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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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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情和慕容丝雨解除了石洞附近的机关,他们知道这里是关押囚犯的地方,他们本来以为绝杀门门主躲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小。可是当他们打开石洞的铁门,他们惊奇地发现绝杀门门主已经横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看不出还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丝雨,你先不要过来。”莫问情拦住正欲上前的慕容丝雨,“这个女人奸诈狡猾,说不定又是诈死。”
慕容丝雨停住脚步,打量起洞中的情形,仔细检查是否还有机关。
莫问情则小心翼翼地走到绝杀门门主的尸体旁。其实他刚才就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他故意这样做是为了不想让别人发现她身上青丝绕指柔的剑伤。他右手挥剑在绝杀门门主的胸口迅速刺了几下,毁坏了最初的那道剑伤,而后又毫不留情地割掉她的头,这才放心。
“这次,她确实活不过来了。”莫问情恢复一贯的镇定语气,宣告着绝杀门门主的死亡。
“莫大哥,这个人还活着。”慕容丝雨指着洞中一角似乎正欲挣扎而起的少年。
莫问情走过去仔细一看,惊诧道:“居然是他?”
“莫大哥,你认识他?”
“曾经见过一面,却不知他姓名来历。他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是绝杀门的人。”莫问情冷静地分析。他心中尚存戒备,并没有去扶那个少年。但是他其实很想去扶他,不计较后果,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冲动。
云自在受内伤在前,后又被强行灌输内力,现在他体内真气乱窜,五脏六腑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挣扎着抬起头,他也认出了眼前的少年。居然是他?有人叫他“莫大哥”,难道他就是莫问情?他禁不住问出声:“你是玄剑山庄的莫问情?”
“正是。你又是谁?”莫问情反问。
“我叫云自在。”云自在咳了一口血,缓了一下继续道,“你们既然能来,一定看到我在慕容世家天网箭阵的机关中留下的地图了吧?”
“那张图是你留下的?”在何处发现的地图,只有慕容流风慕容丝雨和莫问情三人知晓,云自在能准确地说出,很有可能就是放图之人。如果他此言非虚,他就是此番能剿灭绝杀门的大功臣,他现在身受重伤,他们怎能放任不理?莫问情不再犹豫,伸手扶起云自在。“你内伤很重,尽量少讲话。丝雨,咱们带他出去,他可能就是留下地图之人。”他边说边要搀扶着云自在离开石洞。
云自在却坚持道:“请你将我母亲身上的铁链砍断,我要带她一起走。”
莫问情这才注意到那个被铁链锁住的尸体。灰白的长发、布满疤痕的脸、瘦小干枯的身体,显然是长期受尽折磨。她的手臂和脖子不自然的弯曲,估计是被折断颈骨毙命。莫问情随口问了一句:“令堂尊姓大名?出身何门何派?为何被囚在这里?”
“我娘叫云悠悠。”云自在神色黯然,“她曾经是绝杀门的人。”
“云悠悠?”也许这个名字对旁人来说很陌生,但是莫问情听过这个名字。他的母亲曾经告诉过他,莫天河还有一个女人叫云悠悠。难道说云自在是云悠悠与莫天河的儿子?他禁不住问道:“令尊是谁?”
“我不知道,娘一直没有告诉我。”
云自在这样的回答让莫问情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潜意识里并不希望云自在与莫家有任何联系。就算有,也最好不要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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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自在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帐篷之中。他感觉身下铺着毡垫,身上盖着棉被,很温暖。他看见一旁席地打坐的莫问情,他有些犹豫是否该打扰他。
莫问情感觉到云自在的清醒,他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你醒了?昨天我们把你从石洞中带回营地,你内伤很重又说了许多话,就昏了过去。还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醒过来。”
“我母亲在哪里?”这是云自在最关心的问题。
莫问情温和道:“你不用担心,我已派人购置棺椁,装殓令堂。”
“我要去看她。”云自在挣扎着想站起。
莫问情却道:“你双腿断骨未愈,勉强移动断骨容易错位。如果你真的很想见你母亲,我叫人把棺椁移进帐篷便是。”
云自在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他感激道:“谢谢你。”
莫问情说到做到,立刻吩咐守在外面的下属将装殓云悠悠的棺椁移入帐篷。
那是一口上好的柚木棺材,装殓着身穿寿衣的女子,看得出她的遗容曾经被精心的修饰,安详庄重体面地躺着。
云自在扑过去,扶着棺木,静静地哭泣。
莫问情听不到更激烈的声音,他只能看见泪水从云自在眼中涌出,在脸上流淌,滴落到地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母亲,对于云自在来说,是唯一的亲人吧?是他情感的依托,忽然失去,从此孤零零一人,他又怎能不悲伤?
