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妖异奇谭》徐徐而行

7、虚实迷幻

　　前方的路看起来更阴暗了，明显瘴气更浓，还是镜中世界本就微弱的光源无法到达之处。就算有神兽保护，人类也不应该涉足。

　　很难确定那另外三个人是不是都还活着，白虎性子是急，但现在不是只有他隻身一人，带着两个凡人的他不能冒险，至少现在能救几个是几个。

　　白虎用头顶了顶身边女孩她的背，顶着让她凑到男人那裡。男人看着这头巨虎谜一般的行为，皱了眉后道：

　　「你是要我保护她吗？」

　　吼。

　　「这是老虎哥哥说『对』的意思喔！」

　　「是、是喔」

　　男人好像有点傻眼，这孩子听得懂老虎说话吗？还有这是哪来的老虎

　　「我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她的！」

　　他边说边伸手从女孩背后揽住了她的肩。白虎又吼了一声。

　　「老虎哥哥说你很棒！」

　　才不是！白虎还挺想抗议，但现在也说不了那麽多，只是摆了几下尾巴以示不满。

　　他走到稍微离两人有点距离的地方，用全力的三成喊了一记虎鸣。这是他的习惯，神兽的鸣叫对妖魔能有威吓与镇压作用，小妖魔的妖术自然不在话下，连人的骨头也会被轻易地震碎。

　　白虎还是挺怕一个不小心没救反而杀了人的，顾虑着一边的两个凡人而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试探。这空间果真受到了影响，天空开始出现几分扭曲，地面也跟着微微晃动。

　　「那头老虎真的会救我们吗？我怎麽感觉这裡快塌了」

　　　　「没事，老虎哥哥会保护我们的，对吧！」

　　吼。

　　看着男人一副想信又不敢信的样子，白虎其实还挺无言，边找突破口边安抚他们俩可没那麽简单。

　　不过，说要找突破口，也得等任铃那边有所进展才行。他没亲眼见过任铃的能耐，只知道她口口声声说「你不是我召唤出来的」。他当然不当一回事，这世復祖就她一个，不是她也没别人。可他看出来，现在的任铃身上少了他知道的那份傲气，取而代之的是不自信与怯懦。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要拯救天下的任铃会怯懦？他起初根本不相信，直到他这两週来跟着她看出了些端倪。因为召不出神兽而死了全家，当然也不会信自己的本领。

　　但白虎不后悔那时和她说的那句话，他比谁都相信她，那可是他的復祖啊。就算今天是她第一次上工，还马上就陷入必须和神兽分隔、单打独斗的困境，依他对她的了解，白虎还是相信。

　　此时一点小徵兆出现，彷彿印证着他的心意。白虎的四肢末端渐渐浮现浅淡的光点，虽然微弱，但他能感受到力量正自足尖泊泊涌入。这熟悉的感觉，他刻骨铭心。

　　——有人试着在召唤他，而现在这世上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就只有一个，独一无二。

　　这股力量不强，甚至能说是相当微弱，和此前被任家始祖任金，以及历任六世復祖的力量都不同，白虎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小得像烛火，好像轻轻一吹就会灭的力量。

　　虽然復祖的能耐不该只有这点，但他想抄本或许犯了错，不小心挑了个驽钝一点的孩子。可谁知道呢，都说大器晚成的。

　　虽未强到能突破门槛、将他召唤过去的地步，却已是足以让白虎知道召唤者大致的所在方位，以眼下情况来说，就是现实。

　　白虎一扭头，那面大镜子就是召唤者的方位，更是一开始他掉进来的那一面。方才的虎鸣让本被隐藏的空间破口再次显现，任铃的术则让他确定那既然是入口，也能是出口。

　　他立刻奔往路中央那面半透明的镜子，果不其然晃动剧烈，中心更缓缓浮出几道裂痕。

　　乘胜追击，白虎再吼几声，裂痕便多了好几条，扩展的速度也加快许多。裂痕交接处，小块碎片剥落，一看见裡头光景，他彷彿胜券在握般地笑了。

　　是夜空，夜空的正中央挂着一轮明月，和镜中世界裡那阴暗又过度朦胧的月不同，是今日的月相，晴朗的夜空裡高挂的那轮明月。

　　白虎抬起爪子狠狠朝镜子的裂口挥下，再打落了好几块碎片。他本以为只会听见镜子的碎裂声，但当中怎麽混了什麽别的

　　「呀啊啊啊！有爪子、怎麽会有爪子！」

　　任铃？

　　这种听上去特别冒失的叫声，他觉得八成是任铃，照理来说也不该有她以外的别人在这时候还醒着就是。

　　「任铃，妳听得到吗？」

　　「白、白虎？你在哪裡？这是心念话吗？」

　　「对，真聪明。」

　　有些妖魔没有能开口说话的嘴，却拥有能思考的神识，只苦于无法表达。山海师们便想出了解决之道——心念话，直接朝对象内心發话，不必开口也能说，不需张耳亦能闻。任铃之前只在书上读过而没用过，现在感觉特别神奇。

