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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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源良敲了敲杨承弼眉宇间的忧虑不似作伪，看来他是真的是为孟悟洗冤志在必得，他指了指那五六处码头道：“也不是全无希望，可在这几处码头张贴此人的画像，只是大海捞针，守株待兔，皆需要时间。”
言下之意就是，三十日的期限内，未必有幸能找到此人。更何况，孟悟案的期限，堪堪只剩下二十五日了。
时间就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一点点在向孟悟的脖颈靠近，也一点点将杨承弼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往身体内部更大力地嵌了进去。
呼吸之间需要比平时花费更大的力气，连睡觉都有了些光阴虚度之感。
眉宇间仿佛笼了一片云山与烟雨，他无奈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那此事烦劳田捕头了。”
梅贺想了想道：“若按照目前的线索来看，这位章镖头，的确有一丝嫌疑，可否传他来衙门问个话？”
段茂松点点头道：“梅举人说得有理，来人，去福隆镖局传章镖头来问话吧。”
田源良耳听六路，竟知晓福隆镖局的章程，立刻禀明道：“大人，今日我在城门口偶遇章镖头，见他领着一干人出城，说是前往扬州出镖，要过几日回程。”
“竟然如此不巧？”段茂松数数日子，按照镖局人的脚程，略比常人快几分，从金陵城到扬州，来回不过三日。那破案的期限便已然只剩下二十日了……
若这章镖头嫌疑可洗清，而那跑船帮的人在这几日找寻不见的话，线索便又会中断……
时不我待，他立刻下令道：“那便先去城内的几个码头将这副画像公布出去，多派些人手打探是否有人识得此人，若能打探来一丝片缕的消息，也未尝不是好事。”顿了顿，段茂松饮了一口茶，又转向杨承弼道：“御史大人，您还有何指教？”
杨承弼想了想道：“不若乘这几日私下探访一下福隆镖局，打探一下章镖头平日里的口碑人缘。”
田源良笑道：“那便不用问其他人，找孟家大姑娘来便可。”
\"很是。\"段茂松抚掌道：“孟家姑娘在福隆镖局呆了九年，倒是熟悉每一位镖局人的品性。只是，询问归询问，切勿透露章镖头与孟悟案有牵连，只说……”段茂松眼珠转了转：“只说是前几日金陵城郊的案子罢了。”
田源良领命而去。
福隆镖局离知府衙门并不算远，一顿饭的功夫，那孟婉书便有些局促地站在了几人跟前。她分明有些诧异为何知府衙门要找她问询城郊剖尸案，走得不仅仓促，几处面粉坨子还黏在指尖，想必是正在下厨时，仓惶间被田源良找过来的。
不过孟大姑娘即便如此仓促，外表还是收拾地十分清爽停当。她着一件粗布衣衫，裙摆垂坠，走动间袅娜娉婷，眉目清秀隽雅，即便不施粉黛，亦有一种温婉而大度的美感。
全身仅有的乌发之间插着一枚木簪子，簪头颇大，仿佛像一柄木刀一般斜斜插在发髻上，尽管她浑身的气质是温柔一派，却因为这木簪的造型，显得有些凌然不可侵犯之感。
孟婉书冲着几人行了个礼，施施然站在一旁，等待段茂松和杨承弼开口。
段茂松显然也与她打过好几次交道，直截了当道：“今日仓促间请孟大姑娘来此，是想询问你关于福隆镖局章镖头的事情。”
那孟婉书虽然神情依然有些许狐疑，却没有将章镖头的问题归咎在弟弟的案件之中，她恢复了平时嗓音柔中带刚，不卑不亢的态度道：“还请大人明示。”
杨承弼向梅贺小声介绍，“这便是孟悟的长姐孟婉书。”
梅贺打开折扇掩住口鼻道：“这姐弟二人倒是颇为神似，尽管布衣荆钗，却别有一种傲气风骨。”
两人这边交头接耳仿佛国子监，那边段茂松已经朗声继续：“本官且问你，你自九年前进入福隆镖局以来，可知那章镖头的秉性如何？”
孟婉书沉吟半晌道：“章镖头在福隆镖局，大力经营，改良镖局的托运法则，倒是颇得镖师们的信赖。他为人十分讲义气，从不拖欠弟兄们的饷银。若是遇见哪位镖师手头紧，他还会慷慨解囊以资助。”
“如此说来，这位镖头还是个性情中人。”段茂松与杨承弼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点与田源良对章镖头的评价相差无几。
