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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一) ...


  •   墙上的烛影沉默地摇曳,庄园女主人轻扣走廊尽头的门。她平日里生闷的神情此时融入了忧虑与悲伤,半小时前睫毛沾的水珠已经干了。

      “德拉科?”纳西莎贴着门唤道。

      屋内先是一阵安静。纳西莎等在那里,一只手不安地拧着长袍的纽扣。她刚从斯内普那里回来,手臂还因为牢不可破的誓言隐隐灼痛。

      “进来吧,妈妈。”门里传来这样的回复。

      纳西莎顿了一下,缓缓推开门。

      墨色的窗帘微微摇曳着,透明玻璃框着葱郁的森林。房间里弥漫着蜡烛燃烧整晚的焦味,床单被子铺得整齐。德拉科站在窗边,望着天空尽头飘来的乌云,不知在想什么。

      “我刚从斯内普教授那里回来——”

      “我说过了,我可以办到。”德拉科低下头,压抑着声音里的愠怒和烦闷。他转过身来,衣角蹭得布帘又一次摆动。他身上的西装平整光滑,黑色的剪影遮在窗前,阳光便消去一半,“我会完成黑魔王交给我的任务。”

      十六岁男孩的母亲看着他的金发和衣着。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这是件好事么?她现在不敢确定。

      “你换了新墙纸?”纳西莎转移了话题。她环视着这个房间——就连儿子的卧室也越来越像他们夫妻俩的了。深色的家具,无尘的地板,还有墨绿色的墙纸。在她的记忆里,德拉科的房间墙纸是彩色的,画着花木草植和星座图案。

      “早该换了。”他的目光短暂地向书桌紧靠的那面墙上飞去,接着又落到纳西莎的脸上。母亲这几个月来苍老许多,多了几条皱纹,还有掩盖在金发中的银丝。他在背后握紧了拳头。

      “马上要吃饭了,我在楼下等你。”纳西莎轻轻地说,离开的同时带上了门。丈夫的离开和生死存亡的危机让母子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她却不能陪他踏上那条艰难的路——艰难的,黑暗而荆棘丛生。纳西莎在一夜之间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是个更好的母亲。

      德拉科扶着椅背坐到了书桌上,手里转着山楂木魔杖,兴奋又紧张的情绪充斥着胸膛。不,他不恐惧,恐惧是弱者才会有的东西。

      他被选中了,他被黑魔王认可了,他有机会挽回家族的地位和名誉、有机会向父母证明自己。这是好事,这是太好的事。父亲被抓进阿兹卡班后,他第一次从原地踏步的焦虑和害怕中跳脱出来,握魔杖的手有了仇恨和野心的力度。

      很好,一切都很好。

      “但你为什么会悲伤?”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问他,在脑海里飘飘忽忽。

      我没有。他告诉那个声音。

      “为什么还留着那张相片?”那个声音又问,远远的,听起多了些嘲讽。

      德拉科向森林的方向扭过头,眼角余光扫过墨绿的墙纸。半开的窗缝里吹进夏日温暖的风,他冷着脸迅速站起来,“啪”一声发狠似地关上窗,震得飞过的白鸽猛地调转了方向。

      一片沉寂。

      庄园二楼的长桌边,纳西莎双目无神地坐着,两只手紧张地交握在桌上。桌上藤蔓形的烛台昏暗地亮着,暖黄色的火光照着她十指骨节处苍白的皮肤。“他只是个孩子”,她喃喃又一遍。

      在她心里,德拉科当然还是个孩子。他是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的?什么时候脱了稚气,什么时候变得棱角分明?她记起德拉科十一岁那年,收到霍格沃茨的通知书。小小的脸上什么五官都很小,于是那小小的嘴角不禁上扬,眼里的光彩尽数诠释着“我就知道”。

      当初,丈夫想让儿子去德姆斯特朗,她则不想让德拉科去那么远。如今……他却还是被推到了父母都无能保护的悬崖边。家养小精灵忙忙碌碌地将晚餐端了上来,纳西莎端坐在椅子上,侧脸望向楼梯口,没动刀叉。

      她已经有好多年没进过儿子的房间了。

      德拉科二年级结束后的假期,庄园里的气氛有些浮躁。几天以来,卢修斯无数次对新来的家养小精灵破口大骂,多比的背叛加倍了他对待低等生物的厌恶。德拉科每天气鼓鼓地吃饭,握着叉子把牛排和鸡腿戳得满是通洞。

      “他以为他是谁……”刚满十三岁的德拉科第九十九遍嘟囔着,用力叉向最后一块完整的肉排。

      “好了,德拉科,不要再说了。”纳西莎皱眉,招招手让小精灵过来换盘新的食物。接着,她不爽地按住儿子翘起来的一根头发,“佐伊还没收拾过你的房间,待会儿我带她上去。”

