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妖异奇谭》徐徐而行

3、尋人啟事

　　小女孩看得呆了，似乎想伸出手去触碰，但又缩了回来。

　　「我、我可以摸摸看吗？」

　　他瞪了瞪眼睛，思考了下后一把将小女孩抱起，左手让她坐在上头，右手支撑着她的后背。

　　「当然可以，但是要轻一点。」

　　他想小女孩的身高要伸手摸到他的头顶或许有点吃力，才把孩子带了起来安在身上。

　　「欸，等等，白虎」

　　「没关系。」

　　姑娘好像还有点担心，因她不知道青年喜不喜欢小孩，但知道他脾气并不太好。好在他看来并太不在意，因为小女孩在他身上玩得可开心了，时不时伸手摸摸那微温又会动的耳朵，毛茸茸的，她好像很喜欢。

　　「哇啊！哈哈哈！哥哥真的是老虎欸！」

　　「对吧，我可没有说谎骗人。」

　　「那我可以叫你老虎哥哥吗？」

　　他在听到女孩这么一喊的瞬间惊了下，还反射性地看了下姑娘那边，她只是边微笑边望着他们两人，还对青年突然投来的视线表示疑问般地歪了歪头。

　　「可以啊，就叫我老虎哥哥吧。」

　　没人注意到了他只锁了下便又松开的眉间，嘴角要扬不扬，最后还是勉强挤了个笑出来，免得吓到孩子。女孩再一次开心地笑了。他看来对哄孩子很有一套，虽然姑娘只觉得那多半是因为他的思维模式跟孩子很接近。

　　「妳的脸可真脏，我带妳去洗洗。浴室在哪里？」

　　「浴室吗？老虎哥哥抱我去的话，我就跟你说！」

　　「什么？妳这小鬼」

　　他抱着孩子，伴随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走了出去，带上木门。

　　「那是您孙女吗？」

　　两人离去后，屋里只剩下姑娘与那老婆婆对对坐。回想今日午后，就是这老婆婆从团团包围着他俩，还持长枪的人群里出现，让大家都把枪头放了下来，说这是能救村子的大贵人，不以礼相待还成何体统云云。最后甚至在一片喊他俩是妖怪的骂声里把他们带回家来了。

　　她看来是村里年纪最长、说话最有份量的老婆婆。村民们抱怨归抱怨，最后还不是在老婆婆盯着下乖乖照吩咐把符贴上门。还有当初那个带头围住他们、口气凶狠的山羊胡男人，每一句骂他俩是妖魔的话都被婆婆堵得严实，都怕要活生生被堵死了。

　　这老婆婆虽年迈，眼神却仍坚定且明亮，姑娘早早便知道这不是位普通的长辈，待她也是相当谨慎。

　　「不是，我儿子他们一家已经搬到都城里去了。那是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父亲很早就病死了，母亲三天前失踪了。妳有听说吧？」

　　「消失的三个人之一吗？」

　　她还记得刚到村门口时，好几个人嘴里喊的什么，妖魔、三个人、被吃等等字眼，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

　　「对，已经第三个了，莫名其妙地消失，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所以大家才觉得是被妖魔捉走了。」

　　本来像他们这样的贫穷村落要过日子都很难了，如今还被妖魔缠上，雪上加霜。

　　「您可以和我多说一点吗？被捉走的都是些什么人，最后一次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被看见，什么都好。」

　　「这个嘛那三个人里有一个是我这个年纪的男人，一个小男生，跟一个年轻的女人，就是那丫头的妈妈。」

　　「时间呢？都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想大多是早上吧。这三个人消失的时候都是，前一晚还好好地道过晚安，隔天一早人就没了。每隔几天就会这样。」

　　姑娘捏了捏下巴，妖魔想必是在晚上趁着大家都熟睡时将人捉走的，所以大家早上起来才发现有人失踪，挺符合妖魔的习性，喜阴暗，厌光亮，尤恶日光。

　　「虽然说是看你们风尘仆仆，今晚才让住了下来，也不表示妖魔今晚就会来捉人。要是没事，妳明天一早就走吧，别留在这种地方太久。」

　　她看出这姑娘和她那奇妙的旅伴只是途经此地，并非特地为了捉这里的妖魔才来。老婆婆并不想勉强人家，他们只是个可有可无又荒凉的小村落，若这姑娘真的有两把刷子，把那妖魔赶走了，他们也付不出任何报酬，只怕是为难了她。

　　「不，我要留下。」

　　老婆婆有点讶异，一下子抬起视线，便见姑娘面带礼貌的微笑，看似柔和，语气倒坚定不容拒绝。

　　「不击退那个妖魔以前，我绝不走。」

　　说完还喝了口茶，神色从容得宛如这是她的家常便饭。

　　「是吗。」

　　老婆婆没和这小姑娘说的是，她年轻时其实在山里被一个同样役使珍奇异兽、救人于妖魔威胁下的奇异道士救过。那人说自己是「山海师」，这印象就一直在她脑海里从年轻留到了老。她口口声声说这群降妖伏魔救世的奇人异士千真万确存在，却没有人信，就算她现在成了村里说话最有份量的长者，年轻人也只都当那些是她老了、糊涂了而编出来的谎话。

