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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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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宁几天前问过时光教授有关于能听到域主心声的问题。那时的时光教授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椅子里——下课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而时光教授则在同一个教室里准备上第二堂课,闻言推了推眼镜,用自己的BIAS介入他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时光在BIAS上问。“你能听到域主的每句心声?”
“是。”他也在BIAS上答。“芯片加强了我的感官,只要我用一种特殊的方式集中精神,便能听到对方的心声源源不断地送到我的耳边。”
时光却并未像一直以来那般为他分析原理,或是直接了当地告诉他结论,而是反问道:“如果你想与一个人平等的交流的话,你认为能听到对方心声这件事本身是好事么?”
“是……吧?”他不确定地说,“如果我听不到的话,我可能会失去一个……嗯,朋友。”
时光镜片后犀利神色一闪而过。“真的是这样吗?你这一生难道从未有过什么阴暗的、不可告人的念头?”
“啊……”
“我可以向你坦诚,在我这一生中,迄今为止最为黑暗的念头是将我的恋人囚禁在我的卧室中,将他洗脑为我一个人的玩偶。”时光似乎笑了下。“但它只是个转瞬即逝的念头而已,我也不打算把它实践,但如果我的恋人拥有同样读心的本领,你认为他会不会从我手中逃走?”
眼前的时光教授就算是谈论可怕的话题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精英态度,他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虽然不知道时光教授的恋人是谁,但肯定是个心脏足够强大的家伙。
“换成我的话肯定会逃走。”洛长宁点头。
“但他没有逃,因为他读不到我的阴暗念头,而我也没有真的囚禁他,而是选择给他足够的自由。这就是问题所在,洛长宁同学,在平等交流的前提下,你真的认为单方面听到对方心声有益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良性发展吗?”
偶尔听得到谢之凛的心声确实为他带来不少便利之处,他实在是太善于逃避自我,也相当缺乏安全感,如果不是能听得到谢之凛的心声,他可能很难与他的皇帝陛下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心声是他安全感最大的来源,心声也为他证明了谢之凛的可信,所以——
“你说的对,时光教授,我想学着怎样屏蔽来自对方的心声,我想试着给彼此多一点信任。”
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只要你求助的对象是时光教授,那么你总会得到一个合适的结果。这次的时光教授也没辜负了自己的名头,趁着下节课尚未开始前的短暂空隙为他写了个相当简短的小程序,附着在属性栏中,只要他将它开启,他便再也听不到来自谢之凛的心声。
就像现在,他坐在轿辇之中,他能感受到谢之凛的心声铺天盖地的袭来,时光教授的程序却将他保护其中,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见到谢之凛一双凤眼悲伤却温柔,还是那个目光,看着他就像看着世界上最为华贵的珍宝。
这就够了。他想。这便是我全部的所求。
与他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十一王爷不同,小孩子长得飞快,就算没有人扶着也能稳坐在柔软的床铺中。十一王爷把玩手中的布老虎,见到谢之凛进门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将拨浪鼓的一端塞进嘴里,含着圆鼓鼓的珠子发出噗噗的噪声。
“见过皇上。”奶娘打扮的冲月暗卫不卑不亢地向谢之凛行武人礼。“十一王爷于半个时辰前哭闹完毕,太医沈庭已查验过十一王爷身体,确是无碍。”
“有劳,朕不日将下诏书,封十一弟为恩亲王,届时会有人接替你的工作。”
洛长宁没去理会正在交谈的二人,而是坐在了仅有两面之缘的十一王爷身边,年幼的孩童吐出沾满口水的拨浪鼓球,挑衅似的将拨浪鼓丢向他的方向。木制的小东西穿过他的身体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十一王爷哇的一声继续开哭。
“小哭包,你和你哥真是一点都不像。”他盯着婴儿大张的嘴巴中一口细碎的小奶牙看了半晌。“他才不会哭得这么丑。”
