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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腐朽的过往 ...


  •   很多年之后,科普斯再回想起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再睡过那么好的一觉了。

      宽敞又柔软的床将人拥抱其中,他在晨曦中苏醒,夜晚安稳得连梦都记不起。睁眼看见床头的纸鹤,科普斯发自内心地一笑。看来以后得多折几个放在公寓里。

      房间里竖着一面落地镜,年轻人站在跟前系领带时,瞥见了窗台上的白瓷花瓶,里面是一束已然凋零的玫瑰。他捡起落下的花瓣,放在手心揉了揉,又扔进了废物篓。

      提着公文包地走下楼梯,路过书房,科普斯听到塞缪尔在准备圣诞的祷告词,

      “于是他们祈祷,世无幽魂叨扰,夜里平静安详。仙子与女巫的魔咒不复存在,神圣时刻已然到来……”

      快到十二月了,他想,又是一年。

      “啊,亚瑟。”塞缪尔望见门口的人,放下手中的祷告书,“厨房已经做好早餐了。很抱歉,我临时有事要用车,荷莫尔拜镇一块我看中很久的地今早开始售卖。帮你叫个出租吧,这附近没有车站。”

      荷莫尔拜位于吉弗德的西部,比这里大一些,科普斯来的途中在地图上瞥到过。

      “不用了,塞缪尔,我自己来就好。”科普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的手机,“希望来得够快……如果有自行车就好了……”

      戴利家平时大概真不来什么客人,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房子里只停了一辆轿车。科普斯刚解锁屏幕,就听塞缪尔道:“自行车?有啊,当然有。”

      科普斯抬起头,表情有些惊喜。

      “就在后院,如果你不嫌冷的话。以前有时会带尼古拉斯去镇里兜圈。”戴利先生微微笑着,“那孩子喜欢,说风吹在脸上像在飞翔。”

      收起手机,科普斯看了眼窗外旋舞的落叶,笑说:“我和他的感受一样。如果不介意的话,塞缪尔,可以借用你的自行车吗?”

      房屋主人爽快地答应了。

      一条比特犬从走廊跑进来,亲昵地蹭蹭塞缪尔的小腿。它身上很干净,但毛发粗糙,根根直竖着像只棕斑花刺猬。塞缪尔蹲下来拍拍它的头,对科普斯说:“带上她做个伴吧,你一个人在那地方也蛮难受的。她喜欢跟着自行车跑。”

      塞缪尔低声对小狗说了句什么,食指指向科普斯,那小机灵鬼便“汪汪”两声,冲着科普斯摇起了尾巴。年轻律师蹲下来抚摸它的背,“好啊,她叫什么名字?”

      “蜘蛛。”

      科普斯嘴角一抽,想起了昨天早上的不愉快经历。

      自行车的款式比较旧,不过保养得很好,和崭新的几乎无差。科普斯从小就喜欢骑行,只是几年前伦敦交通的混乱差点夺去他的半条手臂,他就再没敢骑上过路。其实断条胳膊什么的,他也不在意,但独自一人的生活,总是不给人受伤的权利。

      坐稳之后,他先尝试着在后院绕了两圈,望见一个小教堂和一块墓碑。早餐时没有见到戴利夫人,想来应该是在画画。蜘蛛在车轱辘后欢快地奔跑着,科普斯看着它微微一笑,戴上车篮里的头盔,往庄园的方向去。

      寒风体恤着这位难得放松的年轻人,于途中收敛了狂妄。科普斯的身体因为运动微微出汗,眼角余光里尽是辽阔旷野的他并不觉得有多冷。他有意放慢了蹬脚踏板的速度,不时回头确认蜘蛛是否跟了上来。别看这刺毛比特犬小小一只,四肢却十分有劲,跑起来特快。

      一夜好眠、自行车和活泼可爱的狗狗,让科普斯意外地感到一丝愉悦。

      跨过庄园的铁门,蜘蛛瞬间没了之前的气势,害怕地夹起了尾巴。科普斯一边抱起它温柔安抚,一边像昨天一样点上了蜡烛。比特犬跟在人身后,毛发僵硬地竖起,过不了几分钟就冷得发抖。年轻人看着它的样子十分不忍,便到森林附近捡了些枯枝,扔进老宅一层的壁炉中去。正准备点火,目光不经意扫到壁炉底部,那里沉积一层厚厚的灰。

      壁炉里有灰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灰的厚度……科普斯皱起眉头,用一根树枝拔了拔,拨出了底下埋着的东西——

      一些烂碎的纸片和衣料。

      科普斯的双眼微微瞪大了些。他捡起最近的一片纸,卷起的边缘被烧得焦黑。毫无疑问,这是有意为之的焚烧。蜘蛛小步小步地挪过来,嗅嗅他手上的东西,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所以,昨天那堆东西原本也是打算烧掉的?

