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墨》画小眉

37、第 37 章

　　田源良微微蹙眉，似乎没有想到章镖头是这样的人。他自幼习武，与章镖头还有一些故交的情分。只是若如孟婉书所说，那这个章镖头私下的德行，的确让人咋舌。

　　“你可知，他平日可否去过秦楼楚馆消遣？”终于，段茂松话题一转，说到了正题上。

　　孟婉书嗤笑一声道：“这等事情，我如何能知晓？”

　　“那，福隆镖局可有章镖头交好的同辈？彼此会聊一些私密之事的那种？”段茂松被这个小女子呛了一句，摸了摸鼻子，并未生气，又换了一种提问方式。

　　孟婉书道：“镖局内倒是有一位比他小几岁的副镖头邱盛，只不过邱镖头已经成家立业，我并不知他们之间是否会暗谈此事。但……”她踟蹰着，仿佛森林间一只想要喝水的小鹿，明明已经在岸边，却四处张望着是否有天敌。话到嘴边，像近在咫尺的溪水，却不知道说出去、迈出那一步，是否会暗藏着危机。

　　小鹿终于鼓足了勇气靠近小溪，低头饮水。孟婉书的声音也骤然响了起来：“但，章镖头常常拜托我缝补一些衣衫，那衣衫上，倒是有些浓重的脂粉香气。”

　　“空口无凭，可有衣衫作为物证？”段茂松的身体往前抻了抻，像一把打开的宽折尺。

　　孟婉书摇头道：“最近的衣衫已经补好了，也交给下人去浆洗了，想必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杨承弼和梅贺眼底本来燃起的一点希望的火苗，也在孟婉书说完这句话而黯淡下去。

　　“那还劳烦孟姑娘将今日之事守口如瓶，若是再有章镖头前来补衣，务必呈交给本官。”段茂松这句话用上了官腔，那亲和之气荡然无存，端的是官威十足。

　　孟婉书点头称喏，只是依然不明白这一番问询到底和城郊的杀人案有何牵连。难道说章镖头是被怀疑的对象？她吞咽了一口唾沫，眼底浸入了一点点惧意。

　　听见段茂松下了结束的指令，田源良自然当仁不让做出了“请”的手势。他领着孟婉书出门，态度还算和气。

　　孟婉书道：“田大人，今日可否容我探视心武？”

　　田源良公事公办地道：“自然可以。孟小姐请自便。”说罢他立刻转身回去了。

　　还未踩到门槛，便听里面传来杨承弼的声音，清清朗朗地道：“这个章镖头，很是可疑。”

　　段茂松不置可否，毕竟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作为知府，不便说出任何笃定的言语。以及目前而言皆是杨承弼昨夜去探查之后的猜测，一切还得他的人去证实。

　　见田源良进来，段茂松道：“你带上几个人，去一字楼一趟，把御史大人说的那几条路线都走上一走，看看是否可行。另外……”

　　段茂松的眼神朝着杨承弼那边飘了一眼，杨承弼有些羞赧地笑笑，拱手道：“下官未经大人同意便擅自探查，因此那一字楼楼顶上的窟窿……”

　　田源良立刻秒懂，道：“自然是小的着人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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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承弼和梅贺施施然告辞，两人带着江元洲出门，江元洲这才揉了揉腿脚，倍觉痛苦道：“以后来知府衙门谈事儿别拉着我，你们俩都有功名，可以坐着，就我一人一站两个时辰！”

　　“好啦好啦，去吃午饭。”杨承弼拉了拉江元洲：“梅师兄来了几天了，还没品尝江南的美食，这回我做东，你挑地方。”

　　江元洲把袖子从杨承弼的手里拽出来，有些不屑地哼哼道：“我挑地方，那可精贵，要御史大人破费了。”

　　梅贺笑骂：“好好说话！”

　　几人笑笑闹闹上了马车，去靳云楼接上了堰生便又重新出发。只是堰生意外告知几人：“周大哥今日去探访一个旧友，告了假不在。”

　　杨承弼倒也没有多想，只跟梅贺打了声招呼，众人又都认识梅姜，让他赶车不提。

　　江元洲挑的地方很绝，离着城门不远，却又算是金陵城正繁华的地段，五层挑高的大酒楼，最顶层是雅间。雅到什么程度呢？从一楼的天井种的修竹，能顺顺利利爬到五楼，落座时，通透的琉璃墙壁，对内能赏竹观月，对外能一眼望到城门外的秦淮河。

　　夜晚的灯光若是亮起，秦淮河上一条条灯光各异的画舫，如同银河外的流动天灯，摇曳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景致之美，与美酒美食乃是绝配。