莫问情其实并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但是云自在无声的哭泣让他莫名的心痛。倘若有一天,他的母亲也离他而去,他又会有如何反应呢?他思绪起伏,却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一直等到云自在哭得昏死过去。他把他扶回床铺,轻手轻脚地为他盖好棉被。
这时慕容流风和慕容丝雨挑帘而入。
慕容流风问道:“他醒来过?”
莫问情点头:“刚刚醒来过一会儿,看到他母亲的遗体,哭得伤了神,又昏了过去。”
慕容丝雨却捧了一罐热汤,放在莫问情身前,柔声道:“莫大哥,自从回到营地,你一直守在他身旁,一定没空好好休息。你也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这是我熬的鸡汤,你趁热喝下补一补。”
莫问情知道这是慕容丝雨一片心意,他不能推拒,他就顺着她,留下汤罐,柔声道:“现在汤还烫,放一下再喝。丝雨,你对我真好。这一战多亏你帮忙才能这样顺利获胜,这些日子幸好有你照顾,否则我们一群大男人多半是餐风露宿灰头土脸不知温饱。”
慕容丝雨粲然一笑,她笑的时候倔强的嘴唇微微上翘,还现出一对酒窝,使她本来清淡的容颜平添几分秀色:“莫大哥,你比我哥还会哄我开心。我知道我一个女儿家,武功不怎么样,身体又病弱,这次任性地非要跟着来,很多地方都要你们迁就,你们不觉得我是个累赘就好,也用不着这样夸我。”她嘴上这样说,心中欢喜却如何也无法掩饰。她毕竟不是一无是处的,她可以帮上忙的,她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她付出的努力得到了承认,她怎能不欢喜?
慕容流风看着未来的妹夫和妹妹相处融洽,他也很欣慰,他微笑道:“你们小夫妻俩好好说说话,做哥哥的就不打扰了。”
“哥……”慕容丝雨不好意思地嗔怪一句。
慕容流风却已起身离开,出帐篷之前,他忽然说道:“对了,莫贤弟,云自在若是再醒过来请立刻通知我,我想问他一些绝杀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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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自在身体似乎已经习惯受伤,而且从来都处在毫无安全感的生存状态下,他昏迷的时间要比普通人短许多。所以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次醒来。
莫问情也是浅睡机警之人,云自在一醒过来呼吸的声音和节奏就都会有变化,他能迅速体察到。他于是从侧卧到站起,隔着帐幕吩咐外边守夜的属下请慕容流风过来。
云自在此时情绪相对稳定下来,他平静地问:“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绝杀门总部外围营地。我们的人还在清点伤亡情况。”
“你们杀了所有的人?”
“不,我们只杀那些冥顽不灵宁死不降的。另外我们还发现这里关着一批老弱妇孺,他们自称是绝杀门对外联系的那些中间人的家属。这是真的吗?”
云自在点点头:“这里确实关押着这样的人。我可以认出他们,也可以认出绝大部分门人弟子。如果你们想知道是否有漏网之鱼,我可以帮忙。”
“这样最好。”慕容流风挑帘入内,他看着云自在的眼神没有莫问情那样亲切温和,而是毫不掩饰的带有一层戒备和怀疑,“如果你现在可以走动,请你帮我们认一认尸体,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莫问情道:“他的腿伤还不宜走动。”
云自在却挣扎着站起:“给我一根木杖,我可以走,没事的。我也担心会有人不在总部,躲了过去。”
木杖很好做,一根树枝削剪几下就行。云自在拄着木杖,缓缓走出帐篷。他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他的腿不可能不痛,但是他哼都没哼一声,这比起他曾经受过的折磨不知轻了多少倍,这样的痛他早就可以忽略不计。
莫问情本想上前搀扶,终是忍了下来。云自在既然选择木杖,而不是央人搀扶,就表明他不想依靠别人。他看得出云自在是很坚强的人,这样的人通常会很独立,不习惯别人的帮助。不过这样的人有苦楚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吞,坚强的外壳包裹的是更加脆弱的情感吧?