　　白虎一边继续把镜子的裂口打碎，打出了个大洞，高度宽度都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走过。

　　虽然刚才说任铃冒失，但她无意间喊出的话给了白虎一点提示。

　　「你在镜子裡吗？裡面出什麽事了？为什麽心念话突然接得上了？」

　　「把镜子举高，拿远一点，镜面不要对着自己。」

　　「欸？好、好，但是为什麽？」

　　「等等告诉妳。拿好喔，别鬆手了。」

　　「好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都还来不及思考什麽，从手上拿着那面只比她脸大一些的镜子中，居然跳出了一头巨大的银白猛虎，还载着个压低了身子紧抓老虎身躯的小女孩——不就是婆婆家那个吗？

　　任铃看都看傻了，不待她问，只见白虎把小女孩放下后又猛冲过来。她知道那是白虎，但还是怕极了。见白虎奔跑着朝自己一跃，任铃当下紧闭着眼扭过头，把镜子当成盾一样地高举着。

　　但她没被撞上，好像什麽也没發生，一睁眼只看见那个小女孩和自己一样愣在原地。没过几秒，又再看见白虎带了一个年轻男人从镜子裡跳了出来。

　　有第一、第二，任铃以为还会有第三个，看白虎将人放下后又一次高高举起镜子，这次却只等来一隻温暖的大手摸上她的头。

　　「怎麽，以为我要吃掉妳呀？」

　　「才、才没有！」

　　熟悉的白虎回来了，就站在她身边，背着月光，他银白的髮丝闪着相同的光芒。

　　「你怎麽把人救出来的？妖术解开了？」

　　「还没，但妳的干涉很成功，做得很好。」

　　白虎大致和任铃说明了一下他是如何突破镜子空间，还有他是因为感应到了任铃的召唤，才得以确定那面会吞人的镜子也通往现实。

　　「太好了，召唤符能用」

　　循着无别的指示，她准确地将符扔上了那面镜子。符一附上，镜魔随即剧烈地挣扎，在空中扭动着四处急飞，或许是想将符给甩掉。任铃把剑放着，在镜子某一次飞得低了点时一跳捉住了祂，紧紧地把符按着。所以当白虎脱逃出来时，镜子才会在她手裡。

　　或许是时机配合得刚好，任铃的符贴上的瞬间，白虎正好从镜子裡吼了一声，妖魔受到内外双重夹击才让他们有机可趁。

　　「我就奇怪怎麽会有召唤，原来妳扔的不是黄符？」

　　「说来丢脸，黄符用光了」

　　「哇，第一次上工就出这种纰漏，这得记妳一次过。」

　　「那、那边的两个人，你们没受伤吧？」

　　任铃僵硬地强行结束这个话题，转去关心刚被救出来的两人伤势如何，还边奇怪白虎为什麽会知道任家家规——记过满三次抄一次抄本。她小时候不常犯什麽大错，但每次和哥哥们熘出去玩回来必定会因为跑得慢被抓，因此也没少被罚，听到记过就怕。

　　白虎好笑地一扭头，小女孩好端端地坐在地上，甚至用闪闪發光的眼神盯着他俩。一旁的男人则是吓得嘴巴都阖不上。

　　「呃你们还好吗？」

　　不看没事，一看不得了，看起来两个都不太正常。

　　「好帅！老虎哥哥好帅！」

　　「老、老虎变成人了！变成人了！这是什麽妖术！」

　　「快解释，任铃。」

　　「我？好啦」

　　好像就因为刚才那一次幻型没法说话，今晚白虎觉得自己特别委屈，说什麽都绑手绑脚，乾脆不说。

　　「妳顾着他们。镜子裡应该还有三个人才对，我去救。」

　　「你一个人去吗？我也」

　　「不行。」

　　白虎一伸手按住了她的头，把试图从地上站起来跟上去的任铃压下。力道不大，就像轻摸头那样。

　　「妳得替我在这裡监视妖魔本体，别让祂乱跑。」

　　还有，镜中空间已经半崩塌，我不能冒险让妳一起去。这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口。

　　「好，那我在这裡等你。」

　　她居然挺听话，让白虎相当意外。

　　「但是你一定要回来喔！知道吗！」

　　又补上一句，让白虎轻轻笑了声，再胡乱往任铃头上摸了一把，他道：

　　「遵命，復祖大人。」

　　丢下这句话的白虎起步，小跑着加速后再一跳，准确地从任铃放在地上的那面镜子裡跳进镜中空间。

　　贴在镜子上的那张符有烧焦的痕迹，证明召唤术起了作用。如果没有任铃和他配合，他不可能救人又全身而退，崩塌的空间会把镜子裡的一切都吞噬掉。

　　燃烧开始加剧，指尖脚尖的那股微弱暖流仍在。赶在符燃烧殆尽以前，他得把人都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