“……你和一个小婴儿计较什么。”谢之凛无奈地把他从婴儿身边拉开,伸手入怀,摸出剩下的半块金镶玉,和床榻上同样沾满口水的半块金镶玉严丝合缝地拼在一处,两块金镶玉合成一块完美的玉锁,与谢之凛腰间同鲛珠挂在一处的那块玉锁式样相仿。
冲月暗卫可以通过冲月心法月如岚感知到他的存在,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边不做任何打扰,他依偎在谢之凛身边,与男人一同盯着那不太听话的小孩子看了半晌,小孩子尚未长开,眼角眉梢却已有了谢之凛容貌的雏形,谢家人俱是一脉相承的俊美无双。洛长宁仔细回忆当年与谢之凛初遇时的景象,当时的容貌早已记不太清,印象最深的只有对方混在血泊中的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正是那一眼蛊惑了他的心,以至于在名为谢之凛的坑里一栽十一年,哪怕曾经短暂忘却一切,却还是被迫全盘记起。
“该走了,朕还要带你见另一个人。”谢之凛攥着他手腕的手指敲了敲他的腕骨。“虽说诏书明日才下,不过朕还是想今日带你去见他。”
无需多言,轿辇将二人一路送到国师府上,没走正门,唯有寥寥几名家仆在侧门迎接。洛长宁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这些家仆并不是人类,而是与国师和宗主一脉相传的鲔人,然而当他调动心法再次探查时,却又发现这些人不过是国师用法术操控的人偶,虽然操持着整个家业,却并未拥有自己的神识。
“我们来找国师?”他问。
“不,国师在忙,我们不打扰他。”谢之凛摆手拒绝了跟在身后的随从。“今日要带你见的是另一个人,走这边。”
谢之凛说得神神秘秘,他便也被吊起了好奇心,一路跟着男人绕过种满鲜花的花坛穿过回廊,模糊的读书声越发清晰,目的地却不是书院或大型的学堂,院子里只有四个人,一个是国师,剩下的三个人则是国师的弟子,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背着《论语》,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谢之凛,他的皇帝陛下远远望着其中背脊挺得最直的弟子,神色满是宽慰。
“刚刚坐在下面那三人中,有两名是国师的亲传弟子。”直到二人离开院子足够远后谢之凛才终于欣慰开口。“是人类。”
“还有一名呢?”
“还有一名是前朝十皇子,也是朕的十弟。”男人满意地说道,“在南逃之前他便是国师最为得意的弟子,就算南逃三年,他依旧未放弃任何汲取知识的机会,每天蹭在各个文官家中品读他们家中的书籍,又能对各家治国之道侃侃而谈。”
洛长宁眨眨眼。“比起你呢?”
谢之凛一哂。“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朕未曾学过如何治国,亦未曾学过如何带兵,不似太子与五哥,他们生来便作为皇帝与将军被众位先生栽培。十弟宅心仁厚又博学多才,他比朕更适合做这江山的主人,所以朕打算明日下旨,传十弟参与国家政事,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试炼,他做得定会比朕优秀。”
新一年的高考即将到来,洛长宁抽空去了趟图书馆,找到今年应届的历史教辅书,翻到蓝国那页。谢之凛的画像好端端地摆在最上方,下面则是小字写着男人的简略生平:谢之凛(227年1月28日—250年2月),蓝国(今玕市)人。伽蓝国第三位皇帝,政治家、战略家。再下面则是整段整段的蓝国史实,他逐字逐句地看下去,俱是他与谢之凛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持续到灭南宫弘三族戛然而止。再下面则是一段空白,又或者那里尚有少许文字,却因为他自己的原因无法看到,就像当年他所能看到的仅有寥寥几句那般。
洛长宁也终于逐渐理解了域与真实历史之间的联系,在域中发生的一切并未改变书上的文字,但却改变了他浏览相关史实的方式,被改变的是他的脑子。如今江郎已经前往了地球的另一端,再没有人能帮他在极短时间内见证域中江山百年倾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亲眼见证自己的结局。
从那日起,谢之凛便像自己所说的那般倾尽全力用自己的资源扶持十王爷。不,现在已经不叫十王爷了,而是郑亲王谢之豸,早朝时立于文臣最前端仅次于国师身后,而在他去书房找谢之凛的时候也总会看到郑王坐在一沓奏折上认真批阅。偶有别国使者觐见,郑王亦坐在谢之凛身边,如果不是年龄对不上洛长宁真心怀疑这位像是从石头缝中蹦出来在谢之凛身边占据了一席之地的郑王是谢之凛的私生子。
“我与他无甚私交。”谢之凛不止一次无奈地对他解释道,“虽说是朕的亲弟弟,但我等并未讨论过国事之外的事情,更未曾做点心予他吃。”
他这才满意点头,甩开腮帮继续吞吃当今圣上抽时间做给他的豆酥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