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84、交易艺术1

　　那段时间，大洋彼岸的美国正在举行一场选举，而被寄予厚望的候选人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他曾经撰写过一本书，书名叫做《交易的艺术》。

　　交易怎么会成为艺术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曾经疑心，是翻译的问题。打开办公室电脑一查，书原名叫做《天津he Art of the Deal》，翻译没有毛病。

　　交易怎么会成为艺术呢？

　　何伟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记得，大约是在何伟入职公司一周之后，他请过一次三天假期，说是要去杭州市，我自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是去见投资人吗？”我压低了声音问道，并关上了办公室门。

　　“是的。”何伟回答，然后不再多说一句，虽然我希望他向我说一些更多的情况，但是他没有。“何伟似乎最近颇为神秘，我也不知道他具体的想法和做法。”我心中这样想。

　　“那行吧，我给你批假。”我说道。

　　“还要带上王洁。”何伟补充道。

　　说实话，我有点莫名的气恼：“行吧，你们两个商量，在OA上请假，我批准就行。”

　　就这样，何伟和王洁去了杭州市三天。

　　去的时候是两个人，但是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近二十人的团队。

　　何伟是在回到天津市之后，给我打的电话。在电话里，何伟说他从杭州市拉来了一批人，这批人是国内一家私募机构，他们已经与户外网的海外股东公司进行过多轮谈判，已经商定了收购户外网海外公司大方针和大多数条款，此次来天津市，就是对运营实体进行初步考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终拍板可能就在这个月。

　　“李刚，我提醒一下你，不能让公司林总以及其它人知道我与该私募的关系，这个，你在开会的时候，要注意，不能说漏嘴，可能他们明天就会去公司考察。”何伟在电话里说。

　　“放心，这个我明白。”我答应何伟。

　　何伟再一次让我见证到了高效和野心。

　　何伟和王洁仅仅用了大约两周的时间，就找到了一家愿意收购户外网海外股东公司的私募机构，并且与海外股东进行了联系和商谈，并且商谈出了结果，高效可见一斑。这也是我们商定的既定计划的第一步，借助私募机构之手，拆除VIE构架，将户外网变成一家完完全全的国内公司，为户外网在国内资本市场上市铺就第一块砖。

　　第二天，户外网公司接待了二十余人的私募机构考察团。

　　整个会议室熙熙攘攘，气派非常。

　　会议议程有三个环节，首先是户外网总经理林总向考察团大致介绍户外网情况；其次是各个部门的副总经理介绍了各部门的情况，包括户外网的技术构架、运营数据、盈利情况等等。最后是高层会谈，这也是考察团此行的目的，林总要求我们几个副总暂且回避。

　　回到我的办公室不大工夫，何伟来找我。

　　“你觉得会成功吗？”我迫不及待地问何伟。

　　“海外公司其实和咱们公司没有股权关系，但是两家签署有一系列的法律合同，通过这些合同，每年从咱们公司获取利润。根据我从私募那边打探的消息，每年海外公司大约能够拿走我们公司1000多万元的利润，而一些协议签署时间长达10年，就看私募机构给多少钱了，然后提前终止协议，最后将海外公司注销。”何伟给我解释道。

　　“终止这些协议，私募机构支付了对价，也肯定会拿到咱们公司一些股权。”何伟继续说道，“你们所拥有的股权，很有可能会被稀释。”

　　所实话，何伟滔滔不绝向我解释了VIE构架拆除的步骤，但是，我对此并非兴趣盎然，貌似，我只是在上一堂金融课或企业管理课。我如同一位学生，我只想在努力弄明白这其中的原理，但是并没有兴趣将这些理论应用于实际之中。我只是想着，实现老马的愿望，别让户外网被资本和商业所充斥，能够保留一份纯真和干净。

　　仅此而已。

　　而何伟与我恰恰相反。他似乎更加感兴趣于作为，包括完成户外网的上市以及获得巨额的回报。

　　“这或许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本质区别吧，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兴趣全失，我知道，海浪终究会撞向堤坝、石头终将从山顶滚落，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结果，我只是做我作为一个人该做的事情。我知道，铁屋子是断无破窗的可能，我也不想喊醒那些沉睡的人；但是，何伟与我不同。他想要呐喊，他想要冲破，他还想奋起，去做大事、去干一番事业。这一点，我不如他。”看着何伟嘴巴开开合合，我心中这样感叹，生出落寞的情绪。

