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无心 ...
-
曲府的精彩陆霜衣已然从万鬼楼的消息里得了信。
可此时的她根本没心情看戏。
陆霜衣迎来了一个她等了许多的消息。
万鬼楼的人来报,楚曼希进京了。
陆霜衣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表情,她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很晚才熄了灯。
而这天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全是噩梦。
梦里反复出现的,是她死前的那个下午。
齐太医走后突然狂风大作,下了一场暴雨,傍晚时候,皇后来了。
浩浩荡荡的一拨人,仪仗在慈元宫外摆得极为排场。
她扶着婢女的手,踱着盈盈妙步刚跨这慈元宫之中,便发现许多不同之处。
宫内焚上的五真香全被撤了下去,换上了早年间陆霜衣喜欢的文英寒梅香,连紧闭的窗户也都通通打开,散了往日殿里那股子浓郁的中药味儿。
周围的摆设依旧奢华至极,很多是她那景福宫里没有的规制。
她是皇后,一切当以廉洁恪尽为己责,这些奢靡的东西永远都不会也不能出现在她的宫里。
皇后一抬头,便瞧见这慈元宫的一宫之主。
陆霜衣一身明黄色的吉服,上头绣满了飞龙舞凤,外褂是石青色的,上头依旧绣着密密的四条龙纹,而下面绣着万福万寿的字纹样,一身衣衫贵气万分。
此时陆霜衣正坐在主殿的凤椅上,静静的望着楚曼希。
陆霜衣上着一层厚厚的脂粉,掩盖过脸上的死气,凹陷的眼窝和脸颊依稀能辨得出她从前的容貌,那是何等的美艳。
耳下坠着三对东珠,一丝不苟的贴在乌黑的鬓边,胭脂着色之下当真明媚皓齿,一时甚至让皇后都忘记这女子是个将死之人!
这张脸庞曾艳冠后宫名动京城,而那时候皇后也不过是在闺阁府邸里只懂绣花抚琴,露出羡睥目光的女儿家。
稍一愣神,皇后立马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雍容典雅的姿态。现在的她才是那个得到了天下之主宠爱,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往事如烟,成王败寇,不过尔尔。
婢女扶着她的手走到殿中,皇后双手交叠,盈盈的朝着上头的女人行了一礼。
“给太后请安。”
不过是虚伏一礼,不待上头的人答上一声,皇后便自顾自的起了身,在一旁的紫檀八仙椅上落了座。
“太后今日气色看着好多了喃,想来皇上一定跟臣妾一样的心思,都是极为开心的。”
楚曼希这“太后”二字说了其为清晰,像是提醒对方的身份,又像是宣誓着自己如今的地位。
陆霜衣看着眼前的楚曼希一时真是乏味的紧,她这一辈子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从来没将对方当做过对手。
如今这般要死了,罪魁祸首坐在跟前,她也不觉得对方是自己瞧得上眼的人。
她赢了一辈子荣华,却输在了一人身上,而这人并不是她楚曼希。
将嘴里的参片嚼了嚼咽了下去,陆霜衣让婢女服侍着喝了口茶押了下,仿佛这才看到对方一般,抬起了眸子。
“请你皇后来一趟可真是麻烦,爬得真是有够龟速的,哀家……还以为等不到了喃!”
手指不由掐在掌心,楚曼希那张精致的脸差点便端不住了,她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总能一句话便叫她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太后卧病在床已久,不知这掌管凤印的辛苦也是应该的。啊,是臣妾失言了,太后娘娘没坐过皇后,恐怕还没摸过这双龙交卧的凤印喃,哈哈哈——”
双龙凤印只有皇后才能使用,太后的印玺上只有一条龙纹趴着。
楚曼希抬手轻掩檀口,说是失言,可如此大逆之言却毫无遮掩,甚至还满眼的戏谑。
陆霜衣有些体力不支,一旁的奴婢连忙将软垫搁在她的身后,她慵懒得倚着,一脸冷漠望着对方。
楚曼希在笑,可渐渐的便笑不下去,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在里头,她只能抚了抚自己满头的珠翠,自己掩饰了过去。
“不知太后请本宫过来一趟,所为何事?”
外面似乎又起风了,吹着窗户一阵响动,可无人去关。
摆手将宫内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陆霜衣这才仔细打量起对方这张脸,而后不由的摇了摇头,却只觉得对方可怜的紧。
穆玄礼爱足了对方的骄纵烂漫,说是率直纯真,可在她看来,不过是蠢笨可欺罢了。
其实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其实也挺好,她这样清醒的人从来痛苦,连接受程度也比旁人容易太多,就算知道自己是被最信任的人下毒也坦然得很。
楚曼希:“太后,你到底要与本宫说什么?”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气闷的紧,看着殿内已没了旁人,楚曼希不由的紧张起来。
眼前这个女人的手段太过强势狠厉了,就连穆玄礼身下这张龙椅,也可以说是靠着对方的手段强硬抢来的,她不能不怕!
可她转念一想,对方不过强弩之末,而自己如日中天。
楚曼希整个人又气定神闲的坐了回去。
可陆霜衣下一句话一出口,却击碎了她所有的端庄。
“你一直记恨哀家,不过是因为当初你失了的那个孩子,对么?”