      遗物这么少,还偏偏毁掉了一些,马尔福家的人真会给他找麻烦。科普斯郁闷着,从黑灰中挑拣出其余幸存的碎片,仔细确认了壁炉里真的只剩灰和旧柴,掏出打火机点火。

      看着蜘蛛乖乖趴到一旁取暖,他把墙边摆着的一个皮椅搬到桌前,替换了僵硬的木椅。科普斯拿着那沓碎纸坐下,细心地掸开上面沾着的烟灰。时间太久,有些地方已经被染黑到看不清了,这又使他失去了部分可能有用的信息。

      真是……麻烦事啊……

      和之前的信件不同,这些碎片来自于一份份的报纸,纸张表面经过一定的处理。他瞥了眼壁炉旁的地板,猜想是有什么事情打断了烧纸的人,不然现在连这些残骸都剩不下。

      第一张报纸碎片,只有半个巴掌这么大。

      「……神秘人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密林中被最终击败。校内知情者声称,前凤凰社成员哈利·波特作为……不幸牺牲……」

      哈利……波特?

      科普斯盯着这个名字。

      又是这种不寻常的熟悉感。已经第三次了。不,这还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哈利……很常见的名字,同事中就有两个,书里更是数不清的一堆。波特……也不算特殊的姓。

      太阳穴狠狠地跳动,科普斯深吸一口气,把这张纸片拍在桌上,展开下一张。蜘蛛听到这不轻不重“呯”的一声,竖直了耳朵。

      「食死徒余党尽数归案后,凤凰社功成解散……阿兹卡班……」

      这张只有一短短的小截。科普斯若有所思地将看过的两张放在一起,理了理思路。

      暂且接受他们诡异的语境……“归案”,也就是说“食死徒”是罪犯。罪犯被捕后“凤凰社功成解散”,意思就是凤凰社是正派阵营。用“社”这个词……性质类似于民间公益调查组织吧。

      凤凰社……前凤凰社成员哈利·波特……

      哈利·波特……

      又是一阵眩晕。科普斯用拇指用力按着太阳穴,逼迫自己继续想下去。

      哈利·波特是前凤凰社成员,跟食死徒对立。他在击败“神秘人”时不幸牺牲……所以,神秘人和食死徒是一伙的……所以这是一个邪不胜正的睡前故事?但谁会为睡前故事去写报纸呢?

      科普斯望望窗外的天空,心里踌躇着。

      信了填不饱肚子,不信也填不饱肚子。而现在的情况是信了才能填饱肚子。那……

      暂时就相信确有其事吧。

      他把碎片放在桌面排开,眼睛快速扫阅着关键词,被一片印有“马尔福”的报纸吸引了注意力。

      「卢修斯……和纳西莎·马尔福作为前食死徒,被押送入阿兹卡班监狱候审。审判结果有待进一步确认……继承人德拉科·马尔福……禁足在家。」

      等等等!

      马尔福作为前食死徒……这家人是反派?还被送进了监狱?

      他倒抽一口凉气。没有人会在编故事的时候把自己编成坏蛋吧?虽然这屋子看上去真不想什么正常人会住的地方……但也有可能是……

      或许这些确实都是真的……都是发生过的事情……可是,是在这个世界发生的吗?如果不是在这个世界……又是在哪里呢?魔法可以是真的……那灵魂也可以存在。那天窗边的影子……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入,直直上升蔓延至全身。科普斯看了一眼打呼噜的蜘蛛,强压住紧张感,说服自己这都是心理作用。有什么好紧张的?就算是真的,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会有怨鬼来害自己不成?

