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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盛开的玫瑰 ...


  •   “第二次麻烦您了,邓布利多先生。”

      头发花白的长袍老人摇摇头,从口袋中取出魔杖,向着墓碑一挥。碑上的那原本太过空白的地方多出了一行石刻——

      「德拉科·马尔福与哈利·波特之墓。死亡不曾与我们为敌。」

      “他早就走了,其实你不需要……”

      “我知道,”科普斯点点头,“但是……至少给我们一个答案,不是吗?”

      阿不福思没有接话。他又一挥魔杖,清扫干净碑前腐朽的败叶,无心再多逗留。那天在旅馆见到这位年轻人,他就多多少少意识到,有些情谊大抵拥有自己的生命力。它们在时间长流里坚韧地喘息着,无论是否被故事记载、是否被人提起,又或是否被彼此知晓。

      云彩很淡,天空将所有的泪水尽数洒在了昨夜。目送着老人登上马车,科普斯转过身,将一捧含苞待放的玫瑰放在墓前。他挨着青灰色的石碑坐下,从公文包中掏出那张泛黄的相片。

      “怂鬼,快三十年了,还不敢把话说明白,”他抚摸着与相片陈旧程度不符的字迹,“自以为是地觉得我看不出来你的那点儿心思,真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愚蠢。”

      冬青树沙沙作响,玫瑰似有若无的芳香穿梭在树影中。科普斯长久地坐在那里,静静摩挲着手中的纸张,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黑乌鸦再没回来过,那只瘦鸽子倒是沉默地盘旋在森林上空。相片里的两个男孩逐渐飞出了视线,他又把目光落到那行字上。

      「It is nice to see you again.」

      之前只觉得到这句话开头写得挤,没再留意其中蹊跷之处。他随手捡起一片刚落下的小小冬青叶,将它折得再细长一些,覆盖到了“Itis”中间那个像是硬塞进去的“t”上。

      “I……”他默念着。

      树叶在让人揉搓后,散出微微的清香。科普斯又将它展开,再横过来,遮住了后半段。“is”的“i”乍一看是不小心写长了,末尾还有个小弯钩。如果没有顶上的点,倒更像是小写的”L“。

      他轻轻一笑,挪了下坐着的位置,将没有疤的额头靠在冰凉的墓碑上。他侧身用五指覆住德拉科的教名,于起风时,用没人听得清的声音补全了剩下的六个字母——“I love you.”

      玫瑰的花骨朵贴着冰凉的石碑,花瓣像是轻轻绽开了些许。大理石的表面光滑,那抹红色印在上面,似乎也就没那么暗淡了。离开前,科普斯兀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昨天揣进兜里的两颗奶糖,放在了墓前。

      庄园里的金色手风琴在墙边安睡着,科普斯抚了抚琴键,想象小马尔福边弹琴边咒骂琴键不听使唤的样子,不由扬起了嘴角。他收拾整齐了昨天被他胡乱翻动的物件,把文字资料分成两堆,一堆装进公文包,一堆点火烧了个干净。反正德拉科是打算这么做的。

      把霍格沃茨录取信扔进壁炉时,他的手停顿了一下。触碰着信封上的绿字,他想起过去的很多事、很多人,和那片白光中悠远的声音。

      “愿意再回去一次吗?这是你的选择。”

      他回想着赫敏和罗恩的笑容,想着海格和小天狼星温暖的怀抱,想着相片和厄里斯魔镜里的爸爸妈妈。阳光和绿草,生日蛋糕和微笑。再回到人间一趟......为什么不呢?分离和苦难让人心碎,但总有些更美好的东西。白茫茫的站台前,他看着两侧的火车。一侧的尽头是一道亮光,另一侧则是更深的隧道。他没多犹豫,选择了后者。

      黑色的斯莱特林长袍挂在椅背上,科普斯捏紧手袖,闭着眼将它和信件一起扔进火中。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鼻子里蹿入烟的味道。他紧咬着下唇,用力抓着椅背,手指关节绷得苍白……

