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9、惯性定律

　　牛顿的惯性定律，其实也适用于人生。

　　惯性定律说明了力的含义，物体总是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者静止状态，只到外力改变其运动状态为之。

　　在厂花和张弛交往的头半年内，他们就像所有谈恋爱的情侣一样，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不管在外人看来，那是否算作一个家。

　　在这中间，发生了两件事情。都与生病有关。

　　一次是厂花生病，一次是张弛生病。

　　厂花生病这件事，还有点难以启齿。由于工厂每年淡季，总会消减人员。这一次，厂花一位女同事被裁员。这位女同事被辞掉之后，做起了微商的生意，在朋友圈售卖一种“私护”产品，已经劝说了厂花好几次了。厂花无奈，想到这位女同事曾经也帮过自己好多事，心一软，就给了半个月工资，买了一套。买回来之后，又不能不用，不妨试一试。竟然出现了过敏，厂花本想抗一抗过去，谁知竟然身体发烫、双腿发软。

　　在张弛和厂花回家的路上，厂花给张弛说了这件事。张弛立马破口大骂：你是傻子吗？那种三无产品你也敢买敢用？厂花本就浑身无力、身体上下难受极了，听见他这样的骂声，立马双眼垂泪，噗噗秫秫，停不下来。张弛突然意识到自己态度太过蛮横，在路边停了车，本想安慰她一番。一触碰到厂花的手背，张弛就觉得不对，皮肤滚烫，如同火烧一般。

　　张弛立刻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将厂花送进了市医院的妇科诊室。

　　恰好是周末，在厂花住院的两天里，张弛似乎要将一个男人的温柔全部展现一遍。白天，张弛给厂花买饭买菜，然后挤电梯，放在病床的小桌子上，厂花吃完了，张弛吃剩下的；晚上，张弛在陪护床上睡觉，陪护床又小又窄又短，张弛的脚总是露在外面，幸好病房恒温。以至于连护士也感叹，对厂花说道，你爸爸真温柔。张弛听见了，也不反驳，依旧是一脸的“逆来顺受”。厂花就更加不会解释了。

　　张弛的过分温柔并非全无道理，一是他是觉得这个女孩好傻，总是有种“两肋插刀”的豪情，这种豪情也容易让她容易过分信任别人，然后让自己吃亏；二是他是觉得，这个女人好有韧性，因为根据医生的诊断，在6个级别的过敏中，厂花已经属于4级，但是，她依然忍受了三四天。张弛问起她，她却说，“我不想让你知道那里变得很难看”。

　　是的，厂花身上同时兼具“女孩”和“女人”两种属性，而这样的女孩和女人，怎能让人不疼？怎能让人不爱呢？

　　过敏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厂花周五住院，到周末的时候，已经全部康复，一幅生龙活虎的姿态。不过，张弛还是让她别跳蹦乱跳，说完，自己去办理出院手续，厂花则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休息。

　　厂花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高高大大、宽宽厚厚，回想起这两天的相处时光，突然充满了感谢，感谢让自己过敏和大病一场。

　　俗语说，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子，傻子的逻辑和结论，世人是不用去反驳的。比如说厂花此刻的感触。

　　“如果张弛生病了，自己也要像他照顾自己一样照顾他。”厂花远远看着在排队结账的张弛，痴痴地想，甚至，她希望张弛能够现在就生病，然后被送进病房。“省的来回折腾”。

　　前面都说了，傻子的想法，我们正常人是不用理会的。

　　“报应”很快来临。

　　大约是一个月后的某天，张弛在公司就感觉肚子不太舒服，先是镇痛，以为是吃坏了肚子，跑了几次卫生间，竟然更加严重了，从镇痛便成为持续性的疼痛。张弛立马担心起来。

　　一个人越来越老的标志就是对自己的身体更加了解，更加能够分清楚什么时候能扛过去，什么时候抗不过去。现在，张弛的脑子里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你不行，快去看医生吧。尽管张弛还想反抗一下、死撑一会。终究败北。

　　张弛很快下楼，来到厂花的办公桌前，他已经顾不上办公室的其它同事怎么看。

　　“你出来，我和你说。”张弛爬在厂花格子间的玻璃上说道。

　　厂花没有注意到张弛已经略有痛苦的表情，随着他走出办公室。刚走出办公室门口，张弛身子一歪，把厂花狠狠地撞了一下，厂花这才发现异常，张弛已经蹲在了地上，脸色煞白，也不言语。

　　厂花问清楚了原因，马上扶起了张弛，要去医院，这也是张弛本来的意思。

　　于是，我们便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高大的身躯，被一个纤细女孩托举着。张弛是那样地沉重，似乎要把厂花压下去一样，厂花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右肩膀上，努力地将张弛托举平衡。

