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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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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对于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学生而言可能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且这种方法由古代延续至今,只不过古代的时候它拥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便是科举。
作为监考员站在考上的感觉与亲自参加高考的感觉截然相反,洛长宁步伐轻盈地在金殿中踱步,歪着头艰难地阅读每位才子写在试卷上的文字,虽说谢之凛不在现场,但这并不意味着当今圣上对今年科举的结果毫不关心——出题人正是谢之凛本人,如今伽蓝国不过是个陈旧的国家机器,急需新鲜的血液供应,谢之凛以开凿大运河为题,将决定一切的权利交予到这批未来的栋梁手中,在座的每个人都会得到与自己水平相符的官爵,但他的皇帝陛下依旧希望在集思广益的情况下对开凿大运河后可能出现的问题面面俱到地进行探讨。
“我看那位个子最小的贡士的立题不错。”洛长宁看了一圈儿后绕回偏殿,对纱帐后正在饮茶的谢之凛大声说。“只有他在考虑运河修成后运河河畔百姓的土地分配,外加上修立水车水渠浇灌附近农田的问题。”
“嗯,朕对那人有所耳闻。听闻那人是从未正式入过学堂、读书全靠蹲在墙外听院内先生讲书的奇才。”谢之凛压低声音,对他伸出手。“苦人家出身的穷孩子比官宦人家的孩子更能与百姓共情,只是不知人品如何,贫贱不移不等于富贵不移,还需多多考量,方能得以重用。”
他牵住谢之凛伸过来的手,手里很快被塞进杯羊奶,还是冰过的,杯壁在这个炎热的夏日里挂着厚厚一层水珠,一看便是在他还在殿内游荡时便专门差人为他准备好的。南朝皇宫的夏天比北朝皇宫热得多,洛长宁抽抽鼻子,一口气灌了半杯进去。
“我不太会看人,也不知道谁的文章才算写得好,不过那小个子确实写得一手漂亮好字。”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你的字也好看,比我强多了,你写给我的信没丢吧?我以后还要看呢。”
谢之凛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明明该是你亲手保存的东西,却要我帮你存着,真是蛮不讲理。”
他正想反驳些什么,殿内却突然传来喧哗声,大概是哪位贡士过于紧张出汗太多,这天气又热,写着写着突然中暑昏厥了。洛长宁只用头穿过墙壁看向外面,眼看着太医沈庭提着药箱匆匆进门,骚乱这才逐渐平息。
殿试的结果洛长宁没怎么关注,只知道每日上朝时的那些眼熟面孔被逐渐替换成了这次参与殿试的人,隶属于南宫弘麾下的官员肉眼可见的减少,直到立秋那天,南宫弘问斩,朝堂上下一片缄默,没有一人为虎落平阳的丞相求情。
直到天气稍凉,又或者说是一年一度的风季到来,太医沈庭才终于与那位唯一没有被他与谢之凛烧毁的画像上的姑娘完婚。姑娘据说是某处地方官员的女儿,伽蓝国诸多官员错综复杂,洛长宁也不记得那是谁的姑娘,他只记得成亲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作为当今圣上心腹的太医沈庭向来木讷的脸上全程挂着挥之不去的幸福笑容,牵着他的新娘走完所有过场。
至此,天下大定。
洛长宁也在这个日子里迎来了自己的二十岁生日。
在洛长宁的设想中,这一天应该分外独特,至少脑壳上方应该会冒出个巨大的灯泡叮地一亮,让他唏嘘一番,然后毅然决然地做出自己的选择,或留在现实世界,或留在域里,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从早上睁开眼睛起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今天和昨天没什么区别,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他习惯性地想进域里看看,结果却突然想到昨天他和谢之凛约好今天傍晚见面,白天给谢之凛留出些许准备时间,只能克制住自己的习惯,从床上坐起身,而程橙的电话则像掐好了时间似的准时打到他手机上。他和程橙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不过程橙今天却来玕大陪他吃了顿午饭,下午是选修课,唐凌从善如流地绕进阶梯教室,笑眯眯地坐到正打算偷偷睡个午觉的洛长宁身边。
“闻到这个香水我就知道是你,唐凌姐。”洛长宁趴在书桌上头也不抬。“今天你们是约好了吗一个接一个的过来,我刚和程橙吃完午饭。”
“程橙是馋我们食堂新开的麻辣香锅。”