举着火把一一看过尸体,云自在眉头微蹙,坦言道:“少了三个人。眉儿、乙丑和乙亥。”
慕容流风问道:“这三个人是谁?”
云自在解释道:“乙丑和乙亥是专门负责采集消息清理杀人现场的。眉儿则是绝杀门最近培养出来的五名弟子中的一个,专攻暗杀,武功尽得门主真传,她虽然只有十七岁,又是女子,却不容小觑。”
慕容流风和莫问情闻言心中一沉,他们三人又去检查了俘虏伤患和老幼妇孺,都没有发现那三个人的影踪。
“那三人在事发当日恐怕正好赶上外出执行任务。你们此番突袭绝杀门,行动迅速,事先没有一点风声,那三人应该不会很快得到消息。”云自在冷静地分析道,“或许在任务完成后他们返回之时才发现异样立刻逃遁隐藏。但是任务已经完成,必有人伤亡。咱们可以从最近暴死的江湖人物或者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查起,大概能找到一点线索。”
“咱们回帐篷仔细说。”莫问情一来是怕外边人多耳杂,二来是担心云自在的身体。云自在虽然嘴上未说,面色如常,身体却一直在微微颤抖,恐怕多站一刻就会晕倒。
三人回到帐篷,坐下。
莫问情很细心,想到云自在昏迷了很久一直未进食,又让人将慕容丝雨之前送来的那罐鸡汤热一热,另取了碗筷端进帐篷。
“你说的那三个人会去哪里执行任务?目标是谁难道没有人知道吗?”慕容流风问道。
云自在叹了口气道:“每次任务目标都是门主亲自分配,具体情况只有执行任务的那个小组的成员知晓。”
莫问情知道这件事不是一时半刻能查清的。他不动声色地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递到云自在面前,问道:“这张图是你画的吗?”
云自在接过来一看,摇摇头:“内容与我画的那张完全一样,不过这张应该是临的副本,笔画字迹有所不同。”
莫问情微微一笑:“看来当初在慕容家留下地图的果然是你。”
云自在淡淡道:“你拿临本试我,确实是聪明的办法。并且未在我第一次醒来时就表现出怀疑,而是选在这个时机出其不意。倘若地图不是我亲手画的,恐怕就会立刻漏出破绽。你们对我不信任是人之常情,不过我是真心投诚,所以我不会介意你们任何试探,只希望你们最终能信任我就好。”
从留下线索的方法到那幅地图的严谨简明都可以证实云自在是个极聪明的人,莫问情只是没有想到他在洞悉事态之后还能保持平和豁达。若是他留图仅仅为了提供消息,帮助正义人士铲除绝杀门,同时逃脱囚禁和苦难,那他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如果他别有所图,只是假他人之手除去绝杀门门主,还留有后招藏着更大的阴谋和野心呢?再者绝杀门那三个人的漏网是巧合还是事先的安排?他们与云自在有否关联,这都不得而知。莫问情不可能不这样想,他的内心深处早已不是一片洁白纯净,他看事情要比旁人复杂阴暗许多。
慕容流风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说道:“对了,听莫贤弟说你轻功很不错,但是我们在你昏迷时查看过你的伤势,发现你双肩都被锁魂钉穿透,按道理是不能习练内功的吧?”