只听那孟婉书凝神细思了片刻，又娓娓道来：“章镖头立了一个规矩，所有镖师在走镖期间，不许赌，不许饮酒，不许嫖妓，这三不原则一下，倒是得罪了许多人。有些镖师总有些江湖习性，难免犯错，章镖头便毫不容情开除过好几个，自此之后，福隆镖局的风气才渐渐好转。只不过回来之后，领了饷银，那些镖师去做些什么，他便不不再过问。”
段茂松道：“那他自己可有以身作则？”
孟婉书不知想到何时，有些羞愤道：“他的私事，我如何知晓？”
几人都明显感觉到了孟婉书在这些私事上的抗拒，她情绪化表现得越明显，其中的问题也就越多。这便是审案的突破口了。
段茂松追问道：“我听闻，章镖头早年丧妻丧子，近些年有退隐江湖，金盆洗手的念头。他甚至还向孟姑娘求过亲，可有此事？”
孟婉书惊异地后退了一步，双眸中泛起一阵不悦，似乎极为隐私的秘辛被人窥视，十分难堪地提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才道：“是否退隐不知道，求亲一事也曾经对我提及过，可是我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了。”
段茂松“哦”了一声，音调上扬，显然对其中的关窍十分感兴趣。
“章镖头尚值壮年，又鳏独未娶，孟姑娘可是看不上他出身草莽？”
这一问故意刺激孟婉书，把两个人的地位与出身相互比较，若是孟婉书有其他的缘由，自然不会任凭自己如此被知府大人看轻。
孟婉书咬住下唇，似乎在做内心的挣扎。
说，还是不说？
尽管章镖头在揩油这件事上做得十分不地道，可是从其他角度来看，他重情义讲义气，他开拓性让镖局的生命力不断迸发，懂得吸纳人才，无论男女。最后这一点，从他聘用孟婉书做女账房便可知一二。
一个几乎在人人口中都称道的人，若是在这几位金陵城赫赫有名的人面前，说出他光明之下的那一点点阴暗面，是否有人会相信？是否有人会认为是她不顾章镖头对她的收容之恩，胡乱杜撰了这些事污蔑他？
思绪纷乱间，有个不陌生的少年人走近她，给她递了一盏茶。
那少年满脸通红，甚至有些羞涩，脸上的麻麻点点微微泛红，不算丑，反而有些青春得可爱。
那递茶的家伙正是江元洲。
他站在一旁腿都快麻了，正想活动活动。
而孟婉书此刻的神情，就跟他们江家酒楼里，被道貌岸然的富贵人士私下调戏、胡乱摸蹭的歌女一样。他顿时有些心声怜悯，在对方还踌躇之际，主动示好。有时候一杯茶的温暖，对方反而能凭借着陌生人的一点热忱，去克服心中的那深深恐惧。
孟婉书道了谢，也征得在场大人们的同意之后，这才缓缓饮了一口。
这茶是梅贺从梅园带来的。他自幼风雅，怪癖也比旁人多一倍。有时候喝不惯别人家的茶，非要自己在身上揣一个小锦囊，放上几小包一人份的茶叶。饮时偷偷从锦囊中取出，再问主人家要一杯热水，丢进去便可。又便宜又不破坏情谊。
如今这枚锦囊刚巧是别在江元洲的腰间。他慷他人之慨拿给了孟婉书。
那茶叶与别处不同，入口时竟然又微微的梨香，混着丰沛的茶水饮入喉间，后味出才能品出一丝茶香，这果香与茶香相辅相成，令人神清气爽，精神也为之一震。
孟婉书用感激的神情看向江元洲，向他微微施了一礼，又再度饮了一口。她举止文雅，行动间也素养得当。当她放下茶盏的瞬间，眼神里的犹豫与瑟缩不见，转而是一副笃定的神色。
“孟姑娘，有话请直言。”杨承弼也为她加油鼓劲，他与孟婉书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是也佩服她这些年来与母亲戚氏隐忍不发，助孟悟求学的牺牲。
在大明朝，像孟婉书这样二十多岁还未嫁人的姑娘，委实不多了。
孟婉书缓缓道：“不瞒几位大人。虽说章镖头在镖局中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可是私底下，他却一直骚扰于我。或夜半敲门，或借着送物时执手，或言语中已然将我视作他的续弦……小女子不堪其扰，苦不堪言，却又不便与他人言明。”
“竟有此事？！”段茂松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松，茶盏“端”地一下重重落在他的乌木桌上，掠出一片水渍。
杨承弼和梅贺面面相觑，心道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