
话没说完,师澈殊怀里便多了一个软绵绵的身躯,闺阁女儿尚未完全长成的身体,是那样的柔软娇嫩,便是以一个扭曲的弧度依偎在他怀中,却丝毫不觉得别扭难受。
她不安地在他怀里拱了几下,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环住他的腰身,委屈又气恼:“我从不曾有过害人之心,却不想,一个两个的都来害我。我受够了,你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心法传授于我?我要变得强大,让他们再也不敢打我的主意!”
小小的女子,大大的志向。
眸子里虽然嗪着泪,但眼神坚定,意志力顽强,像那石缝中挣扎萌芽、不断向阳而生的竹笋,定会长成一株百折不挠、坚韧不屈的修竹!
师澈殊心中一软,不由紧了紧他那宽阔的臂弯:“自然是有的,看你想学什么。夜深了,待明日午后,我便将那几套心法带过来,任你挑选。”
“非要明日吗?那你现在跟我讲讲都有什么呀?有没有那种飒爽一点的,酷酷的,一出手就可以置对方于死地的厉害招式?”她可不喜欢那些撸袖子抡拳头光膀子卷裤腿的蛮横招式。
最好飘逸一点,仙气一点,这样才不至于有损她小仙女的形象嘛。
师澈殊眉眼温柔,低眉敛目,凝视着她撅着的薄唇,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不过,那套心法的祖师奶奶要求极高规矩极严,得等你亲自拜过,才能决定能不能传授那套心法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师澈殊眼中漾起层层涟漪,像是有些哀伤,又像是有些遗憾。
不过他不敢太过失态,短短一瞬,便强迫自己恢复了正常。
好在怀中女子只顾着把玩他手中的玉扳指,并未注意到什么。
两人又聊了一会,聊着聊着,师澈殊便听不到回应了。
俯身一看,不由勾唇一笑,睡着了,睡得这样快,睡得这样香,当真跟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她一模一样。
轻轻将她放下,盖好衾被,掖好背角,师澈殊低低喵了一声,那只雪白的团子便从被褥下面钻了出来,一下蹿到他怀中。
他摸了摸小猫儿的脑袋,从怀中掏出一枚铃铛挂在它脖子上,随即拍拍它的屁股,叫它回到了主人身边。
师澈殊来到院中,再度打量了一遍方才爆发冲突的地点,但见那门框外的地上,有两道足印摩擦而过,定是姬墨与乐如栩拉扯时留下的,看来力道不小。
这就奇怪了,姬墨乃是有为高修,即便想行不轨之事,何必用如此蠢笨幼稚的拉扯之术呢?
他只需使出他的看家绝学,便可轻易将乐如栩带走。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不是姬墨自己的意愿。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师澈殊足尖一点,向前院掠去。
禹思君生得稚气,两道酒窝里永远盛满了笑意,一看到自家师尊,便像只撒欢的小马驹跑了过来,兴冲冲地看着他:“师尊,您怎么来了?”
这个蠢货,定是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
要他说点什么才好,这三个入门弟子,当真是只有老三最靠得住啊,哎。
师澈殊无奈,只得问了一声:“你三师弟呢?”
“他卸完聘礼便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想来也许是回去了?若不是回去了,那他多半是去仙草园了。”禹思君将手里的大红绸理了理,说着便飞上屋檐,将绸缎凌空甩开,借着风势,拉扯开来,几下便绑好了。
师澈殊扫了眼后院,想想还是没有说什么,却邪已经佩戴了镇魂铃,若再有什么异动,铃铛里的一缕残魂可以化解燃眉之急。
若叫君儿大肆戒备,反倒是容易自乱阵脚,罢了,左右他也不会离太远,想来今晚不会有事了。
便纵身一跃,向仙来峰山脚下掠去。
片刻后,果然在靠近溪边的苗圃那边看到了那岚的身影。
月色如水,洒在这孩子身上,将他躬耕田园的身躯照得格外清瘦硬朗。
师澈殊叹息一声,快步上前:“岚儿,又在折腾你这些黎黎草?”
那岚手里握着一株泛黄的草苗,直起身来回头,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颜:“师父,上次弟子调错了灵泉的比例,这次少放了些,看起来长势不错哦。”
师澈殊接过他递来的草苗看了看:“确实比上次的好了不少,只是岚儿,你该知道,黎黎草的说法只是传说,到底能不能行,为师也没有把握。你还是不要太过期待的好。”
“师父,弟子明白,只是弟子这样做,好歹有个寄托。对了师父,您不是每夜要在冰窖疗伤的吗?怎么出来了?出什么事了?”那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视线一扫,在师父衣摆上看到了几丝血迹。
忙抓起师父的手腕探了探:“可是乐姑娘那边出事了?所以您才不顾自身安危,漏液赶来?师父啊,要弟子说您什么好呢?您快回去,弟子这就去院子里守着,定不会让乐姑娘出事的!”