“这件事情你们不问,我也会解释。这还要从我母亲说起。我母亲曾经是绝杀门的一名杀手,绝杀门的杀手是不可以有自己的感情的。母亲却爱上了我父亲,并且生下了我。她只有背叛绝杀门,带着我隐姓埋名四处躲藏,却不知什么原因,我的亲生父亲并不接受我们母子,母亲不敢带着我去投靠他。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和母亲被绝杀门的人抓了回来。门主那个疯女人并没有杀了我们,而是留下我们性命慢慢折磨。她废了我母亲的武功,将她锁在石洞中,又在我双肩穿透锁魂钉,以防我修炼内功将来会威胁到她。但是她很自负,不喜欢折磨完全顺从毫无挑战的玩偶,所以她传授给我一门不需内力支持的轻功。这门轻功修习起来十分辛苦,按她的训练方式纯粹是为了折磨我,几乎没有练成的可能,我却因为一直有带着母亲逃跑的念头,竟忍了下来,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将那门轻功练成。她于是又逼我为她做事,传递信息踩点布局,以致后来逼我杀人。我母亲的性命掌握在她手里,我不得不屈从,做过许多违背良心的事情。”云自在讲到这里,眼神黯淡,他选择坦白而不是隐瞒,他只是不想背负太多的压力。如果这些人真的是侠义之士,他们会原谅他的吧?
慕容流风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插口问道:“这么说来夜闯天网箭阵的人是你?芳菲死的那天你也到过慕容世家?是谁杀了我妹妹?谁是幕后主使?”
云自在低垂眼帘,他不敢直视慕容流风的眼睛,他早已料到慕容流风会问他这个问题,他不打算隐瞒。他轻声道:“慕容芳菲是我杀的。”
“啪!”的一声脆响,慕容流风一掌狠狠地掴在云自在脸上。云自在没有躲避,莫问情没有阻拦。云自在不躲,是因为他确实杀了慕容芳菲,不管是否出于自愿,人命毕竟了结在他手里。莫问情没有阻拦,是因为他想知道云自在的态度和反应。他发现云自在不一般的隐忍,倘若他不是真的本性纯良,就是心机极深沉之人。
云自在擦去唇边的血迹,淡淡道:“我曾经杀过十九个人,这十九个人或许在你们眼中都是不该死的好人,如果让我一命偿一命根本无法还清。但是我不想隐瞒实情,我为此深深痛苦,也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如果你打我可以缓解你心中的恨意,我不会介意。或者等我安葬好母亲,我便以死谢罪也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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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情忽然有点羡慕云自在,至少云自在有选择死的权利。而他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和使命,他其实并不自由,他要为别人活着,从小母亲就这样教导他,无论多么艰险需要付出多大努力,他既然选择了这个身份就要活得像这个样子。
莫问情望向慕容流风,恳切道:“慕容兄,你也知道云自在杀人是被逼迫的,错不在他。况且他大可不必让咱们知道,他既然选择坦白,就是信得过咱们不是愚鲁之辈,能够明辨是非。”
慕容流风眼中的恨意没有消退,理智却占了上风。他本来也不是鲁莽凶狠的人,所以到现在才问这样的问题,问之前也想到会有怎样的答案。只是死的毕竟是他最疼爱的亲妹妹,他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坐回原位,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莫贤弟说得对。只是芳菲死前惨遭蹂躏,这又是谁做的?”他问这句话时,并没有看云自在,似乎从心底已经存了某种隔阂和敌视。
云自在感觉得到慕容流风的恨意和冷淡,不过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本也不求被旁人高看,这么多年的屈辱和折磨早已让他忘记了被尊重的感觉。
“我只是割断了目标的咽喉。之前的事情应该是同去执行任务的乙丁和乙戊所为。他们做什么都是门主的意思,这或许是雇主提的要求,也有可能是门主心血来潮的设计。”云自在见惯了那样的血腥,他讲这段话的时候很平静甚至有些麻木,“雇主是谁我不知道,我只能大概推测这个任务是从金陵的中间人接手的,或许雇主就在金陵附近。”
慕容流风不能理解为何云自在可以如此平淡地谈论着一条人命,难道是他出身绝杀门,正常人的情感早已迟钝麻木了吗?他的手握住剑柄,他抬眼盯着云自在,他丝毫不掩饰仇恨的目光,他沉声道:“希望你说的是实话,我就暂时不向你追究妹妹的死。倘若将来让我发现你有隐瞒或者任何不轨的行径,休怪我心狠手辣,我定会前账后账一并算在你头上。”
“谢谢你。”云自在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惜乙丁和乙戊的尸体就在外边,已经死无对证。我无法向你证明我的清白,况且你妹妹确实是我杀的,我不否认我的罪孽。我只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赎罪。这样等我死时或多或少能心安一些。”
慕容流风没有说话,忽然手扶着剑柄快步走出帐篷。
云自在不解地问道:“你说,他会给我那样的机会吗?他怎么忽然就走了?”