　　江元洲大大咧咧坐定，点好几道小二推荐的菜色，又并上八碟凉菜蜜饯等物，美美倚靠在位置上，执一杯玉酿在手，喟叹道：“江南美景与美食，今日总算是享受到了。”

　　梅贺挑剔地挑了挑眉，又有强迫症一般从袖子里掏出一方丝帕，仔仔细细将他那一块的桌面擦拭干净了，这才净了手拿了筷箸开始一一品尝。而从不讲究的堰生，居然有样学样，坐在梅贺的对面，把他这套风雅的举止学了个齐全。

　　只是他的动作未免太过鲁莽，直来直去，少了梅贺举手抬足的轻重缓急，感觉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江元洲咧嘴笑道：“若是孟悟此案能提前审完，我们是不是能提前回京城？”

　　的确，目前看来，三十日期限仅仅只过去了六日，他们便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段茂松已经吩咐了田源良，就守在金陵城门口，时刻关注福隆镖局的动向。只要章镖头一入城，务必要将他“请”回知府衙门问话。

　　就是此刻，他们低头往城门口方向看过去，亦能看到几个面熟的捕快，着便衣，正在城门口左右逡巡着。

　　而那个说着要去见故友的周强，似乎已经见完了该见的人，正从城门外骑马而来。江元洲毫无心机冲着窗外大喊道：“周大哥！”

　　周强耳力不俗，抬头时刚巧看见了江元洲探出的手和脸。

　　“周大哥，我们在这儿吃饭，你上来吧！”江元洲又喊了一句。

　　周强似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爽朗应道：“就来！”

　　待菜色上齐，周强也刚好被小二领上了楼来。他方才一身玄色的外袍已经脱了下来，露出里边一身同色的劲装。

　　这里一屋子都不是外人，也不分主仆地坐了，周强自谦坐在离门口最远的下位，和梅姜凑在一起碰了一杯，又埋头吃饭吃肉。

　　江元洲道：“周大哥，你这位旧友想必是招待不周。”

　　周强勉强笑道：“旧友虽然与我一样出生行伍，却没有跟对好主子。日子过得拮据，能喝上杯清茶便是心意了。”

　　众人也并未有何疑惑，只是轻笑一声。

　　只是梅姜鼻子灵，坐在周强身边，一直揉揉鼻子打着喷嚏。

　　周强歉意十足，干脆把碗里装满菜道：“老周一身臭汗，不妨碍几位公子用餐。我去车上吃。回头把刚才这匹马也拴上，待公子们吃完便来寻老周便是。”

　　几人与周强熟识，皆说无妨。梅贺还用眼神瞪了梅姜一眼。梅姜委委屈屈低下头吃饭。

　　周强摆手道，“习惯了习惯了。无妨无妨。”

　　他端着一碗饭一碗菜兀自下楼。

　　有了这一道插曲，大家明明吃得香喷喷的却有些不对胃口了。

　　梅贺往下探看，见周强已经坐上了他们的马车，埋怨道：“梅姜，你就不能忍忍。”

　　梅姜扒拉着米饭，嘴角还沾了一粒米，哀叹道：“公子，我也没法子。那周大哥身上一股血腥气，你也知道我从小晕血，闻见那味道便不好了。”

　　几人都有些诧异，江元洲拍了一下脑门道：“是了，方才我在楼上看见周大哥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外袍。可进来的时候，他穿的只是一身劲装。那外袍却不见了。”

　　梅姜受了委屈，心思略略活络，插嘴道：“没准那旧友要杀鸡款待，周大哥在帮忙。”

　　梅贺摇摇头道：“如若那旧友有鸡可以招待他，方才不至于还要端一碗菜下去。”

　　江元洲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一杯酒斟满在他面前，是杨承弼的颀长又干净的一只手。

　　杨承弼用酒拦住了江元洲，自己站起来下楼。

　　“我去。毕竟有官身在侧，他又是我父亲惯用的，若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卖我几分薄面。”

　　江元洲疑惑道：“不就是味儿一点吗！闯荡江湖，哪个男人身上不流血流汗的！不至于不至于……”

　　梅贺突然道：“元洲，你这个心思，即便考上了仕途，也不谙为官之道。”

　　江元洲摸了摸脑袋：“我知道你是在拐弯抹角骂我笨，可是……这又是说的哪一出？”

　　梅贺点明他：“别忘了，宋恽死了。”

　　江元洲摊手：“所以呢？”

　　梅贺饮了一杯酒，口吻中有一丝凝重：“如果刚才你猜不出来这一步，只是丢了乌纱帽。刚才你这一句反问，那可能就会丢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