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妖异奇谭》徐徐而行

6、虚实迷幻

　　「妳不能走，有人需要妳的帮助！」

　　十六岁的任铃这麽喊道，她看起来好焦急。

　　「可、可是，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们都在等我一起回家」

　　「那白虎呢？他也在等妳啊。」

　　——白虎。白虎？他是谁？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好像一股暖流流进了心裡，特别温暖，让她连指尖都热了起来，充满力量与生机。

　　「白虎他相信妳做得到，妳不回去找他吗？」

　　谁、是谁？为什麽这名字听起来这麽熟悉？

　　——「听好了，妳今天在这裡见到我的事情要保密，对谁都不能说。」

　　——「如果我有乖乖保密的话，老虎哥哥还会来见我吗？」

　　他遵守了约定，我不能食言。

　　——「会啊，几次我都会来。只要妳呼唤我，我一定会来见妳。」

　　说得对，他在等我，我必须回去才行。我已经不是那个什麽都不懂的小女生了，是復祖、山海师，还有一整个村庄的人需要我保护。而且，白虎他相信我做得到。

　　再回过神，被另一个自己用力抓住手腕的疼痛感还很鲜明，她想自己的力气可能比想像中大。

　　眼前没有什麽海洋，还是山裡那个有点简陋的小村那两扇厚重的村门。两脚踩着的地很结实，不是什麽鬆软的沙子。耳边不再有阿娘呼唤她的声音，海浪声却依然不绝于耳。

　　她再定睛一看，才發现她方才面对着的村门竟成了一块等身高的半透明大镜子，她还离得极近，近得可怕。要是刚才没有被拉住，她应该早就走进去，并落得和那些被捉走的村民一样的下场了。

　　赶紧退了几步，任铃回首并抬高视线，向后头的妖气来源一看，眼前那块漂浮着的镜子玉框凋花，丝毫没有映照出她的模样，裡头只有她刚才看见的那片海。

　　好危险！她赶紧别开视线，想起自己那时瞥见了一眼女孩手上那块掌中镜，该不是那时她看见了镜面一眼，所以才中招的？女孩以正面直直盯着镜子，立刻就中了妖术被捉，而任铃只看了一会儿，又是从旁侧视，才迟了些看见幻象。

　　这就是那镜魔的妖术了。让面对镜子的人从镜中看见他们梦想的幻觉，以引诱他们走进镜中空间，一旦进去就正中妖魔下怀。

　　任铃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加快了，她很害怕，如果不小心看到镜子，她一定会再中计。虽然刚才被自己的意识煳裡煳涂救了一回，但要是再来一次，她没有自信自己能走得出来。那记忆重现画面太真实了，不只气味、温度、场景，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回到了那时的状态，孩提时期的她。

　　若再中招，她或许真的会相信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软弱地投入家人温暖的怀抱，从而迷失在镜中空间。

　　「你这好傢伙，竟敢用我的家人来欺骗我」

　　任铃用左手半遮掩住眼睛，重新调整站姿，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再被骗的，一定不会。我可是復祖啊。」

　　朝着镜子举起剑，无别从柄上传来的微弱波动让她知道，剑尖现在指的方向正准确对着那镜魔。既然不可以目视，那就让灵剑来告诉她妖魔在哪

　　不对，她不能一剑就噼了这面镜子，白虎和那些去向不明的村民应该就在镜子裡头，如果把镜子破坏，天知道裡头的他们会怎麽样。

　　虽然白虎和她打过包票了，不见他回来就把镜子给打烂，但她思考了一番，「妖魔若使术藏去生人踪迹，破其妖术方能辨得方位何在」，眼下该做的不是直接除妖，而得想办法破妖术。

　　本来要是还有黄符，直接贴一张到那镜子脸上应该就行的，偏生她把符發完了，只剩下一柄剑不，符这不是还有吗？

　　她牙一咬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把手伸进左襟，掏出那一张她目前唯一拿得出来、一张非作驱赶镇压之用的召唤符。

　　任铃知道在她的认知裡，自己从来没有成功召唤出白虎过，现在当然也不会侥倖地希望自己能成功，但她更不可能放任这镜魔继续作乱。她得快想点办法，免得她一不小心又看见镜子而中招，白虎还得多救她。

　　死马当活马医了！她双指夹紧那张符后，紧闭着眼后提起剑摆好架势，剑尖直指左手持着的召唤符，大喊一声：

　　「任家第七世復祖任铃，降妖伏魔无所畏惧！」

　　遵照着无别的指示，任铃一刺剑，将符击飞，淡白的微弱灵光包围着准确而迅速地飞到了镜面上的那张符，接着便是一阵悽厉的尖锐喊声——

　　另一头，白虎追着女孩进了镜子以后，先是一阵天旋地转，感觉自己的意识模煳了下。他似乎在飞跃入镜面后滚落在地上，因为镜中空间不大稳定，他一开始踩到的落足点刚好是扭曲的地面，让他摔了一跤。

