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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茶杯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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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睡眠中醒来。
不对,一块键盘,怎么会有睡眠,也不会睡眠。
我从休眠中醒来。
也不对,我没有关闭主机,尽管我可以通过操作键盘实现,但是,我没有。
应该是,我醒来。
是的,我醒来。
我感到身体的某处很是温暖,所以,我醒来了。
通过摄像头,我找到了原因。
我十分怀疑,我在一个地下室内。这个房间不足十平方米,摄像头看到的,只有两三平方米。往上看,是一面灰白的墙壁,约有三米高的样子,在顶端,开了一扇小窗,蒙着厚厚的窗帘。尽管如此,一缕阳光还是从没有完全闭合的窗帘缝隙处,照了进来,形成一条射线,尘埃在射线里面漂浮着、游荡着,射线还延伸到了键盘之上,从B、杭州、U、8四个按键上穿过,如刀光剑影。
阳光是有温度的,阳光的照射,将那几个按键温度升高了一点,于是,我醒来。
我猜测是这样的原因。
但,也有可能不是,而是惯性、规律使然。
虽然,我再次穿越并重生,但是,我的习惯、记忆,完好无损。我身为键盘,但是记忆是人,我有自己的睡眠规律。
当太阳升起、阳光普照,我醒来;当夜幕降临,星月当空,我安睡。
所以,此时,我醒来。
并且,十分清醒。虽然,我只是身处某个地下室桌子上的一块键盘。
趁着这样的清醒劲,让我看一看,我写下的文字。
不知不觉,我已经写下了二十多万字,如果按照每个字四个拼音字母核算,这块键盘已经被敲击了八十多万下,顺便我说一句,我使用的是搜狗拼音输入法。
有人说,你的故事没有代入感,无法让人沉浸其中。
我承认。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故事,而是平白的人生记述。比让你们沉入其中,更为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们有自己的思考。甚至,跳出文字之外,进行独立的思考。
有人说,你的文笔不优美,没有美感。
我承认,并抱歉。
我不是一个专职的、科班的、受过训练的小说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你,如我,如大家,只是经历过一段奇幻的人生,我想记录下来,而不是烟消云散。
还有人说,你的小说冲突一般,不刺激。
我承认,但我可以解释。
我理解的冲突,就是“斗争”吧。不知道从何时起,不仅仅是我们的文艺作品,包括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非常看重这个,就是斗争。与人争吵,总是能吸引人的耳朵;只要是骂街,总有一群人围观;乃至,我们的历史更迭,总是以斗争形式推翻一个王朝。斗争,固然有其吸引人、蛊惑人的一面,但是,比斗争更可贵的是平静、是妥协、是沉思。我讲述我的故事,更想要得到后者,而不是前者。
说远了,让我们言归正传。
让我继续吧,走进曾经的我,那个还是老马的李刚。
李茗的那杯清茶,突然让我醒悟。
在雪山无人区的时候,当我濒临死亡,我就想明白了——我要成为西西佛斯那样的人,无论我身处何地,无论我是何人,我都无欲无求,不激昂也不抱怨,不后悔也不憧憬,我会坚定地推我的石头,一步一步、一下一下。无论,在外人看来,这是怎样的荒谬。
我将一以贯之。
然而,当我成为老马。我便有了“欲”,我欲求老马遗愿的完成,我将其视为使命。一旦事情的发展,与这一使命偏差,我愤懑、失望、恼怒。
李茗的一杯茶,将我安慰、抚平。
“以后,我将继续做我该做的,但是不苛求结果。一苇杭之,全力而渡。”那段时间,我常常这样提醒自已。
一天,技术部的王总推开了我的办公室玻璃门。
“马哥,可以帮个忙吗?”马总边说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尽管我尚未邀请他“坐下说”。
“可以吧。”我有点不置可否。说实话,我有点反感这个人,特别是在我知道他和何伟有过床笫之事之后。
“那个,马哥,呃。”王总吞吞吐吐。
“有什么就说,我看能不能帮忙?”我鼓励王总,因为我也看出来他的难堪。
“是这样的。我和何伟的事情,你也知道。另外,股权也卖给她了。虽然上市还是没影的事情,反正,我也不期待了,卖就卖了,就是感觉有点愧对林奇,林总。”王总打开了话匣子。
“先等下。”我打断了他,走过去将办公室玻璃门反锁。
“就是最近,公司不是开始选总经理,根据公司章程,公司总经理,除过你们股东半数通过之外,还要公司管理层半数的支持。所以,何伟想让我支持她,我就给林总说了这个事情,林总要我投否决票。我把林总的意思说给何伟听了,何伟似乎有威胁我的意思,拍了一些我们之间私密的照片,然后发给我,言语间,有点那个强迫的意思。”
我大惊,心中暗骂混蛋。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胁迫,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胁迫。”我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太卑鄙了吧。”我说道。
“唉,还是怪自己色迷心窍。”王总自责地说。
“是这样的,我觉得何伟和您走的挺近的,我想让您劝说她一下,做事情不用这么激烈。”王总哀求道。
“好的,好的,我一定。”看到王总没了平日的趾高气昂,我突然就生出内疚。
似乎,这一切,都拜自己所赐。这样的恶果,似乎是自己亲手栽培。
送走了王总,我迫不及待地去找何伟,去她的办公室找她。
何伟没有在办公室,我没有见到她的人影,但是,这并未压制住我心中的怒火。“我要见她。现在,马上。”一个声音在我脑中怒吼。
