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钱流入》奶白釉

40、交接

　　鄢海处理完事情，马上就回了家。还没拿出钥匙，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拖鞋哒哒哒的声音，是段焉提前跑过去帮他开了门。

　　段焉一手拿着洗干净的土豆，一手拿着刮皮刀，站在门口笑脸盈盈：“舅舅辛苦了，欢迎回家！”

　　鄢子天披着超人的红色斗篷，把胳膊伸到面前，跑了一圈飞过来，装作大人的浑厚声音道：“鄢海先生，您回来了！”

　　鄢海先前收到段焉的消息，被告知鄢子天在学校受了同学欺负，急忙处理完事情回来安慰他，结果现在一看状态竟然不错，刚经历那样的事，转眼就笑得这么开心。

　　他无奈地摸摸儿子的头：“乖。”又抬头问段焉：“怎么回事啊？”

　　段焉挥挥手：“算了算了，小孩子闹矛盾，表哥已经解决了。”

　　“是小天的问题还是对方的问题？”鄢海虽然心疼儿子，却并不溺爱，他审视地看了儿子一秒——要是是小天的错，他该教育的还是得教育，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咱家家教这么好，当然不是咱们的问题啊！”段焉道，“你看小天现在笑得多开心，虽然爱哭了点，但是与人为善、还不记仇，浑身上下都是优点好吗！”

　　鄢子天向段焉敬了个礼：“感谢先生的夸奖，这是超人应该做的！”

　　“那就好。”鄢海拍了拍儿子，“去玩吧。”

　　鄢子天又飞了一圈，回了自己房间。

　　秦殊誉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打招呼，他的手上全是水，也不好乱动，只对鄢海微微颔首：“鄢先生。”

　　鄢海点头：“秦先生也来了，小阅呢？”

　　“他在外面和客户通话。”秦殊誉向阳台侧了下头，“应该快结束了，您可以去阳台找他。”

　　“好。”鄢海抱歉笑笑，“孩子他妈和姐妹们美容去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你这个客人下厨。”

　　段焉把秦殊誉一勾：“秦律师才不是外人，是自己人，表哥的人，对不对？”

　　“段先生。”秦殊誉为难地看着身边的年轻男人。

　　“好啦我不说了，舅舅我们继续做菜去了，你和表哥在阳台休息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们啊。”

　　“好。”

　　鄢海放下手提包，去阳台。简阅刚结束通话，靠在栏杆上抽烟，见到鄢海来了，取出烟盒给他也递了一根：“舅舅。”

　　鄢海笑笑，接过烟就放到嘴边，熟练地拿打火机把烟点燃。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鄢海不禁回忆了起来，他爷儿俩站一起抽烟，也就近一年的事。

　　简阅胳膊搭在栏杆上，长腿随意站着，望着远处轻描淡写：“很早以前就会抽。小时候在大街上混，一半是耍帅，一半是好奇。后来出去打工，想融入圈子里，别人给我递，不抽就是不给面子，只好去抽。现在嘛。”他瞥了一下身旁的中年男人，“舅舅把这么大的企业全部甩给我，我压力大啊，抽点解压。”

　　鄢海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烟雾，低头笑个不停：“那喜欢吗？”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习惯了。”简阅道，“我很少对这种东西上瘾，可抽可不抽。”

　　“你一直很自律。”鄢海侧头看着外甥。

　　都说外甥像舅，简阅的眉眼里，的确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影子，有韧劲、也有血性。

　　说来惭愧，这个孩子是怎样长大的，他一无所知。每每从简阅口中听到他小时候的事，他都唏嘘不已。

　　他常年在外打拼，大姐嫁人之后又一直在周游世界，两人都没有再见过。三年前是他第一次见到简阅——这个身体里流着他姐姐的血液的孩子，在内地受了很大的打击，整个人憔悴得没有人样，父亲特意嘱咐要多关照他。

　　“就算堪当不了大任，带他散散心，让他走出来，后半辈子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也好。”父亲当时是这样说的。

　　他本想让简阅歇一阵再带简阅进公司，简阅却坚持要马上开始。

　　简阅有异于常人的毅力和专注力，最开始的确有着生长环境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市井和小聪明，却不可否认是个可造之材。三年的时间证明了他没有看错，简阅也没有辜负他，成长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所以半年前，他正式地将鄢氏集团全部交给了他，自己退居二线。

　　“今天欺负小天的，是文家的儿子。不过文氏的前景很好，姓文的虽然有点怕事，但办事还算实在，我并不打算取消和他们的合作安排。”简阅道，“想征求一下舅舅的意见。”

　　“我既然把公司交给了你，一切决策就全由你自己作主。一码归一码，小天的事我不会迁怒到生意上，你不用多想。”鄢海很快抽完一根，将烟头在烟灰缸捻灭。

　　“嗯。”

　　“比起这个，我倒是听说你上午开会的时候发火了？”鄢海挑眉，看戏似的眼神。

　　简阅苦笑：“这么快状就告到您头上了？”