“嗯,有你在,为师便放心了,至于你二师兄,还是莫要让他知道的好,他那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会坏事。”师澈殊拍拍那岚的肩头,将黎黎草还给了他,随后飞身离去。
那岚叹息一声,将黎黎草重新种下,对着那宅院的方向发了会呆,喃喃自语道:“何必呢,当初宁可看她负气自毁也不肯低头,如今却又……哎。”
罢了,他看了眼苗圃里日渐茂盛的草苗,足尖一点,即刻前往宅院守着。
后半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那岚蹲在屋顶看了大半夜的星星,终究在黎明时分倦了,伏在膝盖上,沉沉睡去。
他才睡下,便有一道墨青色的身影飞来,轻轻落在他身侧,足尖点了点他的侧腰,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落在了院子里。
前面的院子里依旧吵嚷一片,低阶弟子每四个时辰一轮班,依旧在忙碌地布置着。
后院却安静到近乎诡异。
风执琮放慢脚步,轻轻推开雕花木门,一步一步,向乐如栩的卧榻走去。
来到床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床上沉睡不醒的女子,风执琮掌心运转着灵力,虚浮在她上空,从头往下扫去。
才到心口的位置,便有了反应。
乐如栩身上闪烁着玉色荧光,那光芒温润柔和,仿佛山间清泉,仿佛空中皓月。
风执琮蹙眉,想将那玉杖取出,却在动了这个念头的瞬间,听到了乐如栩嗓子里的一声闷哼,只得匆忙收手,屏去气息,藏在了屏风后面。
那岚果然警醒,已经在听到那一声闷哼的瞬间清醒过来,匆忙落在院中,抬眸一瞧,便发现闺房之门大开。
有人!
那岚匆忙扑向屋内,却见一道墨青色的风从身边刮过,瞬间溜到院子里,消散于无形。
墨青色,风一般的动作。
除了大师兄还能有谁,他那衣柜里几乎找不到别的颜色的衣服。
那岚疑惑至极,莫非师父叫他过来送什么东西?
思来想去,他还是抬脚进来看了眼,但见乐如栩眉头紧蹙,似乎极其痛苦极其难受,如葱般纤瘦细长的手指,正死死地攥着心口的衣料,袖子顺着扬起的手臂落下半截,露出雪色皓腕。
那岚匆忙别开视线,思来想去,还是不敢冒犯,只得退出去,给师父发了一道灵符。
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并未帮风执琮隐瞒什么。
不想,此时的师澈殊正在冰窖内疗伤,而守在他身边护法的,正是风执琮。
因而这枚灵符便叫他第一时间截获,瞥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毁了。
直到日上三竿,那岚都没有收到仙来峰那边的回信,而此时乐如栩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一时拿不定注意,想回去看看师父出了什么事,又怕一走这边会出事,一时心急如焚,连催三道灵符过去。
却依旧石沉大海。
一向以做事沉稳著称的那岚,难得一见地慌了。
师父叮嘱过不要与二师兄多说什么,他自然不会违背师父的意愿。
眼下唯一的可行之策,便是叫却邪回去看看,可是却邪未必能听他的。
心神恍惚间,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推开了闺阁木门都没有察觉,直到他视线里出现了一枚铜制铃铛,他才恍然清醒。
忙走过去,将却邪抱起,再三确认了小家伙佩戴的确乃镇魂铃,他这才有了一丝盼头。
只是这镇魂铃激活的方法很蠢,必须是佩戴灵兽的主人有了生命危险才行,那岚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行此下策。
他修为极高,掌心灵力如同汹涌的旋涡,须臾便将凛然杀意散布开来。
狂风骤起,呜咽声声,仿佛有什么凶兽在怒吼咆哮,强烈的灵力乱流将镇魂铃催得阵阵发响。
待他抱着却邪一步一步往床畔逼近,那镇魂铃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宛如沸腾的水壶一般,着实吓人。
片刻后,一道雪白的丽影从铃铛里飞出,钻入却邪体内,化作了一个女子的形态。
手执一把利刃对准了那岚的心口。
女子眉眼与乐如栩十分相似,然而相较于乐如栩的活泼与稚气,此女显得格外的端庄肃穆。
气质雍容,不容亵渎,一看便是得道大能。
那岚只一眼,便被她浑身散发的凌厉杀意所震慑到。
他不敢托大,当即道出其中原委,恳请她相助,去仙来峰一探究竟。
女子听罢,手里的剑忽然垂了下去。
周遭罡风尽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缓缓转身,凝视着床榻上的女子,凄然一笑:“原来他还是不死心吗?罢了,姑念他如此呕心沥血,我便走这一回吧。”
言毕,女子身形一散,化作一声叹息,消失在了空中。
床上的乐如栩依旧眉目紧蹙,这样大的动静,竟然依旧无法将她唤醒,着实可疑。
那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退出房间,关上木门,重新守在了外面。
仙来峰上,冰窖里冷如凛冬。
师澈殊身上热气袅袅,仿佛蒸腾在火炉上的冰块,又好似落在油锅里的水滴。
滋滋不绝,如烟如雾。
风执琮怀里捧着一块冰魄寒髓,冷眼打量着意识模糊的仙尊,扬起的唇角满是讥讽。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他才将冰魄寒髓重新归位,随即悄悄离去,守在了冰窖外面。
在他身后,一道虚影逐渐现形,雪白的身影,肃穆端庄的容颜。
女子一步一步走近师澈殊身侧,抬手探了探他的脉息,不由一阵嗤笑:“自取灭亡,愚蠢至极!”
