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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00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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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回马厩,不济已经醒了,正捧着碗自己喝水。
我微微放下心来:“这是第几碗?”
看守跪到地上:“回禀郡主,这是第三碗。”
“饶你了,去拿一点点盐,或者蜂蜜。”寡淡无味的水,不容易退热。我看他耳朵都是红的,还是没有出汗,就找到放在一旁的帕子,蹲下身递给他:“搭在脑门上,也好降温啊。”
“郡主学过医术?”他接过帕子,自行擦了擦耳后问。
我摇摇头:“我记得以前有人就是这样给我看病的。”
他放下碗,双手合十:“多谢郡主搭救。”
“还不是郝运,害你成这样。”我也很愧疚。
“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郡主已经不是昨日的郡主了。”
看守拿纸包了一包粗盐,我拿过碗正要倒一点进去,一瞅,里面还有沙粒,不禁气恼:“你这是掉地上捡起来的?”
看守连忙跪倒:“小的可买不起石耀堂的精盐啊,那可要一两银子才给一斤。”
两次提到石耀堂,一次因为烈酒,一次因为精盐。堂堂大唐盛世,烈酒精盐竟然被垄断了?不对,盐是官卖品,酒应该是限卖品。
想到这,我问:“石耀堂是谁开的?”
“小的不知。”
不济睫毛翕动:“是玄奘大师西游天竺带回的方子,如今由太子督管。”
李承乾这会儿还没下台呢?不过也快了吧。
我略一想:“玄奘大师也带回了糖吧?”
不济点点头:“可是本地不适合种甘蔗。”
“蜀中适合。”我笑:“我以后去蜀中种甘蔗。”不仅仅甘蔗,还有芒果、橘子和橙子。
不济的眼睛被睫毛遮住了,半睁不睁,更加悦目,像自带打光一样,每一帧都能入画。
我呆了一下,色迷心窍,脱口拍着胸脯:“精盐有什么难的,我自己做。烈酒嘛,也难不倒我!”
不济笑意渐失,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淡淡地看着我。
我倒觉得,他这气度,比我更像贵族。
胡郎中带着大和尚回来了,我站起身:“别在这里治伤了,房子这么多呢。”
“就在这吧。”不济说,“多谢郡主救助,郡主请回吧。”
他是不愿意让女的看他肌肤吧。我会意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让拂柳给我找个干净的屋子,好让不济养伤,又找个斗篷,兑了一大瓶蜂蜜水,匆匆赶回马厩。
我悄悄探过头,不济露着后背,背上一道道地拖痕,分外刺目。
天呐,这是造的什么孽!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和尚一边给不济涂酒,一边哭:“我现在后悔不学武术,也好及时救你。那个傻郡主!”
胡郎中在旁边袖着手,清清嗓子:“第十八次。”
第十八次骂郝运?
“胡先生,我师兄不善言辞,不妥之处,还请先生包含。”不济身子发抖,声音也格外低沉。
这播音一般磁性的声线,跟古装片里男主一样。
我便格外心疼不济。
待不济合上衣襟,我停了片刻,走出来:“屋子已经安排好了!”
胡郎中指着大和尚:“郡主,这个不嗔和尚骂你!”
不嗔和尚跪倒在我面前:“求郡主放过不济。”
“没事,我没听见,也不会怪你。”我把蜜水递给不济:“多喝水才能退热。”
不济起身去扶不嗔,自己先晃了一下。
我连忙扶住不济,回头对不嗔说:“跪着干嘛?说了不怪你。”
不嗔俯下头:“求郡主放过我师弟。”
我蹙眉:“我已经和长公主说了,待不济养好伤就让不济走。”
“可是让不济去哪里?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不济容身之处?”不嗔淌着泪,声情并茂地说:“街头巷尾都说不济勾引郡主,引得郡主破坏法会,不济出去,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回到寺院,也会被寺规处置……”
照顾了毕国公府的面子,就要丢了不济的尊严。留下不济的命,就要损害他的名。是这个意思吧?
我顿时头大:“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大和尚被噎住了,忍不住手指着我,又不敢当面骂,嘴巴直哆嗦。
我扭过身看着不济,很诚恳地问:“我该怎么做?”
不济淡淡一笑:“极简单,没有不济就是了。”
我心底一沉,还是不济最明白,若要揭过昨天的事,不是郝运死,就是不济死。郝运虽然是个傻子,却也是个郡主,而不济无论如何都是要被牺牲的一个。
他若不是个和尚就好了。难怪衡阳长公主说,要设法去掉他的僧碟。
我低下头尽力诚恳:“听说心中有佛,不在头上一寸,你有佛心,佛祖不会怪罪你的。”当什么和尚?你该和那个演员一样,万人瞩目,人见人爱。
不济向旁边挪了一步,双手合十:“佛祖最是慈悲,自然不会怪罪。可我心中有罪,难辞其咎。”
心结难解,哪有那么容易就不做和尚的。
全都怪郝运。
然而郝运已经用命抵消了她的过错,如今愁苦的是我。不过转念一想,如今是我吃着山珍海味,睡着绫罗绸缎,就该我承担。
“先别在这里呆了。”我叫胡郎中和不嗔扶着不济,去备好的院子。
刚出了马厩,到了园子里,衡阳长公主又带了一堆人过来。
被人围观,也是贵族的职责?我忍不住腹诽,直想躲起来。
一名年轻男子越出人群,冲我作个长揖:“郡主,在下宇文普照,是这位不济修士的朋友,特来向郡主求个情。”
你昨日干嘛了?我也不回礼,看到衡阳公主笑而不语,就更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不济垂目,声音冷冽:“不济并不认识施主,更不是修士。”
平素不济温文尔雅,这样的不客气,真是绝无仅有。我觉得奇怪,看向宇文普照:“求什么情?不济若有好歹,我愿用命偿。如今我在尽力弥补过错。尊驾是不打算给我机会?还是觉得我骄纵刻薄,不通情理?”
宇文普照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衡阳莞尔一笑:“不济修士并不是和尚,而是宇文家的外室子。宇文家素来虔诚,又有突厥血统,剃发不足为奇。”
这就是为不济去掉僧碟?
不济满脸通红:“我俗家姓杨,你们认错人了。”
“认错了呢!”衡阳娇笑起来。
宇文普照也满脸通红:“三弟,爹爹一直想念你,他缠绵病榻,听闻你受伤险些吐血。你回去看看他吧。”
不济别过脸,不想说话。
不济这别扭的样子,看来不像假的,再说他脸红的样子,跟那个宇文普照很是相像。
宇文普照深吸口气:“三弟,要么你不清不楚地留在郡主身边,任世人耻笑,要么就乖乖随我回家去,做你的宇文三公子。”
不济抬眼,郑重其事地吐出三个字:“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