莫问情无奈地笑道:“我想他会原谅你的。现在他定然是跑出去砍乙丁乙戊的尸体泄愤了。他曾说过如果找到杀他妹妹的凶手就抽筋剥皮碎尸万段搓骨扬灰。”
云自在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无喜无忧,只是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他幽幽道:“本来我还想死的时候能够葬在母亲坟边,陪着她,免得她在阴间寂寞。”
莫问情听到这句话,心中无来由的一揪,这就是云自在的愿望吗?可是他毕竟出身绝杀门,杀过那么多好人,世人能轻易接受他吗?他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消弭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仇恨呢?他越是善良,他心中就越多苦楚吧?
莫问情试着安慰道:“你不必想得如此悲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都不可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做错事不杀好人。倘若做过一件错事就算坏人,那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从现在开始绝杀门已经不存在了,你如果为曾经做过的错事感到内疚,就应该想办法弥补。更何况曾经那些并非出于你自愿,你若想做侠义之士,可以用行动证明给大家看。比如说你可以帮我们找到害慕容芳菲的真正凶手,也可以协助我们追捕绝杀门的漏网之鱼。”
云自在淡淡地笑了,笑容中有一种释然:“希望其他的人也能像你一样开明。”
莫问情却摇摇头:“其实我只是没有亲人死在绝杀门人手中,才能如此置身事外的侃侃而谈。若我是慕容流风,又或者慕容芳菲已经是我的妻子,我就不敢保证还能如此平静理智地与你谈话。说不定早就挥剑将你砍碎了。”
云自在却怔怔地望着莫问情坚定道:“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比他们都想得深远,你比他们更愿意施舍给我同情和善良。从当初破庙之中你我萍水相逢,你主动分给我一堆火开始,到现在你处处维护我,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或者换句话说是侠肝义胆。再说你又怎能肯定绝杀门与你无仇?随便举个例子,你义兄莫擎峰横死之事,说不定就是绝杀门的人做的。”
莫问情静静地坐着,十指交叉紧握,他不敢与云自在对视,因为云自在的话句句敲在他心中薄弱之处。从来没有人如此透彻地看穿他,看穿他层层刻意的伪装,而且直言不讳。母亲曾经说,他的善良是他与生俱来的弱点,就算他外表再坚强再冷漠,也会在他无意中暴露出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只有同类人才能这么快就能看清彼此吧?所以他忽然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会对云自在感觉特殊,莫名心动,那是因为他们很像,他看他仿佛在看镜中的自己,他同情他其实是在同情自己,他无法帮自己却可以帮他,他会感到某种满足和欣慰。不过云自在的身世让他担忧,倘若云自在真的与玄剑山庄莫家有关联,他不可能坐视不理,他们两人之间就再也不会有如此的和谐。
所以莫问情对云自在说:“我是怎样的人,也许我自己都说不清。你很聪明,或许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我并非你最初想象的那个样子。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正邪往往在一念之差。多少人自我标榜是侠士英雄,实际背地里都做过肮脏不堪的恶行。你才认识我多久,千万不要被世人的言论蒙蔽,把我当成什么正义的化身,我也懒得背那个沉重的包袱。”
云自在笑了,他的笑容很单纯,是那种坦诚的不加修饰的仅仅表示开心的样子。他发现在莫问情面前他不需要压抑内心的情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莫问情给他的是一种类似亲人一般的安全感。“你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好呢?”
“这样就算好吗?我只是看你顺眼,更何况举手之劳。”莫问情边说着边盛了一碗鸡汤端到云自在面前,“你渴不渴饿不饿?先把鸡汤喝了吧,再不喝就凉透了。”
云自在接过碗筷,他没有推辞,一饮而尽。汤虽然有些凉,但是他不在乎,冷热咸淡他根本无从比较。他舔舔嘴唇:“真好喝,可以再喝一碗吗?”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莫问情收起刚才的沉重心情,打趣道,“这可是我未婚妻特意熬给我喝的汤。刚才我不过是谦让一下,没想到你竟然二话没说就端起来喝光了。”
云自在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好几天没有吃东西,确实有点饿。倘若刚才没有喝那碗汤或许能再挺一段时间,一旦吃了一点东西,饥饿就很难忍住了。你这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吃吗?”