我掏出手机,正要拨通何伟的电话,一个人拍了下我的肩膀。
“马哥,有空吗?到我办公室说会话。”我一转头,是公司财务部的廖总,廖军。在公司的组织构架中,同样是公司高层管理者之一。
还不等我说话,廖军就将我从何伟的办公室门前,拉到了他的办公室。
我与廖总不熟,因为在大多数的公司,财务部门都属于一个独立性较强的部门,与其它部门打交道不多。再者,我对户外网副总级别人员的了解,主要有两个信息源,一个是老马电脑中的工作日志和日记,我反复阅读过那些文字记录,从那些文字中,我能够知晓他们和老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大致能够勾画出一个人的性格和脾气;还有一个是工作中的交往。在工作交往中,我往往放弃主动,而是等待对方先说话、先回答、先提问,我则见机行事,并且结合脑中的勾画,来判断一个人。
比如,关于王总。老马的日记中记录过这样一件事情:老马所在部门提交给技术部一个栏目策划方案,要求技术部门实现。因为临近业务考核截止日,技术部门员工为了获得较好考核业绩,匆忙将该栏目完成,自然引起运营部门员工不满,其中有很多BUG,即便是多次沟通,依然不解决问题,竟然导致两个部门两位员工在办公室对骂起来,乃至出手。事情闹到这样大,显然是部门主管有所放纵和授信,为了部门利益而牺牲公司利益。据此,老马在日记中写到“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如此来评价技术部门的副总王总。
而我和王总的接触中,得出的结论,基本和老马一致。
但是,现在,我无法对财务部的廖总下结论。一是,我搜索了脑中老马对廖总的记录,似乎没有;二是,工作中,我与廖总接触也不多。
于是,我只能被廖总拉着,勾搭着肩膀,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马哥,有件事情,得和你沟通一下。”还不等我坐下,廖总首先发话。
“啥事?”我只能小心应对。
廖总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玻璃门,将其反锁,鼠头鼠脑地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伸长了脖颈,几乎贴着我的脸。
廖总的表情、语调、动作,乃至言谈内容,几乎就是五分钟之前王总的重演——表情猥琐、语调细微、动作故作亲密,谈话核心内容一模一样。
是的,还是那档子事。其一,廖总手上的一点股权,卖了出去,何伟牵线搭桥;其二,他与何伟发生了关系,何伟想要当总经理,希望能够获得廖总的支持。
“我现在焦头烂额,何伟说让我离婚,然后和她结婚。”廖总一脸愁容。
我噗嗤一笑。“这显示又是何伟的心机,不过是另一种胁迫方法罢了。”我心想,“她还真是手段各异,不重样啊。”
但是,我的噗嗤一笑,非常不合时宜。一个人满脸愁容,正走投无路;而另一个人,却噗嗤一笑。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啊。
对了,我在嘲讽你们。
你,廖总;你,王总。我嘲讽你们。
是了,我在嘲讽你们。
你们这些世人。
我嘲讽你们被欲望牵扯着,困顿着,拘押着。
当我站在杭州市最繁华步行街的天桥上,远远望去,是蔓延到远处的黑压压的人头;当我开车行驶在T市傍晚的街道,两旁闪过一个又一个工厂的大门,门内厂房必定机器轰鸣;当我骑行过一个个村庄、街道、集镇,看到老人、孩子、商贩;当我走过一个个电脑工位,人人盯着屏幕,打字、敲击、滚动、点击,忙忙碌碌;当我在天津市,回到家、离开家,听到吵闹、抱怨、纷争。
我去过那么多的地方,我见到了那么多的人。但是,却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眼睛。
他们被那么一点欲望牵扯着,困顿着,拘押着。
为了那么一丁点眼前的欲望,他们挖空心思、绞尽脑汁。
我嘲讽你们。
如廖总、王总,还有何伟。
如,我自己。
我同样是被欲望牵扯着,困顿着,拘押着。
我想要实现老马的遗愿,我想要何伟正正派派,我想要王洁能够快乐,我不想辜负李茗。
当我与欲望偏离,当欲望无法满足,我愤怒、责骂、憎恨。
我认为,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何伟。
其实呢?罪魁祸首不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欲望。
我自己的欲望,让我痛苦。
从廖总的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想明白了这一切。
“看来,我只能做我自己,行我自己。”我心想。
“但是,何伟也太不善了。”我又想。
恰在此时,有人敲门。
“进来。”我语带怒气。
“马总,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们很久没在一起吃饭、聊天了。”进来的是王洁,满脸的笑意。
但是,此时此刻,我特别不想看到这张脸。在我看来,笑意中是阴谋、龌龊,甚至恶心。
“不用,我不饿,你出去吧。”我冷冷地说,就差没有说出一个“滚”字。
听闻此言,王洁一甩头,转身离去。
我突然意识到,刚才进来的是人是“王洁”,虽然他长着一张何伟的脸。
我不由地内疚起来,“说话说重了。”
好了,就这样吧。
现在,我要去追王洁,向他道歉,并且和他出去吃饭、聊天。
末了,我向你们汇报一下事情的结果——
对于廖总和王总的请求,我没有做任何事情,也不必我做任何事情。
何伟,在随后的公司管理层会议上被提名为户外网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并获得管理层半数票数当选。
这正如她所筹划、所愿,虽然中间略有波折、波纹、波浪,但不改大局和趋势。
故为——茶杯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