　　艰难地走出工厂门口，两人在路口强站了一会，一辆出租车驶来，厂花先将张弛扶进后座，然后自己冲了进去。车辆急速向医院方向驶去。

　　到了医院，排队、挂号、就诊、医生询问、照CT、复诊，一番折腾之后，诊断结果出来——急性阑尾炎。不过尚且处于早期炎症阶段，不用手术，不过也要住院，医生先给开了三天的住院票。

　　厂花先在病房将张弛安排妥当，然后去拿药，交住院费，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购买生活用品，再去餐馆买饭，总之，又是一大通忙乎。当厂花提着从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粥店买的饭菜走进医院大厅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走进病房，喝了药的张弛歪斜在床上，厂花走进来，他马上坐了起来，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厂花支起了病床上的小桌子，张弛帮忙将两份粥和三样小菜摆在上面。厂花也脱了鞋，坐到病床上来。两人都盘着腿，相视而坐。这本是一个两人间的病房，但是另一个病床空着。病床太小，桌子太矮，两人吃饭不得不弓着腰背，像极了老夫老妻。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至少在厂花看来是这样的。在这三天里，厂花和张弛又体验了不一样的生活。

　　白天，他们忙忙碌碌，一会要看电视，一会要玩手机，还要吃饭、喝药、挂点滴，期间又夹着着上厕所、喝水等等琐事。而这一切，都需要厂花来操持，因为张弛的阑尾还会是不是来找麻烦和打扰。厂花像一位称职的总理，将每一件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夜晚，两人一人一个病床，也不玩手机，也不说话，医院安静极了。窗户的窗帘不厚，路灯的光能够透进来，将房间装饰的斑驳、光怪。两个人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此时，似乎地球上只有这个病房，地球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尽管在我们外人看来，住院算不上美好的时光，但是厂花觉得是，那就是吧。当护士给张弛开出院单的时候，厂花还有那么一些不舍，但也只能作罢。

　　护士十分严肃地告知了出院注意事项，包括病人饮食，应该以清淡为主，病人的行动，不宜进行弯腰等大动作。厂花一一点头，记在心里。

　　护士转身离去，厂花开始收拾东西，张弛也打算从病床上下来，坐在床边，要找袜子穿鞋，一弯腰，腹部疼痛传来，不由地叫出了声。厂花立刻赶了过来，让他不要动，从包里面拿出一双新买的袜子，蹲了下来，将张弛的一只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给他穿袜子。病床比一般的家居床要高很多，张弛一低头，就从厂花衣服的领口看到了的里面深处。因为来医院匆忙，厂花没有带换洗的内衣，所以，这两天都是直接将一件浅蓝色的薄毛衣套在身上，里面空空荡荡。所以，张弛看到的里面，是两只跳跃着的大白兔。它们呼之欲出，却被一道屏障挡住，退了回来。每次跃跃欲试，总是被拉扯回来。

　　张弛看的有点入神，在厂花将另一只袜子给他提到脚腕的时候，他别有用心地用脚尖在她胸部点了又点。厂花也不言语，狠狠地在张弛的小腿上拍了一下。“你好不老实。”厂花嗔恨地说。

　　让我们回顾下惯性定律吧。

　　惯性定律的完整表述为：任何物体都要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直到外力迫使它改变运动状态为止。

　　借用到人类爱情之上，也是适用的——任何人都保持着不爱或者相爱的状态，直到外力迫使他们改变此种状态为止。

　　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完全无关的两个人，张弛有孩子有家庭，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公司副总、工程师，而厂花不过刚刚步入职场的小白。如果不是几次偶遇和互相帮忙，如果不是相互钦慕，他们两人的状态都是“不爱”。

　　但是，世界的奇妙或者说悲剧恰好在此，两人相遇并且相爱。一旦相爱，这样的惯性就会持续下去。即便在外人看来的外力，比如说疾病，在他们眼中也是爱的机会。这怎么会是外力呢？分明是示爱的良机。

　　而目前的厂花和张弛，正处于相爱的状态吧，并且有了惯性。

　　但是，我们也要正视“外力”的作用。

　　外力是那样的多且复杂，从个人心理上看，就包括性格、人格、年龄、脾气、习惯、理想等等；从社会的角度看，外力就包括财富、外貌、口碑、评价；从家庭的角度看，外力还包括子女、背叛、父母、储蓄、物件等等；

　　总之，这样的外力考验着爱情，也考验这每一个人。

　　当然，厂花和张弛的爱情，姑且让我们将其认为是爱情吧，也将会经历这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