      说着,她瞥了一眼身边弯着腰的小精灵。佐伊的手臂上还有着被烤炉烫伤的丑疤,宽大的耳朵奄奄地垂着,圆鼓鼓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什么?”德拉科忽地抬起了头,听清了母亲的话。他略微局促地说:“妈妈,我不想让小精灵进我的房间。我……我会自己收拾的。”

      纳西莎狐疑地看着儿子。

      “今年的那个白痴洛哈特,他的书里有很多生活咒语,我觉得有趣想试试。”德拉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自知这个借口过于简陋。

      马尔福夫妇互相对视一眼,觉得听到了比“黑魔王即将归来”还要荒唐惊悚的消息。他们的儿子想要做家务?卢修斯板着脸,冷冷地教训道:“德拉科,那是仆人做的事。”

      小男孩的舌头瞬时打了个结。

      “你们……你们以后不要进我房间,就是这样。”他尽可能撑足了底气说话,固执耍无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丝的恳求。收到父亲否定的眼神,他的声音便又小了些,补上:“……好么?”

      房顶下里安静了一会儿,德拉科硬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重新拾起刀叉。他不再戳牛排了,而且是格外小心地动着刀,生怕敲到盘子弄出声响来,击中父亲内心明显的不满。卢修斯打量着他儿子低下去的小小脑袋,又瞟一眼躬着背的小精灵,嘴部微微拧巴。他还想说句什么,却见妻子对他摇了摇头。

      纳西莎用餐巾擦擦嘴,优雅地起身,朝着小精灵说:“佐伊,待会儿你跟德拉科上去。”佐伊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去收桌上的空盘子。

      “动作快点,之后回到你的地方去,别总出现在我们面前。”卢修斯凶狠地加了一句,佐伊一个哆嗦。夫妻俩先离开了长桌。

      庄园的书房被阳光照亮,四周漂浮着淡淡的书香。纳西莎合上门,突然轻声笑了一下。卢修斯皱眉转过头,挥动魔杖让某份契约文件飞过来,一边阅读上面的文字一边说:“他是怎么一回事?那天打开箱子也偷偷摸摸的。”

      “我十三岁的时候,也不喜欢父亲母亲看我的东西。”纳西莎貌似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孩子总是要长大的。”

      门外经过一阵脚步声。德拉科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佐伊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光着的小脚丫落在木地板上没有任何声响。他们在德拉科的卧室门前停下。

      “听着。”德拉科转过身。他现在身高还不高,但足够对小精灵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你可以进去收拾东西,因为我是不会做这件事的。但是,你不可以看进门左边那面墙,任何情况。也不允许告诉任何人我对你下过这些命令,包括父亲和母亲。”

      小精灵慌慌张张点头说“是的,主人”。她哪有心去思考这都是为什么呢?她只要无条件照做就可以了。门打开了,又关上。佐伊呆呆地望着面前木板的纹路,转身垂着头回厨房。

      一墙之隔,德拉科背靠在门上,呼出口气。他不能再讨厌干这件事了,却又有些偷着乐的暗喜,一如这个秘密带给他的感受。

      窗帘被风吹得翻响,他听着这声音抬起头,看向窗台上新摘的红玫瑰,又看向左边的墙面。明亮的阳光刚好打在那里,淡绿色墙纸上的花纹于是格外清晰,勾勒精巧又生动的花木草纸和星座图案令得整个房间活泼不少。墙壁中间偏上的地方,安安静静挂着一张相片。

      相片是安静的,相片的内容却不是。德拉科走近几步,看着那张纸上鲜活的魁地奇赛场。那是他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第一场……和波特的比赛。腹中的蝴蝶瘙痒地扇动翅膀,明明是在属于自己的宽敞卧室里,他却感觉活动不开手脚了。

      他记得获得这张照片那天的场景。

      “马尔福!马尔福!你猜猜格兰芬多那个小鬼又在干什么?”呼喊的声音含糊又兴奋。

      正在庭院里坐着的德拉科没什么好心情地看着高尔摇摇晃晃跑过来,身后跟着同样满头大汗的克拉布。任何能够取笑格兰芬多的小道消息,他都乐意听到并歪曲十倍。但今天魁地奇比赛输了,有人的手臂变成了软软的橡皮手套,马库斯弗林特刚刚当众冲他大吼完不久。该死的……他为什么总是做不到更好?为什么总是输给那个除了名气外一无是处、现在连骨头都没有了的臭波特?

