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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发条木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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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程朔梧把每根笔都按照粗细往笔袋里塞好,再整整齐齐地堆在侧面的书本上。将桌上残留的橡皮屑轻轻吹落,他才满意地准备离开。
他有个习惯,上完一节课后稍微留下来消化一下老师的知识点,只是在脑海中再自主梳理一遍知识点。等他做完这些再细致地收拾完东西之后,班上的人都走光了。
只剩下旁边还拿手蒙着眼睛,睡得没有知觉的季殊意。
班级里的人刚开学的时候还热情地邀请程朔梧一起去食堂吃饭,但是程朔梧独来独往惯了,再加上大少爷实在是吃不惯食堂,温和地拒绝了同学,然后大家都心知肚明地没再来问他。但是这次这位季殊意,倒是一觉睡到放学,别的同学也没来问问他要不要一起。
程朔梧当然不愿多管闲事,他拿脚尖将座椅慢慢推进桌子底下,自己离开学校前往周边的商业区吃饭去了。
季殊意一觉睡到了上午课结束。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班上一个人都没有。他摸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刚按灭手机,就有消息进来。
毛球:喂,人在哪儿呢?今天下午海伦斯,来吗?
毛球:不是吧季殊意,你昨天不是没喝多少吗?十二点都还没起呢?
毛球:季殊意,我告诉你今天程朔柏也来。
季:忙着呢,不去
季殊意随意敷衍了一下对方,感觉胃有点烧的慌。他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昨晚,光记着自己和对面那个戴着眼镜的小海龟对吹了,算算大概有十几个小时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不过想起那小海龟中不中,洋不洋地在哪儿描述自己的美国求学史,季殊意打了个哈切,那种穷酸气都能给人听饱,比路边算命瞎子讲的还烂。
不过他倒是挺会舔的。季殊意刻薄地评价,去美国这么些年就学了些舔富二代的功夫吗?那可挺有本事的。
毛球:你忙什么?昨晚那美国海归精英惹着你啦?不是吧?我以为你好这一口呢。
季:?
毛球:谁叫你前段时间天天逮着美国回来的人就薅呢,我以为你
【请先添加用户之后再进行聊天】
“草!”
坐在海伦斯的裘懋愤怒地差点把手机丢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季殊意现在肯定对着空气伸中指!他一定在骂我!”裘懋义愤填膺地对着程朔柏说。
季殊意知道这学校旁边不远就有个商业区,里头至少有能入口的东西。他估摸着自己这状态,再吃点油腻的东西,吃完就能拉医院去了。溜达着挑了家日式料理,还没走进去,就看到靠窗的那个人冷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地吃着这家点招牌的豚骨面。
程朔梧吃相很斯文,细嚼慢咽。骨节分明的长手抓着日式筷子,有种说不出的文雅的味道。这个同桌,季殊意觉得颇有些意思。端着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就是这种模样让季殊意最想要去招惹。在他鬼混的日子里,遇到过不少高岭之花,有的是真冷淡,也有的是假矜持,但是在季殊意面前都没用。对于真冷淡的,季殊意能哄能缠;对于假矜持的,季殊意有钱有脸。就他就没有拿不下的人。
追寻猎物一直是季殊意的乐趣,玩弄感情则是捕获猎物之后最令人愉悦的折磨方式。季殊意在从疗养院出来之后就爱上了这种游戏,这种游戏代替了他心中骤然多出的那一块情感空洞,让他至少能生活下去。季殊意习惯性地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觉得自己被迫上学的烦恼好像突然也不是那么多了。
“先生?”服务员眼看着自己面前那个漂亮地像个女孩一样的男生看着菜单都能看出一股阴郁的神色,她试探着提醒,就看见季殊意收敛起了那种凶狠的神色,冲着自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不好意思啊,看得入迷了点。给我一份豚骨拉面,汤多点,不要葱” 。
季殊意点完单就继续默默地观察着程朔梧,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刚刚被自己拉黑的毛球放出黑名单,刷刷刷地打了几个字发送过去。
季:你知道程朔梧吗
季:他怎么样?
对面几乎是秒回。
毛球:你还知道把我放出来?
毛球:你还是人吗?我不就提了提你好那一口美利坚,你就把我拉黑,我就算知道程朔梧我也不说
毛球:霸王龙吐火.jpg
季:那就再给我滚去黑名单
毛球:草!