说罢,也不管他是死是活,径直离去。
师澈殊过了一会才醒来,下意识垂眸一看,手腕上居然落下了两枚指印,看那粗细与大小,心中一惊。
难道镇魂铃有了反应?可他为何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匆忙催动灵犀,试图探查却邪那边的动静,却一无所获,好像镇魂铃根本没有被惊动过一般。
倒是奇怪。
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否则的话,她定不会来了又走,却不等他醒来看一眼。
动了动酸涩僵硬的四肢,师澈殊过了好半天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放下冰魄寒髓,总觉得这稀罕玩意儿的疗效并不如传闻中那样神奇,只得暂且压下疑惑,出了冰窖。
抬眼便看到风执琮站在外面打盹,师澈殊心中一软:“琮儿,你且去歇着吧,虽然你伤得不如为师重,但也要注意些。”
风执琮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弯腰敛目,极其温顺乖巧,可等师澈殊一走,他便挺直了身躯,脸上的笑散去,露出一副轻蔑与不屑的嘴脸,极其赤|裸,极其刺目。
他转身进了冰窖,将那冰魄寒髓捂在怀中,自己享用去了。
仙尊大婚,除了镇上出嫁的宅子要布置,仙来峰这边自然要更为隆重的装点修饰。
因此,整个天乾宗都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
这边负责布置的,乃是那岚的大弟子,那岚做事可靠,收的弟子也十分乖觉,做起事来一个比一个省心。
师澈殊粗略扫了一眼,便知道一切是赶得上婚期的,心中自然宽慰不少。
习惯性地去大殿转了一圈,跟人间皇帝上早朝一般,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才在仙尊宝座上落座,便听到阶下传来一声惹人厌烦的声音:“尊上,小的步斯羡,奉命过来伺候尊上!”
原来是那个别有用心的登徒子。
师澈殊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摆了摆手,叫他现在就去擦地砖去。
众人纷纷看向那个匍匐在地的男子,原以为他会面子上挂不住心生怨念,却不想,他答应得极其干脆,跟吃豆子似的,感激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别说是仙尊,就连他们这些惯会溜须拍马的下属都觉得牙酸。
听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这个小人的谄媚之词才算是说完了。
众人再看仙尊,脸上非但没有半分不耐,嘴角反倒是嗪着一抹玩味的笑。
这笑,着实叫人后背发凉。
啧,这小人,吃苦的日子在后头了。
众人追随着此人屁颠屁颠的背影,不敢言语。
师澈殊扫了他们一眼,道:“两日后便是本尊大婚,明日起便休了这早会,待本尊婚后再议。”
“尊上,不知道这一休,可有个具体的日期呢?休一日两日也是休,休三年五载也是休嘛。万一尊上沉迷闺房乐趣,我等岂不是要苦盼不得,委实可怜哪。”一个嬉皮笑脸的仙师站上前两步。
问的是正经事,说的却不是正经话。
师澈殊却不恼,只是淡淡瞧了他一眼:“先休上一个月,若有变动,自然会通知你们。”
姜道韵撇撇嘴,想想还是问了一句:“听闻尊上此番受伤,只是为了取回前代仙后落在忘川的一枚发钗,这才中了魔王算计,险些丧命。不知尊上此番娶妻,是想纳为妃还是封为后?若再来一个让尊上神魂颠倒的仙后,只怕仙界危矣!”
师澈殊早知会有此问,淡淡一笑:“本尊娶妻,难道要向你征求同意?姜道韵,有时间在这里碎嘴,不如想想办法,将你所欠岁供补上,免得本尊一个不高兴,收了你的地界。丧家之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姜道韵冷哼一声,再也不拿正眼瞧他,只是嘴硬:“又催,若不是为了尊上婚事,姜某早已凑齐岁供,偏偏尊上催得紧,非要一众仙门都来参加,姜某来得匆忙,自然不曾有时间备好。还请尊上莫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姜某向来言而有信,此番回去,便如数补齐!”
“甚好,那本尊便等着姜仙师的好消息了。”师澈殊淡淡的笑,看不出半分气恼,但那幽幽目光,只是不经意一扫,却让阶下一种下属胆战心惊。
有那欠了好几年岁供的,当即开始发愁,有那连贺礼都寒碜到没法出手的,也在冥思苦想该怎么挽回颜面。
师澈殊见目的达到,神清气爽地离开了宝座,足尖一点,往镇上宅邸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