莫问情翻出几块点心递给云自在:“我就这些,若是不够我再找人给你现做一些吃食。”
“不用麻烦了,这些足够了。”云自在吃得很开心,“以前我在绝杀门中可没有如此好的待遇,早就习惯忍饥挨饿。啧啧……这点心真好吃……”
“你身上那么多伤疤,你吃了这么多苦,你因为什么信念支持才能活下来呢?”莫问情有感而问。
云自在毫不犹豫道:“娘总对我说,不管多苦,也要坚持活下去,她说我会有幸福的。我向往幸福,所以我活了下来。”
“对你而言,什么是幸福呢?”
云自在反问:“你年少成名,被人尊重,被人仰慕,你武功人品都很出色,你即将娶妻成就美满的家庭,你刚刚又率领群雄剿灭绝杀门为武林除害,难道你不快乐吗?难道你这样的生活不是幸福吗?”
“这也是你期望的幸福吗?”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现在我认识了你,却发现你并没有多么快乐,你或许并不感到幸福。”云自在也有些迷茫,“我想母亲所指的幸福,是在茫茫人海之中可以找到一个人,与自己心意相通,相爱相知,携手白头,不弃不离。”
“你那样的幸福太难寻到了,可遇不可求啊。”莫问情道,“其实,我的幸福是使我最重要的人开心,她快乐我才会快乐。”他话中的“她”指的是母亲,但是他故意不明说,因为江湖中没有人知道莫问情的生母还在世,就连玄剑山庄的人也当莫问情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是莫问情最不能让旁人知道的秘密。
“那么对你来说那个很重要的人,现在一定很快乐了,你那么优秀出色。”云自在很自然的联想到莫问情的未婚妻。他们是相爱的吧?互相着想,互相关怀记挂,以对方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就是幸福吧?云自在忽然感觉到内心深处某种失落和难以名状的苦痛,他不能否认自己对莫问情有好感,他很羡慕莫问情关心的人。他却并不奢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样的关怀。他很清醒地认识到,他与莫问情都是男子,他们今生已经注定最多是朋友兄弟而已,他又怎能奢求?
“如果你现在不想休息,咱们换个话题聊吧。”莫问情故意回避着更深入的情感探讨,“比如说,你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帮我们抓到绝杀门的漏网之鱼?”
云自在不假思索道:“有个比较简单的方法。你们在江湖中放出风声,说出我提供绝杀门地图的事情,再泄露我的行踪。倘若眉儿他们有心报复,必会先拿我开刀;倘若他们连报复我的胆量和本事都没有,他们的存在对整个武林也就起不了多大的威胁,那就由得他们自生自灭不足为虑了。”
“这么做会置你于危险境地,非我侠义之辈所为。”莫问情断然拒绝。
“如果你们总是抱着侠义两个字,还会有剿灭绝杀门这样的事情吗?你们不能否认凡是顽抗到底的人你们都杀了吧?他们中其实有很多人都并未杀过一个人,只是生长在绝杀门这样的环境中从小受到训练,宁死不降,就因此丢了性命。他们错站在邪恶的一边,所以他们的死就能让所有正义之士心安理得拍手称快,可他们毕竟也是人命。”云自在说到这里,表情悲伤,他轻轻咬着嘴唇,用一种很内疚的语气继续道,“有的时候我很后悔,后悔实行这个计划,倘若还有别的方法能让我带着母亲逃离绝杀门,我绝对不会选择这样血腥的方式。用那么多人的死伤,换来自己的自由,我太自私了。每当我想起自己所负的这些罪孽,我都痛苦的几乎窒息,或者早死早解脱。所以我心甘情愿当诱饵,帮你们除去隐患,至少能换得江湖上一段时间的太平。我成全你们的正义,也请你们成全我,给我这样的机会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