毛球:我说我说,你别再拉黑我了,我找人喝酒都凑不到桌角了
季:屁话真多,说点能听的。
随后毛球直接发来了好几段语音,季殊意点开一听,果然和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
在今早见到程朔梧之前,季殊意只知道海市多了这么一号人。程家久居海外的二儿子。和程朔柏长得七八分相似。但要说程朔柏和某人有三分像的话,那程朔梧至少有五分。
自己的猎物好像来头不小。季殊意食指漫无目的地轻轻敲击着手机壳,嘴里似乎又泛起了昨晚喝下去的酒的苦涩味道,他更加清醒了几分,在脑海里扒拉出程家的消息。
程氏集团做房地产发家,随后业务迅速扩展到了酒店还有服务业项目,从程老爷子手上的程氏就是上海的领头羊了,何况这一代的领头人程诲也颇有手腕,在他手下的程氏更是犹如鲜花着锦一般。
但季殊意无所谓地一笑,玩谁不是玩?他季氏重工的少爷还没怵过谁。
至于程氏之后会不会暴怒找他麻烦,那就是他老爹季长风的事儿了,他只负责玩儿,不负责管。
季殊意满意了,迅速从微信的一大堆红点里找出毛球的对话框。
季:下午给我留个位置,四点到。
毛球:【敬礼】
程朔梧安静地把自己的面吃完,味道一般,勉强果腹。回到班上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在桌上趴着休息,而自己旁边那个本来正趴着休息的人却不翼而飞。程朔梧环视周围一眼,拿着自己的语文书直接去了走廊。
从国外的教育体系直接转变回国内的教育体系,着实让程朔梧有些难适应。从九岁后基本没有学过的语文,那些陌生的古诗词和文言文阅读,简直让程朔梧有点手忙脚乱。
但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他的父母未曾知会他一声就决定了他的道路,就像九岁那年未曾问过他的想法就把他送出国一样。
不过程朔梧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抱怨父母之上,在他过往的实践中他知道,抱怨无用。你能抓住的东西才是真的。程朔梧对自己的父母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芥蒂,因此他不准备让他父母插手自己的生活。他闭起眼,无声默背起文言文来,手机震动,自己约的语文家教给他发来了具体的时间安排。
那天下午,季殊意没有出现,老师们仿佛没有看到他身边偌大的缺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之后几天,季殊意更是神出鬼没,偶尔来点个卯,也是在书桌上昏昏大睡。平素严厉的不行的教导主任巡逻的时候,竟然都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说了几句就放过他了。同学之间暗暗琢磨起来,就是清心寡欲如程朔梧在休息的时候也不免猜测,这位季殊意家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能让老师如此放纵?他离开海市太久,对于海市盘根错节的势力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之前在酒吧里别人叫他季少季少,大小是个少爷,但是现在家里开杂货店的儿子也能被吹一句少爷,到底分量多少,程朔梧很是好奇。
坐在程朔梧前面的陈升下了课就转过来,这几日他们接着收作业的话头渐渐熟悉起来,平时也能闲聊几句。
“唉,我听说那个季殊意,他好像是个富二代!”
“嗯?”
自己就是隐藏的富二代二号程朔梧挑眉,“所以呢?”
“所以他家一定是给学校塞了钱才能进来的!之前看一中一派清风霁月的样子,还以为有多刚正不阿呢,哼哼,还不是大老板们塞点钱就进来了?”
“据我所知一中就算赛钱插班,也是要成绩的吧?没成绩的就去金翅花了读私立了。”
陈升思考两秒,道:“好像是有要求成绩的,至少要达到一中最低招生线来着……”
“那不就得了,人家确实也有成绩进来的,只是他爸妈花钱给他买了个行动自由罢了。”程朔梧见怪不怪。
“那还不如去金翅花呢……听说金翅花食堂超豪华,老贵族学校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从金翅花出来呢?”程朔梧淡淡反问。在他还未出国之前,就是在这所金翅花就读。但是时间久远,他几乎记不清是否认识季殊意这个人了。
“那倒也是,不过金翅花的国际班可太强了,前几年我们的竞赛,基本都是给金翅花包揽了第一名。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就跟个怪物一样!还好他早我们几届,申请了去剑桥读天体物理了,不然我们学校的竞赛训练可是要再苦十倍了。”
程朔梧沉默地听着陈升说着国内学生的生活,这些东西对他而言都很新鲜,他平时会觉得这些无聊的闲谈很没有意义,但是今天竟然意外的觉得有趣起来。原来他们活得这么丰富。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叫迟庚吧?迟到的迟,庚子年的庚!”
迟庚——名字倒是很好听。
那两个字只是在程朔梧的心上留下微不可见的一道划痕,消失在记忆里。而对其他人可不是这样。
陈升的声音很大,一句迟庚半个班级都听得到。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心情还不错地来上学的季殊意,站在后门开合的缝隙之中,他的眼睛十分古怪地在听到迟庚二字后失去了焦距,他立在门后,空茫地盯着木门什么也不做。上课铃敲响的时候,他才像一尊拧了发条的木偶一样离开,带着呆滞的神情,回到了家里。他机械地开门,把书包规规矩矩地放在门口,关门,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卧室。
他玻璃珠一样的眼球上下转动了一下,看到了凌乱的床。他走上前去,咚地一声,栽进了床里。
他的脑海里震耳欲聋的都是迟庚两个字,像是惊雷一样在脑海中作响。被封禁的两个字再一次逼到他的面前,季殊意在床上无意识却又万分痛苦地抓住了床单。
脑海里是着永远都不会停的大雨,雨里尖刀般的灯光刺向他的眼睛,他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有个男人捂住了他的嘴,说:“你在求谁?只要你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