      半分钟未到,他又慌乱地把它扯了出来,棉质的袍尾已经被烧缺了一角。

      庄园的大门开敞着,科普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戴利家中,米德曼夫妇再次带着刚出院的露西前来致谢。小女孩现在看到这个年轻人时,显然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防备和害羞,又给他塞了几颗糖果。科普斯婉拒了他们的晚餐邀请,表示马上就要坐车回伦敦了。

      傍晚,他走到衣帽间去取大衣,再次看见了尼古拉斯遗物箱里的那封信。他短短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它拈来。紫色的漆印上是霍格沃茨的校徽,翻过背面,只见齐整的绿色字体:

      「伦敦圣托马斯医院,血液科,第63号床位,
      尼古拉斯·戴利先生收。」

      科普斯紧抿着唇,深呼吸一口,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先的位置。司机已经将行李运到了车上,塞缪尔坚持要亲自送他。

      ”是的,先生,我收集了所有的资料,明天一早就给您送去。”十分钟过后,科普斯坐在小轿车上,对着电话说。塞缪尔专心开着车,瞄了眼前方的火车站路标。

      他攥着手中的几张纸,这是阿不福思帮他用魔法伪造的文书。为此,他还冒着还不上信用卡的风险,帮这位老人垫付了一个月的酒钱。电话那头的本特利说了几句什么,他于是回复:“没有,他们没有把它留给其他人。只是那块墓地,还有人在清扫,所以不能移除。”

      本特利听上去还算满意,毕竟解决了一桩麻烦的陈年旧案。电话里传来孩子的嬉闹声,嘱咐几句之后,本特利匆匆挂了电话。

      “保住了工作?”塞缪尔问。

      科普斯平静地说:“还不敢肯定。能肯定的是,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

      还有不到四十天就到圣诞节,小轿车后视镜上挂了一个木雕的小羊羔,是那天在集市买的。从遇到年轻律师的第一天,塞缪尔就知道他是个克制冷静的人,但他的状态转变未免也太快了。早些时候还跟魔怔了似的,现在表面就像个没事人。他从镜子里不时瞥着科普斯,总感觉这不是情绪忽来又忽去,而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出于某种原因不愿说,所以作一团地藏进了心里。

      “你知道的,如果你想谈谈庄园里的……那些事,我从个人角度不会信,但也愿意听。”

      科普抚摸着公文包的表面。他将那件长袍叠在了里面,同样的还有那张相片和纸鹤。

      “我还没有问过你,塞缪尔,为什么不信?除了——”他的视线移向小幅度晃动的木雕。如果尼古拉斯还在世,情况或许就不同了。

      塞缪尔注视着越来越近火车站红砖,长长地叹息,“我要不相信我的儿子在这世上某处孤零零地飘着,要不相信他已经去往更好的地方。你说,我会选择哪个?”

      科普斯沉默了。窗外的麦田一望无垠,他想起陋居外的阔野。他那两位朋友的孩子,应该都长大了吧?隔着一世的遥远距离,再回想起上辈子的事,仿佛像昨天。那昨天属于自己,又不属于自己。他身上套着西装,以亚瑟·科普斯的身份活着,还有权利去思念什么呢?

      “曾经有一个故人对我说过,深爱我们的人从不会真正离开。“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回想着霍格沃茨幽深的夜,低声说:“我们永远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

      塞缪尔张开的嘴动了动又合上。片刻思索后,他说:“对你说这句话的人,一定在天堂安息,得主庇佑。”

      是啊。小天狼星、邓布利多、多比、弗雷德……他们一个个在离开人世后,都会去到心目中最好的地方。

      唯独那个人……

      山楂木魔杖包裹住使出和未使出的不可饶恕咒,掺毒的蜜酒和被诅咒的项链埋藏于那个冰雪纷飞的冬季。左臂上的食死徒记号是他至死都无法摆脱的印记,匆匆离开天文塔的霍格沃茨少年再也触摸不到任何光明。

      天堂遥远,地狱咫尺。那句不明不白的再见之后,你要去的是哪里呢?