　　次日，户外网又召开了一次股东会议。

　　“这次会议主要讨论，我们海外公司是否接受被收购的问题。”会议一开始，林总点明了会议的目的。

　　“想必大家都已经大概知道了，有私募机构想要收购我们的海外公司，海外公司的股东也基本同意了此次收购，现在就等着我们实体共公司这边的消息，如果我们也是同意，私募机构支付资金，海外公司注销，我们与海外公司的协议也会提前结束。当然，代价就是诸位的股权，包括我的，会被稀释，拿出一部分股权，给予私募机构。”林总解释说。

　　“我是倾向于注销海外公司的，因为VIE构架的建立的初衷，我们打算是海外上市的，但是现在海外市场不景气，国内上市倒是可以一试。”林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听完林总这席话，一众股东开始交头接耳。

　　“马总，要不，你说两句？”林总转头对我说。

　　“我？”我很是错愕。

　　“对，说说你的看法。”林总投来鼓励的眼神，“马总对股权构架、上市这一块，也是有自己独到见解的，说说。”

　　我很惶恐，也略有矛盾。

　　惶恐的是：林总对我的信任。我知道，林总拥有这家公司大约40%左右的股权，而我只有8%，在座的股东之中，有人拥有比我更高比例的股权，而林总却让我发言，一旦我倾向于支持他，基本就敲定了海外公司出售这件事。这是林总对我的信任。

　　我略有矛盾的是：我知道这是带有诡计的交易啊，整件事情是由何伟一手推动和策划的，我不可能将我与何伟的计划和盘托出，那样就背叛了何伟；但是如果我真的替何伟说话，我就有违林总对我的信任。

　　于是，我略一沉思，说了下面这样一段话——

　　“各位，这家公司是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大家都付出了心血和汗水，都倾注了心力。对于公司的未来，大家手中都有投票权，所以，我希望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根据自己的经验、利益，做出自己的决策。”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想，也是老马想要说的话。

　　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我略有激动，甚至有点难以自抑。

　　现在，我平静多了，我也告诉你们结果吧——

　　结果如何伟所料，海外公司被成功收购、注销，户外网VIE股权，被彻底拆除。杭州市私募机构堂而皇之成为户外网这家公司的最大股东，一份新的股权结构形成了。

　　在这份新的股权构架中，原有公司股东的股权均被稀释，其中林总股权被稀释最多，现在，林总拥有户外网公司30%股权，我们整个公司管理层拥有20%，私募机构拥有40%，其它非管理层股东拥有10%。对于这样的股权构架，林总私下和我谈话，很是满意。“一来，我也从他们收购海外公司中获得了一笔资金，二来，公司的控制权还是在我们的手中，公司内部加起来的股权是50%，重大事项的决策权还是在我们手中。”林总一脸得意地对我说。

　　现在，我似乎，有点知道为何存在“交易艺术”这一短语。

　　在我看来，艺术能够表达不确定。这种不确定可能是由很多原因造成的，因为复杂，事故过于复杂，很难准确复述和表达，但是艺术可以，例如，我们能够从《自由引导人民》之中，窥见整个法兰西人民对自由的向往和革命的热情；这种不确定性还可能因为匮乏，语言表达手段的单一，无法表达出复杂的情感和情愫，例如，我们能够从《记忆的永恒》中，感到一种绵软无力、生无可恋。这种不确定还来源多种解读，例如，有人从蒙克的《呐喊》中看到绝望，而有人则看到力量，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某些交易，也有巨大的不确定性。定价的复杂性、对未来价值判断的不同，都会使得估值不确定。

　　于是乎，交易，成为了一门艺术。

　　我承认，我懂得这门艺术，但是不掌握这门艺术。而何伟，则深喑此道。

　　明面上的、桌面上的交易正在进行，而阴暗面的、桌面下的交易，也在被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