“你还敢提!你个毒妇!”
猛地站起身,楚曼希整个人暴怒异常,三两步冲到对方跟前,她一把将凤椅上的人拽了起来!
楚曼希满目狰狞,整个脸扭曲的厉害。
“是你!是你教唆那爬床的野蹄子给本宫送的药,里面搁了那么多的红花,一碗下去它便化作了一滩血水死不瞑目!
四个月了!那孩子都已经四个月了!我不过只是个侧妃根本碍不了你的眼,你这毒妇竟然让人给我下药,打落了那个孩子!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先帝的妃子,玄礼可是皇子,你个不知廉耻的毒妇怎配惦记着他!你那肮脏心思,简直龌龊至极!”
一巴掌重重的甩在陆霜衣的脸上,打的她是嘴里一股腥味,眼前还一阵阵的发晕,可陆霜衣却失笑出了声,越来越大,最后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她明黄色的华服!
暗啐一声连打架都不会,陆霜衣一把扯住对方那乌黑的头发,重重的拉在自己眼前。
楚曼希刚要动,却见一根金灿灿的簪子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这回楚曼希的智商总算在了线,冷静下来的她望着上方一副下一秒就要咽气的人,正冰冷的望着自己,冷汗瞬间湿了后背。
“陆霜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太后:“哀家想干什么?哀家只恨当年不该可怜那个跟我一般年纪的红衣少年,也不该想把这世间他所有期许的东西,都捧在他的跟前!”
楚曼希知道对方所说的“他”是谁,只是眼下听着,却觉得恶心的很。
“陆霜衣,你根本配不上他!”
屋内突然想起一道闷雷,滚滚而来,山雨欲来却浇不灭室内充斥的怒火。
陆太后:“是,哀家不配,可你喃?你可知让他纳你为侧妃还是我做的主!而他喃?原本只想让你一直养在外室,别占了他规制的名额?你又可知那一碗安胎药只是余氏担的干系,而他从头到尾都知晓?”
“你说什么!?”
楚曼希惊恐的望着陆霜衣的脸,想要否定她话里的每一个字。
又是一道闷雷想过,窗外的雨点落了下来。
陆霜衣看着这张扭曲的脸,一点也没有觉得畅快。她松开对方的头发,将她推在了凤椅之下。
陆霜衣重新将金簪插回了自己头上,微微扶正,一脸鄙夷的望着脚下之人。。
“想要多上一份夺嫡的筹码,便是先一步生出嫡长子。你是穆玄礼的钟爱,可终究不是正室,他又怎会允许你的孩子先一步出世,占了长子的名头?”
至始至终陆霜衣依旧就是一副仪态万千的雍容,而椅下的女子早没了皇后的端庄。
楚曼希:“不可能!你胡说!”
可眼中的惧怕早已出卖了她,楚曼希却知道这个理由足够令穆玄礼动心!
陆霜衣:“是不是胡说,你怕是最清楚不过了。是哀家让人做的,可又如何?哀家问过他的意见,他只是低头无言的默许了。
呵呵,你才一落红,他便立刻出现,你都不觉得太巧了么?那时候,他就在窗外亲眼看着你喝下去喃!哈哈哈!”
这会儿的楚曼希几近疯魔,她摇着头,满脸惊恐的望着凤椅上坐着的人,整个人早没了方才的稳重。
“荒谬!不可能……这不可能!”
陆霜衣大口的喘着气,残破的身子早已支持不住,全靠着最后一丝的戾气吊着她的命。
她嘴角泛着一抹笑意,连眼角都是弯弯的,眉眼全是杀气。
陆太后:“威逼先帝是我做的;设计皇后是我做的;二皇子、三皇子下马也是我做的;手握天下兵马,替他稳固朝臣都是我做的!今日哀家就要死了,没什么认不得的!
可你当真以为你的几句耳语,便能让他穆玄礼置哀家于死地么?!楚曼希……你不过也是他的玩物罢了。”
陆霜衣眼角划过一滴泪,这辈子所有的不甘与恨意都在里头。
“是他一早便动了杀心。哀家也一早便知道自己跟他不可能,所以只想着对他好罢了。可这世间没有谁能配得上他穆玄礼的心,没有人!你楚曼希亦是如此!他爱的人只有他自己,你我都是如此……”
陆霜衣指尖缓缓指向对方那张美艳的脸,这是她埋下的最后一子,也是穆玄礼身边最大的祸端。
楚曼希的心机用的从来不是地方,若是无爱了,女人的疯狂可以吞噬整个王朝,她只希望这场业火来得更汹涌一些吧!
可惜她已经看不到了。
陆太后:“楚曼希,盯着你位置的人比盯着我的多!好好享受这繁华荣耀而漫长枯燥的一生吧……呵呵,说不得用不了多久,我们会在地府相见!”
几口鲜血肆意的喷出,染红了陆霜衣的衣襟,她看着眼前惊讶万分的楚曼希缓缓的笑开。
陆太后这辈子是输了,可若重来一世,便叫她不要再爱任何人了。
一道惊雷划过,陆霜衣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里犹如梦魇一般,怎么也挣不开,逃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