　　幸好他是用虎面相滚进来的，有了毛髮保护，虎皮还比人皮厚上不少，摔着了是痛却不那麽痛。

　　白虎甩甩头，就像多数动物不时的小习惯。四处张望了下，景色似乎和村子没什麽两样，只是有些地方特别清晰，又有些地方特别模煳。几户人家的窗櫺格煳成一团雾，又几户人家的茅草屋顶清晰得连有几根草都能数得出来。不过整体上倒是看起来非常灰暗，就算是山中无月无星还起雾的夜晚都不该如此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只有天上那个看起来有几分虚假的月。

　　兴许是这妖魔用了被捉进来的人们脑裡影像架构出来的，各人记忆不同，对村子的印象不一样，才会有特别细节或粗略之处。之所以灰暗，是因为镜子裡的世界没有阳光，又是妖魔架出来的地方，瘴气浓厚得他都噁心。

　　大致掌握了下环境，该来找人了。他或许该变回人面相，毕竟正常人看到老虎都会害怕，特别是住在山裡的人们。但在妖魔的地盘上，神兽也不该大意，虎面相战斗力高，对瘴气和妖术的抗性也强。人见了他会不会怕是其次，救人要紧。

　　镜子是在贯穿村子中央那条长街上出现的，他也就从这裡开始四处找找。镜子裡的世界徒有其表，裡头的事物没有气味也不出声，但从外头被抓进来的人并非如此。他很快循着记忆中那小女孩身上的气味，在某一户人家前停下了脚步，裡头传来微微的哭声。

　　白虎用头轻轻一顶，门就开了。他缓缓往裡头走，虎掌上的肉垫完美吸收了他的脚步声，哭着的女孩一点都没有察觉白虎的到来，只是抱着一件袍子害怕地落泪，或许是怕会被妖魔找到而扼杀着想放声大哭的冲动。

　　他想现实世界裡，这屋子也许是女孩原本的家，而那大概是她母亲的衣服，一件女用袍子。如果女孩本人在这儿，她的记忆便能成为妖魔架构世界的材料，这裡才会细緻得连屋子主人的衣物都找得到，间接印证了他最初的推测。

　　白虎低吼了一声，并非警告威吓，只是想引起女孩的注意。他是成功了，但女孩看起来更害怕了。

　　「呜老、老虎？不要、不要不要吃我」

　　他无可奈何地眯了下眼，暗自在心裡叹了口气。虎面相怎麽可能不吓到孩子呢。

　　左思右想，白虎于是在原地趴下，一条长尾巴悠哉又缓慢地晃着，连耳朵都温驯地贴了下来。

　　女孩见了果然停下哭泣，抽抽鼻子盯着猛看，看见白虎头上那对耳朵时，她轻声问：

　　「老虎哥哥？是老虎哥哥吗？」

　　那时在老婆婆家裡，白虎也是这般让她触碰那对又大又毛茸茸的耳朵。黑白相间的虎斑、那双圆而有神的金黄眼瞳，她似乎有些熟悉。

　　白虎又用低吼应了一声，站起身子再甩了几下让沾上的尘土落掉。女孩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当他在自己面前低下头的时候又安心了些。

　　「老虎哥哥是来救我的？」

　　这型态的他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用肢体动作来让女孩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用头蹭了蹭女孩悬在空中犹豫的手。

　　「嘻嘻，好软喔。谢谢你，老虎哥哥。」

　　看来她已经懂了。白虎换了个方向再次趴下，这次让女孩面对他的侧部。

　　「是要我骑上去吗？」

　　吼。

　　白虎想她应该知道这低吼声的含意为何。女孩很聪明，小心翼翼地照做了。白虎确认她抓紧后便站了起来。

　　「哇啊！好高！」

　　他在心裡笑了笑，这女孩让他想起以前一些美好的往事。带着女孩离开屋子，白虎回到街道上，边左右张望着寻找下一道气味，又边听女孩在他背上道：

　　「老虎哥哥，我跟你说，我刚刚睡觉睡到一半就突然醒过来，發现手上好像拿了什麽东西，我看了一下發现是一个镜子，然后就忘记中间發生了什麽事情」

　　人们是在睡梦中被捉走的，说明刚才他们看见女孩和男人自行走进镜中的行为并非出自他们本意，果然是妖术。

　　「回过神就發现我在这个地方，看起来好像是村子，但长得好奇怪又好黑，而且大家都不在，回到家也没有妈妈从村子裡不见的人都被抓来这裡了吗？」

　　吼。

　　他其实没有十成把握，只因这裡已经没什麽人类的气息，非常薄弱。剩下的四个人，先前失踪的三个加上刚刚的男人，或许早被藏到更深的地方去，至少不在这裡。

　　继续顺着道路走往更深处，白虎在路边又找到了一个，是在他和任铃亲眼目睹下走进镜中世界的年轻男人。

　　他放女孩下来，让她去把男人叫醒，儘管这孩子话都还说不太清楚。男人刚醒来就被带着一头白色巨虎的小女孩吓得不轻，姑且从她的童言童语裡理解了六成状况，白虎又像此前对女孩做的一样和他示好之后，男人好像信了，至少这头老虎不会吃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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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虎好委屈但白虎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