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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笑待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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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愈说,弟弟的脸跟着愈来愈绿,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大声吼道:
「够了!别让我觉得我派青鴍出去好像一点帮助都没有!」
「哪儿的傻话。」
任鎗一把搭住任铉的肩膀,两人的身高几乎相同,要将手臂抬得与肩同高而稍微有点吃力。但是这和平共处的二十年间,他们早已习惯。
「当初一起选役者的时候,不就说好了要互相帮助的吗?你现在就正在帮助我嘛。」
当初他们配合着自己的个性选了妖魔,现在的成果也证明了他们当年的选择正确。至少在身为復祖的妹妹出生以前,他们一直都是任家最被看好的下一代当家候选。
「傻子,我当然知道。唬着你玩的。」
任铉向哥哥吐了舌头,恶趣味地回嘴。
「你这好小子。」
任鎗在他好弟弟的背上扎实地打了一掌,两人开心地边走边玩闹起来。
「不知道小铃怎麽样了,有没有好好当復祖呢?」
「没能在典礼上看看她到底召唤出白虎没实在可惜。」
「哎,我就特别可惜这齣好戏没看到。」
本来还想继续这麽笑开怀的,直到青鴍自远方传来的哀鸣声进了他们的耳裡,兄弟俩均是神色大变。
「喂,刚刚那是!」
「我知道。开明兽!」
任铉和青鴍之间的默契不必多说,毕竟一起工作了这麽多年。任鎗也是,他的耳朵早就能辨认青鴍的鸟鸣声所各自代表的意思。
「上来!」
再召唤出开明兽,任鎗很快地跨上兽背,伸手把任铉一併拉上来,加速往家裡赶去。这距离以他们平时的脚程来说根本不消多久,但既然青鴍發出了警报,任家一定出事了,带着开明兽一起过去才保险。
「回来吧,青鴍!」
任铉说着高举起右手,便见青鴍自任家的方向飞了回来,准确地以爪子牢牢捉住任铉的右臂降落。
「回来了吧?要冲了喔!」
「好!」
任鎗接着让开明兽往左侧移动离开树林,旁边就是任家庭院的围牆。他们俩知道这儿某处围牆边有颗大石头,以前在外面玩得太晚的他们会踩着这石头翻过牆偷熘回家。现在有开明兽的话,应该不必像他们那时爬得半死,非常轻易就能飞越而过。
计画就像他们计画好的一样顺利,开明兽跃上大石后一个飞身,载着兄弟俩安静无声地降落在任家的庭院。只不过这次,兄弟俩已经不再担心让丫环、小厮们發现后,姚雪仙会臭骂一顿。不只母亲不在,家裡一盏灯都没点上,安静得让人害怕。
「喂……大家这是躲起来了?处罚我们逃避的恶作剧?」
真是的话也太恶趣味了,就连平常一副吊儿郎当的任鎗也吓得有点反应不过来。要知道这任家大宅少说也不下百人,即使过了熄灯时间,廊边点着的烛火也不该灭,更该有几个小厮轮流守夜才对。
「应该不会吧?总之,先去找人吧。先找到人才能问话。」
任铉撑着,从开明兽背上跳了下来,青鴍则顺势起飞在他身边盘旋。
「分头去看看,要是發生了什麽就让青鴍鸣叫,我和开明兽会赶过去。两刻钟后在正殿集合。」
「知道了。」
兄弟两人就地解散。任铉带着青鴍地毯式搜索每一间房间,骑着开明兽的任鎗则把整个任家的情况都看过一遍。他们开了每一扇门、绕过每一条长廊,找遍全宅邸上下,除了靠近大院那儿破烂得像片废墟,其他都还很完好。可最令他们生疑的,果然还是任家空无一人这点,安静得令人生惧。
一百多人怎麽可能凭空蒸發呢?兄弟俩都还没想通,但一到了正院,一切都瞭然于心。大片黑褐的血迹与断垣残壁,角落残留着几张未完全燃烧的术符残骸,以及好几处因瘴气汙染而馀下的紫黑斑驳,憷目惊心。
普通人看来,或许只像是遭一群特别凶恶的强盗集团洗劫灭口,可他们不必思考也明白,这是山海师和大批妖魔搏斗过的痕迹,还是山海师输了。
约好的时间一到,兄弟俩回到正殿。脸上不仅带着长途旅行的劳累,还有不安。
「你有找到人吗?」
任鎗从开明兽背上下来,走向迎面朝这儿过来的任铉。
「没有……谁都不在。膳房那裡看得出来之前准备仪式料理的痕迹,已经积了些灰,可能几天没有人了。」
「看宅邸的毁损情况,我也得到这样的结论。而且……」
「而且?」
任铉很清楚他哥哥一向是有话直说不犹豫的类型,他像现在这样期期艾艾还是头一次见。
「主院那裡的地面跟牆壁上,不只有瘴气的紫斑,还有大量的血迹,亭子上也是」
其实刚才绕经正院的任铉也看见了,又听他哥哥说一次,因惶恐而惴惴不安的眼瞳止不住颤动。良久,他才温温吞吞地道:
「其实我也發现了血迹」
「在、在哪裡?谁的房间裡吗?」
「小铃的寝室有件沾血迹的翟衣,花色和丫鬟们一个月前在织的那件一样。」
「是她成年礼穿的衣服?」
「应该是。但是被好好地换了下来,平摆在她寝室裡的床上。」