　　虽不知这年轻姑娘能耐如何，但被山海师救过一命，让她多少相信这姑娘也许能给他们村子带来救赎。

　　「吃饱了就去洗澡，洗完先去睡一下。你们要在夜里捉妖魔吧？」

　　「是的，谢谢您。」

　　任铃再次拿起了筷子。有好几次，她都在从碗里抬起视线时看见老婆婆笑着的脸。

　　她希望老婆婆可以继续这样笑着，而那些消失的人都会回来，刚刚那小女生想必也会开心。为此，她得找到那个妖魔才行，或许还能顺便打听那个杀她全家的恶鬼究竟打哪来，又是哪路的凶神邪妖。

　　饭后不久，任铃拿着替换的袍子和老婆婆借给她的浴盆，走出屋子来到另一头的木造沐浴室。远远地就能看见刚才那个小女孩蹲在室外的大火炉前，有时扔几块炭到火中，有时又拿火夹伸进去拨弄那些烧得透红的黑炭。

　　「啊，跟老虎哥哥一起的姐姐。」

　　她听见了脚步声而回头，见来人是这她熟悉的姐姐后又笑了笑。

　　「妳好，我是来借浴室的。谢谢妳添了这么多炭，水想必很热吧。」

　　「不客气！因为奶奶收留我，我晚上才不会被妖魔抓走，所以我很听奶奶的话。」

　　一张小脸弄得黑漆漆的，青年刚刚可能已经替她洗过一次，但又前功尽弃了。

　　「对了，老虎哥哥说他要去附近巡逻，还说姐姐会保护我，所以他不在没关系。」

　　唔呃，姑娘心虚地抖了一下，她想到青年之前狠狠质疑她画出来的符究竟有没有效这码事，要是真没效就惨了。

　　第一，虽然她无比用功听学修炼，但学归学，她以前从没机会实际出门去除妖过，不管是阿爹还是她两个双胞胎哥哥，去工作从不让她跟，仅止于陪她在演武场练练、看看她符画对了没。毕竟无法召唤神兽的复祖对上妖魔只是个活靶，更是所有妖魔无条件优先追杀的对象，哪敢真带上她。

　　第二，后来离家这两周，说好听点她是追着妖魔的消息跑没错，却从没真的给她遇见一个过。有求助说每晚都有怪东西狂敲他家大门的，她守了一夜后发现只是肚子饿了的野猪；有哭诉说自己被妖魔缠身、高烧风寒样样都来的，她看了一天后发现真的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草草给人做了杯符水就好了。

　　所以，还是那一句，她什么都好，就真正对上妖魔还是个未知数，参考她此前未曾成功召唤过神兽这点，山海术的精髓，召唤术得姑且打个零分，但得扣掉成年礼那次不算。此题答案有争议，她坚持不是她自己召唤出来的，纷论待解。

　　练剑强体、写咒画符，她从小便一直都是老师赞誉有加的资优学生。就算忽略她身为当家女儿又是复祖的尊贵身份，仍然是同辈那一整群堂表兄弟姐妹中的第一名，就只捅了神兽妖魔都召不出的这篓子。身为一个山海师，召不出任何东西简直就是废了，她才会被传成是乌龙复祖。但，驱魔符这山海师最基本的把戏，就算白虎那样嘲讽她，她还是挺有自信能保护人。

　　「嗯、嗯，一定会没事的。」

　　别想东想西的，眼下哄哄这孩子更重要。既然她都说老虎哥哥在巡逻，有什么事他应当会来通知自己。

　　「妳娘一定很快就会回来了，要继续当个好孩子喔。」

　　在小女孩身旁蹲下，火炉的温暖替她驱散了夜晚的寒冷，她顺道伸手取下了女孩发丝上沾染的几点炭灰。

　　「阿娘会回来吗？」

　　姑娘愣了下，她发现她没办法打包票，对着这张殷殷期盼的小脸说妖魔没有把那些被捉走的人杀掉或是吞下肚，他们都一定会回来。就算他们还活着好了，又是被藏去哪里了？她找得到吗？

　　「我也不晓得。」

　　看着女孩失望地低下头，她很想多说点什么，可是在自己经历过那些之后，她不想说些乐观的谎言来骗这孩子，因为在那之后揭露的真相或许会让人更痛苦。

　　「但我跟老虎哥哥都会努力找到她的，找到她之后，一定会带她回来，好吗？」

　　拍了拍女孩那张被熏黑的小脸，拇指替她抹去颊上的灰，小女孩看了看她，一张苦瓜脸又笑了起来，很有活力地应了声：

　　「好！」

　　至少为她做点自己能做到的，也会让自己好受点吧。

　　姑娘在女孩又扔了几块炭进火炉之后便要她赶紧回屋里去，一方面水应该已经足够了，另一方面晚上待在外头也危险。

　　能洗上澡固然是值得开心的事，而且还有烧得暖呼呼的热水能用，但她也并未因此放松下来，只把身体稍微清洁下，让洗澡水暖暖身子便起身了，现在可不是悠哉沐浴的时候。

　　拉开拉门走出来时，青年就倚在沐浴间门边的木板墙上。外头已经一片漆黑，夜里的村子在喧嚣的山风吹抚之下格外安静。一眼望去，村子里一盏灯都没点上，只有那好几张村民们贴在门板上的黄符微微惹眼。

　　「听说你去巡逻了？」

　　从刚才随意盘起、以免沾湿发丝的髻里抽出一根白簪子，姑娘如此搭话。

　　「啊，她跟你说了？」

　　「嗯。」

　　几句之内，她简单地将从老婆婆那里问到的资讯都告诉青年，像是失踪者的特征、消失的时间点等等。

　　「这样啊。人在晚上消失，而大家直到早上才发现，再加上我到村子附近巡了一圈的结果，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样的妖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