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90、励志狗血

　　没有一种励志不暗藏狗血，反过来也是一样，没有一种狗血是不励志的。

　　这话不是胡诌，竟然是我的亲身经历。

　　先说励志剧。

　　当我还是李刚的时候，我断然不敢幻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能够亲身深度参与，实现一个公司的IPO（首次公开发行股份）。

　　然而，我竟然做到了。

　　2月1日，户外网股份有限公司成功登录创业板，股票简称“户外股份”，股票代码300104，发行价29.2元，首次募资2.3亿元。

　　按照惯例，上市当日，公司的总经理需要在证券交易所敲锣。何伟带着一众管理人员、股权投资人、法务、风投机构去了杭州市，证券交易所设在杭州市。

　　敲锣之后，何伟发表了简短了讲话。

　　“我来自一个小城市，曾经迷茫过、失落过，也跌倒过，曾经一度，我认为，就那样失败了。但是，或许是命运的垂青，让我可以重新站起来。后来我想了想，不是命运，而是梦想，是梦想带领着我、带领着我们，走到了这里，今天，我们实现了这样的梦想。这个梦想就是——金融，是可以让大家变得更好起来，所以，我们坚定地选择了上市，希望依靠资本的力量，推动户外股份的快速发展。现在，让我们为梦想窒息。”

　　我没去杭州市，虽然，何伟三番两次邀请，不过，我没同意。

　　我是看了公司上市网络直播，在屏幕上，看到了何伟和公司员工熟悉的身影，听到何伟柔美但有力的嗓音。

　　我想，很多人可能无法解读何伟简短讲话的深层含义和情感。

　　但是，我知道。

　　根据我对何伟的了解，杭州市是何伟步入社会的“第一站”，何伟在杭州市工作了大概有两年时间，被张弛邀请，来到天津，又在天津工作了五年，成为了天津重工集团办公室主任。随后，何伟辞去了工作，又回到了杭州市。在杭州市，成立了算盘金服，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将算盘金服做成了估值数亿的公司。不过，随着国家对互联网金融监管的强化，算盘金服迅速倒闭，何伟被债权人逼迫，意外坠楼，虽然没有死，但是陷入了长达数月的昏迷。最终，何伟清醒过来，但是面临审判，审判虽然宣布无罪释放，但是何伟依然背负有几千万的债务。后面的事情，都是我经手和操办的，我最是清楚。

　　可以说，杭州市，是何伟的起点，也是转折点，曾经转向成功，也转向失败。今天，再次回到杭州市，何伟又一次站在了成功的顶点。想想也是，暂且不谈命运的捉弄，让何伟从一个男人成为了女人，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何伟成为了一家资本市场公开上市公司的掌门人，这就足够励志了。

　　“如果没有何伟，户外网的上市，至少要被推迟五年以上乃至十年，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心中这样想。

　　我还依稀记得，大约是在某次吃饭的时候，何伟已经有了醉意，脸颊红润，口红娇艳，两鬓黑发凌乱，何伟站了起来，一手端着酒杯，喝下一大口，然后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一直以来，都觉得，金融从来不应该高高在上，而应该低低在下，不应该是地上河、抽水泵，将所有的财富汇集到保险库、北上广、4A写字楼，金融应该是小溪、沟渠，从高山而来，流入田间地头，灌溉那些亟需灌溉的幼苗、水稻、麦地。我一直秉持这样一个理念，或者俗点说，是理想，不管外人是否嘲笑我。我可能走偏过，但那真不是我本心。”

　　这样的一席话，出口即惊呆了酒桌上的投资人、银行家和证券代表，特别是出自一个有姿色的女性之口，更是让人生出佩服和敬意。

　　其实，我还蛮佩服何伟的。因为，何伟至今，还在继续尝试去实现这样的理念和理想。

　　我仔细翻阅过户外股份的IPO招股书，户外股份此次IPO募资2.3亿元，主要投向了两个项目。

　　其一，是投向了户外股份新的盈利模式，在这一模式下，将户外达人与线下门店以及线上平台进行捆绑，户外股份赞助户外达人进行户外探险，为户外网和线下门店导入流量，促成户外用品的销售。招股书将这一模式称之为“流量电商模式”。

　　其二，是投向了多个极限旅游项目，包括蹦极项目、汽车越野项目等等，当地政府出地，户外股份出资金，户外股份进行规划建设和后期管理，与当地政府共享项目收益，已经与多个县级政府签订了合作协议，项目建设地点均是在较为贫困和落后的地区。

　　不难看出，IPO招股书中有明显的“理想”的影子。通过上市，获得的资金惠及户外达人和线下门店；通过上市，依托资本市场，介入旅游行业，扶助贫困地区，为贫困地区带去资金、人气和资源。

　　我看明白了这一点。

　　也是因为如此，我容忍了何伟，容忍了她的不择手段以及对王洁的伤害。

　　如上，谁敢说这不是励志剧呢？尽管，在这部励志剧中有一些狗血的剧情。

　　下面，就让我说说狗血剧吧。

　　我原以为，公司上市之后，两三个月的忙碌就可以告一段落。谁知道，户外股份上市之后，我更加忙了。

　　公司上市之后，极为迫切的一项工作就是上马计划中的项目，因为募集资金是有明确的用途和时间限制的。两大项目，我和何伟一人负责一个，何伟负责“流量电商项目”，我则负责“极限旅游项目”。

　　这个项目的复杂程度远超我的预想，甚至说能力，需要与当地政府进行多次沟通谈判，需要专家对项目建设地点和技术方案进行论证，需要议定招标书并公开招标，总之，我忙得焦头烂额。