　　鄢海笑笑：“鄢氏这么大的企业，没点关系户在里面是不可能的。那个李经理是段焉他爸的远方亲戚，你直接开了，多少有点不给人面子。”

　　“这我是真不知道。”简阅道。

　　“开了也就开了，给他再安排个闲职养着，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不过小阅，别嫌我多嘴，‘过刚易折’你应该听过。”相处三年，鄢海对简阅也算有不浅的了解，简阅看似知世故、情商高，实际上触碰到原则的时候比谁都要理想主义。他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这一点会让简阅栽跟头。

　　“鄢氏发展到今天，光讲道义是不行的。”

　　“但是舅舅，不义不昵，厚将崩。”简阅直视着鄢海，眼神灼灼。

　　鄢海愣了愣，摇头笑笑：“简阅，你果然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简阅垂眸，又恢复面对长辈的恭谨：“舅舅是不赞同我的做法？”

　　“不。”鄢海道，眺望着未知的远方，“鄢氏的未来属于你，用你的方法，说不定能将鄢氏带到新的地方。”

　　“舅舅是不是后悔了？”简阅笑道，“交给阿焉说不定更合适。”

　　鄢海摇头：“把鄢氏交给你，我从没后悔过。至于阿焉......他不适合。”

　　“他怎么了？”简阅忽然觉得鄢海话里有话。

　　“没什么，往后你或许会知道。”鄢海有意回避这个话题，“你只管放手去做，不用计较后果。”

　　简阅垂眸，语气诚恳：“舅舅，虽然您说过您不爱听，我还是想说。”

　　“你又要说谢谢了？”鄢海哭笑不得。

　　“嗯。如果没有您和鄢家的支持，就没有今天的简阅。我是依靠着你们，才有底气去做我想做的，没有你和爷爷曾经的打拼和积累，我什么都不是。所以你们的任何意见，我都会接纳——就算有时会违背我的想法。”

　　“小阅，懂得感恩固然很好，但是不要让鄢家束缚了你。你是个独立的人，你拥有的一切，有些是生来就有，有些是凭你自己的努力得来，心安理得地用就是了。鄢家的继承人，畏手畏脚的可不好啊。”尽管简阅已经高出他大半个头，鄢海还是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脖子。

　　“舅舅......”简阅注视着他，眼神又被坚定占据。

　　“澳洲这边毕竟是子公司，能锻炼的地方有限，作为总裁老呆国外也不行，是时候把回国提上议程了。”鄢海偏头看他：“三年都只在视频里见，再不回去，老爷子该想死你了。”

　　简阅知道这一天总该要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怪不得鄢海今天这么推心置腹地和他聊天，原来里面还有道别的意味。

　　简阅有些不舍：“那舅舅你呢？”

　　“我嘛，也学学大姐姐夫，给自己放假啰。”鄢海幸灾乐祸地看着简阅，“反正把你培养出来了，无事一身轻。”

　　“注意安全。”简阅眨眼。

　　“你咒我啊？”鄢海给了简阅一拳。

　　“不，我是真心的。”简阅吸了口气，眼睛微微湿润，“你是我很重要的亲人，一定要保重。”

　　鄢海怔愣，无奈地和简阅拥抱了一下，算是告别：“以后少哭啊，连小天都不如了。”

　　从鄢海家回来，简阅简单地洗了个澡，就侧躺在床上发呆。窗外繁星满天，不知道国内的天空会不会像这里这样明澈。

　　澳洲是南半球，目前是夏天，和国内正好相反。简阅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只带了短袖短裤，下了飞机没把自己冷死。

　　转眼又要回去了。

　　正出神，窗帘被人拉上了，室内只剩昏黄的壁灯光。秦殊誉走到他面前，温声道：“简总，不早了，睡觉吧。”

　　“殊誉，你想回国吗？”简阅对他道。

　　“你要回国？”秦殊誉抬眸，语气微微提高。

　　“该回去的，国内还有很多事等我处理。”简阅这话，并不是找借口。

　　秦殊誉沉默了几秒，缓缓坐到了床边，低声：“嗯，迟早的事。”

　　他们都知道回国意味着什么，某些没再见面的人，某些很久不想的事，也许都会重新找回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的身份、处境、关系，早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简阅坐起来，伸手拍了下他，安慰道：“如果你不想回去，可以留在澳洲。这边也有很多法律相关的事务不是吗？你想留多久都可以，鄢氏不会赶你走。”

　　秦殊誉垂着眼，脸上一半是阴影，他拽住简阅的袖子，用了很大的力气，却还是渐渐松开。

　　“我跟你一起回去。”他作出决定。

　　“殊誉。”简阅喃喃，不知道该说什么。

　　“睡吧。”秦殊誉站起身，将神情隐藏在黑暗中。

　　简阅躺下去，将手搭在额头上，闭眼：“我有预感，今晚又要做噩梦了。”

　　秦殊誉敛眸，思索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上了床。

　　昏暗的室内，两人近在咫尺，仿佛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睡吧，我陪你。”秦殊誉轻声，眼瞳月光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