      “你绝对不会相信,他竟然在分发刚才比赛里哈利·波特的照片!”克拉布终于赶上了高尔,大大的嘴笑着,快要裂到肉乎乎的耳根去。

      金发男孩迅速站了起来,“什么?!”他瞬间忘光了弗林特充满怒气的“让你看金色飞贼不是看对方找球手”,声音不自觉地尖锐起来。

      高尔傻笑着,“是真的!他在观众席后面又偷拍……麦格还不知道,不然……”他和克拉布突然对视一眼,面部的肉因为忍耐而变得扭曲。马尔福还没笑,他们还不该笑的。然而,马尔福没有笑。他推开高尔和克拉布,大步朝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还真把自己当明星了?他想起科林·克里维那小鬼崇拜地望着哈利的模样,莫名满腔窝火。又拍照是吧……签名是吧……该死的。他不由加快了步伐,双手紧紧捏着长袍的袖口。

      出乎意料的是,当德拉科终于看见科林时,那灰头发小男孩是独自站着的。“头号粉丝”还拿着最后一张相片,摇晃摇晃脑袋,看上去十分高兴。接着,他用胳膊夹着相片的一角,专心擦拭起自己的相机镜头。离着十几米距离的德拉科不经意瞟见歪斜的相片正面,停住了脚步。

      照片上,他和哈利正在并肩追逐。

      当然,他们没有哪个给对方好脸色看。但是,镜头里的他们是在一起的,还靠得那么近。德拉科犹豫了一会儿,悄悄躲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认真擦拭镜头的科林完全没注意到有个斯莱特林可疑的出现和消失。

      低垂的茂密树枝和粗壮的树干尽责地打着掩饰,德拉科摸着下巴思索,然后取出魔杖,轻声念:“Accio Photograph!”

      “嗖”地一声,那张薄薄的纸从科林臂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条隐约的细线,落到藏匿之人的手里。德拉科抓住相片,庆幸地想“还好父亲提前教过我这个咒语”。他把相片卷起来放进袖子里,探出半个头去偷偷看科林的反应。

      呆呆站在绿草坪中央的科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别提看清相片是怎么不见的,只是感觉到手臂下的动静。他花了半分钟反应过来,先是低头细看地上,除了爬过草丛间的几只蚂蚁外什么都发现,又焦急地环视起周围。

      德拉科若无其事地从树后漫步出来,心里油然而生让人神清气爽的满足感。转悠绕圈的科林看见他,急匆匆跑过来,叫住这个看似刚路过的人问:“你——你看见我的照片了吗?”

      “我为什么会看见你的照片?”德拉科满不在乎地回复,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既然拿到了,就是属于他的了。何况,这个一年级之前不知天高地厚公开贬低他的话,他还没忘记呢!“嫉妒”波特?他以为他是谁……

      瘦弱的格兰芬多男孩盯着德拉科高傲的神态,充满敌意的目光最后落在他胸口的斯莱特林院徽上。他无力地转过身去,抱着相机慢慢走回城堡,嘴里小声念着:“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拿……唉……还得再印一张出来……”

      庭院里只剩下德拉科了。他恍神地伸手摸了摸卷在口袋里的相片。它还在那里。

      偷来的相片被夹在书里压在枕头下过了大半个学年,在爱变天的六月又被塞进行李箱底,用层层叠叠的衣服盖住。经历千辛万苦之后,才被粘到了马尔福庄园里的这面墙上。德拉科不敢问父母让他们帮忙,又不能自己用粘粘魔咒,只能嫌弃地用了潘西说过的“胶水”,还是她不知从哪个麻瓜出生同学的手里抢来的——原先目的自然是为了在斯莱特林休息室嘲笑这东西一番。

      刚贴上去,德拉科就后悔了。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把这东西贴墙上呢?德拉科在屋内踱步,烦躁地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一团乱。相片是安静的,他却能轻易听见那天魁地奇赛场上的种种声音。风声在耳旁盘旋飞舞,然后是雨声、欢呼声、惊叫声。那个人向他冲来,那个人憎恨地瞪着他,那个人滚倒在泥泞里……无论怎么控制,他都永远吸引着他的注意力。这样的比赛根本就不公平,一点儿也不公平。

      森林里传来清脆的鸟鸣,歌唱着把人从纷乱的回想中拉回来。德拉科关上窗户,望着相片里黑发男孩模糊的背影,拧着眉头一跺脚,小声骂道:“我恨死你了,波特!”

      他气鼓鼓地上去撕相纸,扯了两下没扯动,倒是差点把漆给撕烂了。“我恨死你了……”他再看看照片,这回瞅见了波特的脸——傻乎乎地戴着眼镜,额头上还有疤,真丑。

      德拉科望着望着,忽然脸红起来,两三步扑到床上,闷闷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以后啊,可再不能让别人进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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