      “什么都没算好……假的斯莱特林。”

      塞缪尔听到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嘀咕了句什么话,扭过头去,只见科普斯摇起了车窗,仰头闭着眼。他没有要别人听清楚的意思。

      “希望我们能保持联系,亚瑟,你是个令人相处愉快的人。”到了火车站,塞缪尔帮科普斯从后备箱搬下行李,“以后伊丽莎白和我到伦敦,会去拜访你的,一年两次怎么样?”

      他并不期望科普斯会想再回到这个地方。这位年轻人到访吉弗德一趟,往怀中揣去了一个秘密,夫妇俩猜想,多半与那座老宅有关。塞缪尔算是彻底打消了追问的念头。他依旧不愿相信通灵之说,但也默认了那地方的邪门之处。

      ”我或许也会再来。”科普斯笑笑,与塞缪尔握手道别,“别的不说,我会想念蜘蛛的。”

      火车的轰鸣声透过红砖石传来,人群喧闹。科普斯翻开皮夹,从中取出回程车票。他久久地看着淡黄卡片上的”国王火车站“字样,直到报站的广播响起才回神,把票捏在手里。手机通讯录里,几乎每个名字的后缀都规规矩矩标注着职业。他坐在候车室里,划着屏幕,找到几个朋友的电话,又木然地退回到了主屏。

      几米外,卖咖啡的房车前排了几个人。他看着一对夫妻买了一杯馥芮白,看着一个老人买了一只可颂,看着一个女孩买了一杯热可可……房车窗口边的罂粟花售卖盒还未来得及拆下,科普斯跟着走过去买咖啡,看见盒里零零散散的纸质红罂粟,有些已经被雨打湿了。他接过纸杯,目光扫过售卖盒上的标语:

      「At the going down of the sun and in the morning,
      We will remember them.」

      广播再次响起,火车进站了。

      贴着车窗睡梦中,轰隆隆作响的是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开出的霍格沃茨快线。在这场梦里,那个皮肤苍白、下巴尖尖的男孩靠在隔间门框上,表情懒洋洋的。他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我叫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哈利怔住了。他缓缓伸出手,即将要握上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又化作一团亮得亮得刺眼的白雾。茫然中,哈利看见德拉科身着黑色西装,站在路的尽头凝望着他,再后转身离去。

      “Draco!”

      颤抖的声音充斥着失而复得的急切,孤独的背影定在了原地。眼角闪着泪光的格兰芬多向前奔去,而敌对一世的那个斯莱特林正迟疑地、慢慢地转过身来,在迷雾中变得透明。

      「若大雨滂沱倾倒我们的坟墓,能否有玫瑰盛开?」

      哈利走到德拉科面前,望着他躲闪、退缩又专注的目光。这样的眼神,他上辈子看了一辈子未曾看明白,此刻却如此清晰。

      他牵起那只冰凉的手,指腹从德拉科骨节分明的食指缓缓摩挲向无名指,那里干干净净,没有那枚枷锁般的家族戒指。最后,他稳稳地、温暖地将它握紧。

      「会否有玫瑰盛开?」

      咫尺距离的那双瞳孔里浮现着掩饰不住的讶异和惊喜。哈利抬手抚开垂在浅灰双眸前的发丝,将德拉科的模样牢牢印在心底,然后踮起脚尖,闭着眼,轻轻吻住他的唇——

      一定会的。

      ————————END———————

      *英译:「Draco Malfoy with Harry Potter,
      The last enemy that shall be destroyed is death.」

      *纸盒上的句子出自Laurence Binyon的"The Fallen",是首一战纪念日经常引用的诗歌。大意:破晓和日暮之际,我们将怀念/记得他们。

      *最后的歌词引用出自碧莉的"Six Feet Under",也就是原混剪视频的BGM。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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