      他又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

      「……继承人德拉科·马尔福……禁足在家。」

      禁足……

      只是禁足……那为什么会……

      碎片总共有十二张,出现次数最多的名字是“哈利·波特”。科普斯每看一次这个名字,头就剧烈地抽疼一次。火烧的破洞使得很多句子没有任何连贯性,硬撑着看完两遍、梳理逻辑之后,早上的神清气爽已然所剩无几。

      头脑的昏胀让他有些反胃,炉火烘烤着他的半边身子,另外一边暴露在冷空气中。陈旧的壁炉持续工作了一个多小时,弥散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臭味,好似城市里的车尾气。公文包里有一个路过英佰瑞时买的起司三明治,但科普斯现在一点也不想吃。蜘蛛似乎感受到了年轻人的低落,贴心地在他脚边蹭蹭。科普斯感激地摸摸比特犬的小脑袋,抬起手腕看表。

      连正午都没到。

      他按估计的先后顺序理了理桌上的碎片,靠在椅背上,疲倦地闭上眼。还没得到半分钟的休息,就被冷得一哆嗦。窗户微微开着一小条缝,屋里烧着碳火,关严了也不妥当。科普斯睁开眼,看见旁边椅背上还担着那件黑色长袍,伸手扯过来盖在身上。衣服有股淡淡的霉味,他揉揉鼻子,觉得勉强能接受。

      科普斯闭上眼,思绪却没停止。

      马尔福庄园人去楼空的时候,他应该刚刚出生。二十二年前的案子,留到现在,传说比资料还多。昨天傍晚的餐桌上,戴利夫人提到,庄园里那个男孩的死一直是个谜。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说那天凌晨,有人远远望见庄园内闪过一道青色的光,很快就消失。有人猜想是化学爆炸。”

      伊丽莎白讲到这段时,原本偏高的声调硬生生被压低下来,再加上她说话很轻,听起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塞缪尔认为在餐桌上提这事不合适,便聊起了农场里的“准妈妈”纯血马。

      青色的光?像自己梦中的那样么?

      说起来,他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做这个梦的了。好像从记事以来,一直如此。有人说梦是平行世界那个自己的经历。难道平行世界的自己每天都在搞爆炸么……

      他把冰凉的双手缩进长袍里。

      每天搞爆炸也比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要强得多。像这次一样出外勤倒还好,换个乐观点的心态就是在破案,再乐观点就是在探险。坐在办公室里虚度年华是最无趣的……

      星期一,今天已是星期一了。他还什么都没找到。唯一的收获是确认了庄园继承人的名字。接下来,只要翻遍整个老宅,确认德拉科·马尔福是否留下了遗嘱,就可以收工。但对于这个,科普斯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意外早故的人通常没有机会留下遗嘱。

      他莫名想到了尼古拉斯·戴利和昨晚的突发事件。伊丽莎白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在提到儿子之前,举止都十分得体。塞缪尔虽然不至于被刺激到出现幻觉,但也难掩哀伤。

      也难怪。失去至亲的痛,会将一个人撕碎,特别当他们如此深爱着他。科普斯与父亲从来不算亲密,却也在葬礼后消沉了几个月。相比较下,年轻人的死亡往往让身边的人更难走出,因为那不自然,不符合预想。

      他越想越难受,头再晕都睡不着了。长袍足够宽大,内侧还是加绒的。尽管如此,还是有凉风在使劲往里钻,他于是又把衣服裹紧一些。

      就在这时,一个轻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Potter…”

      科普斯猛地睁开眼。

      长桌上的烛光晃动着,蜘蛛从梦中惊醒,竖起毛发狂吠。科普斯扭身回过头,盖在身上的长袍随着动作从肩膀滑落。

      他没听清那个声音说的是什么,但能确定是个男声。老宅另一边的蜡烛已经全部熄灭,黑暗吞噬着空间里的所有存在。犬吠声消停后,科普斯才注意到自己异常快的心跳。

      第四次,第四次……第四次了!他按住胸口,握着手电筒站起来,长袍唰地坠在地面。

      惊惧中的人没心情去捡衣服,只是屏住呼吸往楼梯口的位置走去。蜘蛛紧跟在他身后,四只爪子连续地发出“啪嗒啪嗒”的细小声响,和科普斯皮鞋敲出的节奏混杂在一起,在一片静谧中听起来空灵诡迷。

      手电筒的光束比他们先一步到达楼梯,无意照到了什么东西,夺目地闪了一下。

      “谁在那里?”