　　在上市之后大概有一个月时间里，我回家不过数次，与李茗见面次数也是有限的。不过，我很欣慰的一点就是，王洁和李茗似乎越来越亲密了，有好几次，我问王洁下班之后去干嘛，王洁都说去李姐的茶店。

　　“毕竟是女人啊，还是女人懂女人。”我彼时想。

　　然而，我想错了，完完全全地错了。

　　一天，大概是在晚上九十点钟，我突然接到了王洁发来的的微信消息，“刚哥，我在你家，李姐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当时，我还在公司办公室忙活，看到这条微信消息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至于哪里不对，我又说不上来。

　　当天下午的时候，我给李姐去了电话，说今晚可能要晚点回去，也有可能不回去，就在公司的宿舍睡一会，李姐说“好，你忙你的”。当时，李茗没有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身体突然就不舒服呢？”我心中疑惑。

　　我当时就点了视频通话，久久无人接听，我只能挂断。

　　想到王洁在我家，我随即拨通了王洁的电话，同样被挂断。

　　“貌似还挺严重的，你最好回来一趟。”王洁发来消息。

　　我马上关闭笔记本的盖子，甚至来不及点击关机按钮，从抽屉拿出汽车钥匙，站起来就走。

　　“我要回家。”这个想法是如此地迫切。特别是在晕头转向的忙碌之中，这个想法更是迫切。

　　“我要回家，我要去看李姐，握住她的手，嘘寒问暖，给她倒水、煮饭、脱衣和穿衣，问她是不是要看一会电视，还是想吃任何东西。只要她想，我就去买，买不到，我就去做，不会，我可以学。我要照顾她，就像她曾经照顾我一样。”我的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回家，照看李姐。”

　　我一路飞驰，顾不上去看窗外的夜景、人流、车流。那是我学会驾驶以来，第一次那么专注于前方的道路，车灯前方的道路。过于对车头的关注，甚至在一个十字路口闯了红灯。

　　庆幸的是，那个时间段，并不堵车，在半个小时之内，我将车开进了小区地下停车位，开门、下车、关门、小跑、锁车。

　　我迫不及待。

　　坐电梯到21楼，左拐，拿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拉开门。

　　“李姐？”我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屋子里出奇地安静。

　　客厅茶几上摆放着外卖的袋子和餐盒，沙发上扔着男士外套，很是眼熟。

　　“应该是王洁的。”我心想。

　　“何伟？”我喊。

　　我们有过约定，在李茗面前，称呼王洁为“何伟”。因为至今，我也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向李茗和盘托出。在李茗那里，常常和我成双出入的这个男人，就是何伟，他们曾经相识。而实际上，这个男人是个女人，他的原名叫做王洁。

　　这一切，李茗是不知道的，她被蒙在鼓里。

　　不过，现在，这一切可以暂时先放下，我迫切想要知道李茗怎样了？生病严不严重？

　　见喊了“何伟”家中也没有动静，我大步走向卧式。

　　于是，我看到了狗血的一幕——

　　藏青色的被子一端，露出来雪白的脚趾，被子中部高高拱起，形成两个起伏的山包，被子的另一端，是两个黑色的脑袋，一个披散着头发，侧身，看不到脸，一个仰着头，朝天而睡，是王洁。

　　另一个人，显然是李茗。

　　可能是意识到有人进来，王洁很快睁开眼，费劲地抬起头，死盯着我，没有一句话，我站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因为，我发现我无法动弹，我亦无法张口。

　　巨大的悲伤充斥着内心，没有一个出口可以将其排泄。

　　我欲哭无泪。

　　我看到王洁眼中复仇的快感，我有很多眼泪，想要流淌出来，但是被巨大的悲伤压制住了，它们同样无法排解。

　　我只能长大嘴巴，昂起头颅，让眼泪往心里咽。

　　就这样，我和王洁，和睡在我妻子身边的这个男人，僵持了足足有两分钟。

　　我们之间，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一口叹息。

　　我轻轻地后退了两步，转身，轻轻拉开大门，走了出去，轻轻地将门关上。

　　我心如死灰。

　　后来，王洁当面和我解释了这一切。

　　“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是，你的冷漠、冷酷，伤了我的心，凭什么，是李姐，不应该是她。我就是要看看，你有多么在乎她，我就是要伤你一次。”王洁这样说，“所以，我决定报复，我从何伟那里知道了，李茗曾经和何伟的丝毫情愫，我从何伟那里，开始了解、分析、揣测李茗。”

　　“终于，这样的机会到了，长时间的接触，以及你的忙碌，让我的计划得以实现和成功，我不仅俘获李茗，我还赢得李茗的心，用何伟的身体，用我的心机，用你的忙碌，报复你。”王洁这样说。

　　对于王洁这样的解释，我能说什么。

　　“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产生要报复你么？第一次，是我给你说何伟睡了别人，希望你给我主持公道，但是你没有，你还和何伟合谋、掺和在一起；第二次，是我想和你谈谈，想和你吃个饭，聊一聊，但是你就差对我说‘滚开’了。我心寒了。有再一再二，不可能再有再三再四了。”王洁这样说。

　　对于这样的解释，我能说什么。

　　我低着头，长吁一口气，苦笑。

　　“没看出来，你还挺励志的。为了这个目的，谋划了这么久，执行得这样果敢和完美，可以匹敌何伟。”我心中这样想，但是我没有说。

　　我只有苦笑。

　　没有一种励志不暗藏狗血，没有一种狗血是不励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