他勉强把自己从桌面上撕下来,只见身边唐凌姐眼前的桌子上摆着个不小的快递盒,包装得方方正正,上面一水儿的外文,他看看盒子又看看妆容精致漂亮的唐凌,递过去一个问询的眼神。眼看着选修课教授进教室关上门,嘈杂声渐轻,唐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对,就是给你的,”唐凌充满鼓励意味地笑笑,小声说,“怕你不接,江郎掐着日子把它寄到我手上让我亲自给你送过来,顺便再陪你上堂课,他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你可能会有问题想问。”
眼前弹出申请介入BIAS的对话框,洛长宁直起身体看了看四周,选修课是大课,教室里装了足足有二百个人,本专业的学生寥寥无几,包括前面的教授胸口也没有独特的粉红灵芝标记,芯片确实给了他们高人一等的错觉,他们在另一个平台上的交流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洛长宁舔了舔下唇,点击接受,然后率先丢出自己的问题。
“唐凌姐,之前教授说要在二十岁以前做出自己的选择,但我现在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唐凌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跨越千山万水的快递箱上敲了敲,回道:“只要没到二十一岁之前都算二十岁啦,很少有人会在二十岁生日当天选择留在域里或者关闭通往域的通道。它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感觉吧,就比如我,我是在某一天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下去了,现实才是我的归宿,我开始对进入域内产生严重的抵触感。我没有与域内的任何人告别,而是从那天起再也没有进过域里,我知道那个世界的人们生活得平安顺遂,就足够了。”
唐凌姐在BIAS中交流的时候会比现实中的交流稍显强硬,不过并不让人反感,中间休息的时候唐凌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个刀片,给他拆了远渡重洋而来的包裹,里面无外乎一些国内不常见的稀奇古怪的零食,很适合被带到域里与谢之凛分享,他在BIAS上对江郎表示了一番感谢,不过那边正值深夜,一时半会儿不会给他任何回复。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洛长宁抱着那一箱零食回到域中,马车摇摇晃晃,他一个趔趄,谢之凛立刻稳住他的腰际,顺手接过他手中的零食箱放到对面,今日秋高气爽,风从掀开的轿帘中吹过,夕阳照进车厢内,带来一片金灿灿的暖色。
“阿凛?”他看着窗外拍了拍身边谢之凛的手。“我们要去哪里?”
“迁都。”谢之凛答。“早在一周前便已有数万人陆陆续续北行,昨夜将你赶走之后,朕立刻下令命人准备北行的行头,紧赶慢赶终于在你生辰这天来到此处。”
马车正在山路中行进,没走官道,前前后后只有数千御林军随行,东边是陡峭的山壁,西边则是悬崖,中间唯有一条不算宽阔的小路,马蹄踏上卷起浅浅一层薄土。洛长宁探头到窗外看了半天却没看出什么门路,只看到山下极远处有人手持工具敲打地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嗯——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么?”他问,“下面的人在聚众做什么?”
“就是让你看一下他们。”身后谢之凛单手搂着他的腰以免他摔下去。“今日是大运河开凿的第一天,而下面的人则是之前解甲归田的兵士,不强行抓奴,以自愿为原则,挖一尺见方的土便能得一贯钱,兵士们反而情绪高涨。”
他登时有种奇妙的见证历史的感觉,虽然眼下只有汗流浃背挖土的壮汉,但他眼前已经浮现出了浪花涛涛中顺流而下的通商大船,孩童在水边嬉笑玩乐,又有千顷良田被这条运河之水浇灌,谢家江山欣欣向荣。
“那岂不是等运河开凿完毕,国库也要被彻底掏空了。”他喃喃道。
谢之凛轻笑出声。“反正用的是南宫家的钱,你未曾见过他被抄家时的景象,黄金白银被从地下仓库中源源不断地抬出来,朕几乎看花了眼。这还只是南朝南宫府的部分,等我们回到北朝皇宫后,北朝的南宫府也要再搜一遍。用他三朝积攒下来的财富换这一条造福千秋万代的大运河,南宫弘也是不枉此生。”
谢之凛在后面说这话,他却依旧望着山崖下运河的雏形,早已有神算子将南北河道走向堪舆完毕,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城邦将为此受益。
“然后是你的生辰礼,长宁,别看下面,看着朕。”
洛长宁收回思绪,只见谢之凛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了那张只有寥寥数个地方被填满的羊皮卷地图,提炭笔在正中画了条蜿蜒的竖线,在最底端舒城的位置画了个浅浅的圈。
“翻过这座山头便是舒城,也是今夜留宿的地方,容朕修整打扮一番,便带你出来玩。朕答应过要带你见证谢家的大好河山,这里只不过是个起点,我还会带你去更多的地方看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夕阳恰好在谢之凛的睫毛上拉出纤长的光影,他凝望着对方的眼,感觉到一只蝶落在了他的心尖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