任铉说完,两人均陷入了沉默。
「从牆壁上那些瘴气的痕迹、消失的人们、破烂的宅邸看来,可以肯定任家在我们离开之后,遭到了妖魔袭击吧。」
「这确实有可能,但尸体呢?有血迹不可能没有尸体啊。」
「我不想这麽说,但或许妖魔吃掉了……」
「傻瓜!那应该会留下尸块跟骨头才对。」
「对喔而且血迹的颜色很一致,应该都是同一时间造成的。如果之后妖魔们来吃山海师的尸体,血迹该深浅不一。尸体大概没有在这裡停留太久,很快就被移走了。」
「但是谁移走的?小铃的衣服又怎麽解释?」
「小铃、小铃……对啦!」
「对啦?」
任铉简直像是被雷噼到一样,大吼出声:
「抄本!有人把抄本拿走了!」
「哈?该不会是那群妖魔把抄本……」
「不可能。我们直到刚刚都还有办法召唤妖魔,青鴍跟开明兽也都服从我们,证明抄本还在运作,没有被毁损。」
「那……城裡的人?如果城裡的葬仪社上来收尸,顺便把抄本给……」
「他们不可能放着仓库裡那些珠宝不偷,去偷一本破书吧?我刚刚把仓库都看过了一遍,不见的只有抄本而已。而且葬仪社不可能知道本家的位置,一定是分家带上来,他们不会让抄本被偷。」
「那是分家把葬仪社带上来时顺道把抄本收了?可是他们怎麽会知道本家出事呢」
「如果是小铃活了下来,把那件沾满血的衣服换掉,写信给分家之后带着抄本逃跑了?」
「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發展。」
依那件衣服摆放的方式来看,比起是什麽人刻意强迫她换掉,更像是她自己脱下来摆好的。即使她被劫走,对方也不会有閒情逸致要她换什麽衣服。这麽一想,任铃虽然现在也不在这裡,但说是她自己离开的还合理些。
「所以小铃可能还活着」
「或许。其他人不好说,但我想她是最有可能活着的一个。」
「这麽说来,膳房裡的东西也少了很多,大部分是适合长久保存又轻便的食粮。还有仓库裡也少了些工具。」
身为一个常闯祸、罚写抄本罚得烦了的皮孩子,他上次被罚去扫仓库和清点粮食,至少到成年礼前,家裡东西的去向和数量没人比任鎗清楚。
「那麽只能这样想了,小铃逃过了成年礼的大劫,写信给分家,请他们带葬仪社上山,然后带着抄本和旅行所需的东西逃跑了。」
「说是逃跑,她还能逃去哪?」
「不晓得……也只能去找了。我很担心她,还只有她能告诉我们家裡到底出了什麽事。」
「嗯,说得也是。」
「总之先到金园去看看吧。分家收到了小铃的信,他们可能会有线索。」
「但我想她决定写信,就表示她本人不会往那裡走,才只送了信过去吧?不然她大可直接去城西找他们啊。」
「也对。本家平时和城裡人根本没往来,葬仪社不会知道宅邸在哪裡,也不知道山路该怎麽走,一定要有人带。」
「既然是小铃写的信,表示她没死,而且应该知道我们两个出门不在家,却一点消息都没留给我们。」
双胞胎的脱逃计画没向任何人透露,就是亲如妹妹都没说,但她总不至于忙得连亲哥哥不在都没發现。姚雪仙应该一早就气炸了,全任家上下都会因为夫人的撼天怒气得知双胞胎逃家。
「说得对。她离开前只寄了信到金园,分家上来收完尸就走,没有人想到我们还会回来这裡。」
任鎗抬抬眉,这倒是没说错。信箱是空的,他俩的房间也没留下什麽纸条或信籤,就像是——
「分家不知道本家除了写信的小铃以外,还有其他生还者」
「我想是的。」
如果知道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在外工作的人活着,或许会在隐密处留点消息,不至于让他俩像这般错愕地返家后才發现家全没了。一点讯息都没留下,就好像他们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尸体没在这裡停多久,葬仪社很快就上来了。小铃应该出事后就立刻离开了宅邸。」
「信鸽都被她放走了。如果还能算少了几隻,至少能知道我们的推测正确与否」
兄弟俩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能得到的线索不足,也难保这番推论得出的结果就是正确的。
「如果真如我们想的,那小铃可真聪明。」
「是啊,她知道人多的地方妖魔就多,龙蛇杂处,如果分家知道本家还有其他人活着,消息传了出去,总是会传到妖魔耳朵裡。」
随着谣言产生的猜忌、恐惧和多疑,这些负面的情绪会引来妖魔、成为祂们的食粮并使其壮大,任铃兴许是想到了这点才隐瞒了双胞胎还活着的事实,甚至一点线索都不留下,就怕妖魔找到他们。
两个哥哥倒是很欣慰地在对视后笑了笑,他们的妹妹长大了。
「虽然是为了保护我们,但一点线索都不留还真让人头痛啊。」
「怕什麽,只要活着就一定能相见的。我们总会找到她。」
「是啊。」
任铉笑笑,眉眼中隐隐流露出些许担忧。这是来得太过突然,光要釐清来龙去脉就让人精疲力尽,或许还没空流泪。知道妹妹大概没事让他多少感到庆幸,但他总感觉前方路途将是无比炼狱,万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