      声音在空荡荡的老宅内回荡。过不了多久,科普斯便觉得自己的举动像个傻瓜。他深呼吸一口,平复着心跳,沿着光束继续向前。

      几幅油画挂在楼梯紧挨的墙壁上,表面缠绕着丝网。每幅画的画框都贴着金箔,有些还镶了钻。他胆战心惊地往楼上照去,生怕照出个人影。

      所幸,这并没有发生。

      说不定……又是幻觉呢?他动摇了刚才的念头,低头看向脚边的蜘蛛。比特犬的尾巴垂在两腿之间,耳朵害怕地塌着。科普斯蹲下来顺着它的毛,安抚着这位同伴,也安抚着自己。

      “上去看看吧。”

      比特犬用粉色的小舌头舔舔科普斯的手,后者将此举默认为赞同。他爬上二楼,在昨天走过的走廊里转了一圈后,又向三楼去。

      三层的过道比下面两层的还要暗。科普斯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行走,身上又冷了起来。刚才应该把那长袍披上的……不,还是别披了,说不定那衣服上有致幻的粉末,化学爆炸的遗留什么的。

      “哐——”

      蜘蛛惊吓地抬起头,只见一个暗处的画框摇摇晃晃撞击着墙壁,而科普斯正捂着后脑勺退开,手电筒险些摔落在地。

      “哐——哐——哐——”

      他表情扭曲地退到对面的墙角,渐渐从被撞的眩晕和疼痛中缓过来。

      “哐——哐——”

      手电筒的光照耀在油画上。

      “哐——”

      画框停止晃动。科普斯抬起头,愣住了。

      油画中画着两男一女,如出一辙的浅金发色和高傲冷淡的表情,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家人。整幅画大概有两到三英尺高,悬在墙壁靠上的地方。

      科普斯呆呆地立在原地,好长时间没有动弹。蜘蛛疑惑地挠了挠他的鞋尖。

      画中最高的男人留着金色的长发,高傲地抬着下巴,双手交叠杵着一根手杖。挨在他左侧的像是他的妻子,黑色的长裙拖到脚跟,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淡淡微笑。而她左手挽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的西装、下巴尖细的年轻男孩。科普斯站在漆黑悄静的走廊里看着他,手电的光夺走了那张苍白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

      第……五次。

      理智数着数,心跳捣着乱。

      他见过这个人。但在哪里……什么时候?

      蜘蛛为科普斯的恍惚感到纳闷,弱弱地哼唧了几声。他恍惚地将视线从那个人脸上移开,踌躇着向前走了几步,照明画框底部刻着的一行拉丁文:「SanctimoniaVincetSemper」

      出于好奇,他打开了手机上的翻译软件,同时努力回想着九年级学过的拉丁文文法。

      “圣洁的是永远的......纯正的......?”

      科普斯微微拧起眉头。这翻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帮助。蜘蛛在原地转了三个圈后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迈开四爪向走廊深处走去,又害怕地折了回来。科普斯扭头望着它歪头站在不远处,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幅画,心神不宁地带着蜘蛛继续摸索。

      庄园的三楼都是大大小小的卧室,每一间的门窗都是紧闭的。科普斯最开始还有心情开窗,搜了好几间没有任何收获后,干脆就里里外外都靠手电筒照明。大部分的房间都是空的,即使里面有床和桌椅板凳,也不像是任何人住过的地方。

      即便如此,他还是勤勤恳恳地翻查了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打开抽屉和所有储物空间。蜘蛛乖巧地一直跟着他。虽然相处才不到半天,但科普斯已经开始很喜欢这条比特犬了。如果塞缪尔准备让蜘蛛怀小狗狗的话,他很乐意认养一条。想想又觉得,糟糕又窘迫的生活或许不允许自己再去照顾别的生命。

      三楼只剩走廊尽头的房间了。科普斯恍然若失地想着身后的那幅画,搭上门把手。

      “哇——”

      是乌鸦。

      蜘蛛本能地兴奋起来。它迈开小短腿奔过去,前爪使劲地刨着门缝。指甲摩擦地板的噪音擦破了科普斯的神游状态。他撂下心绪,抱起尾巴摇成一团的比特犬。门背后再次传来两声乌鸦叫。

      斟酌片刻后,他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TBC——————

      *开头的祷告词翻译自《黑衣女人》原著第二章中老年科普斯在圣诞节祷告后脑子里面浮现的一首诗。原文:「Andthen,theysay,nospiritdarestirabroad.Thenightsarewholesome,thennoplanetsstrike.NoFairytakes,norwitchhathpowertocharm.Sohallowedandsograciousisthattime.」

      *"SanctimoniaVincetSemper",马尔福家家训,意思是“纯正永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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