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死亦何苦 ...

  •   我严于律己,且严于律人。

      这种性格不好,且痛苦。

      就拿眼前的时候来说吧。

      我经历过孤独的年少、走过很多荒凉的道路、走进过无人区、经历过背叛,由此,我开始明白和透彻,要成为西西弗斯那样的人,要做推巨石上山那样的事,认真地对待我遇到的每一个人,认真地去做我接手的每一件事,不抵抗,也不抱怨。

      我是这样要求我自己的。

      我也在这样要求厂花,我希望他与我一样。

      但是,似乎不成。

      从天津市市区到银河墓园,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里,除过在大哭之后,我们简单的几句对话之外,厂花全程无言。这很反常。在过去几天,我们有很长时间都是在车里度过的,我开车,他坐着,嘴巴滔滔不绝。

      他向我谈论了太多的东西以及事情,包括成为男人之后身体的异样,包括他曾经和张弛交往的细节,包括他在清醒之后的“发疯”。总是,他在说,我在听,然后给予“奥”“这样啊”“然后呢”“还有不”之类的附和。

      但是,今天很反常。我从后视镜望去,厂花将整个身体与座椅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双眼紧闭,嘴唇紧抿,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的不肖和鄙夷。

      我知道他在生气什么?我知道他为何而生气?

      “明说吧,就是因为我和李茗有了床笫之事。”我心想。

      我可以解释。

      我承认,我和李茗发生关系,有我的私欲在做祟,但是,并不全是。我告诫过自己:我是老马。且不管,这是命运的玩笑,还是某种神秘力量使然。

      我是老马。

      这是既定的事实,不可逆转的事实。

      所以,我就去做老马,去做老马该做、应做之事。如果远行,我要告知我的妻子一声;如果居家,我要以昵称称呼她;如果出差回家,我应该与其同床共枕、小别胜新欢。

      这才是事情本来该有的样子。

      你们,肯定低估了“推石上山”这件事情,做这样的人、行这样的事,不仅需要付出体力、时间,也需要忍受不理解、委屈。

      即便我站在李茗的立场,“一个不愿意近身的老公”和“一个外面有人但是依然垂涎自己的老公”,后者更人性。

      所以,我选择了后者。

      然而,厂花不可能明白这些,我也无法清晰地向他说明这些。

      所以,他生气,但是我不怨他。

      在近一个小时的沉默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墓园门口。

      一切熟门熟路。在停车场停好车、在门口登记、走到摆渡车停靠位置、递上小票、坐上摆渡车,顺着水泥路,一路向上开。

      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如此频繁地来到一个人的墓前。

      “张总,今天,我们又来看你了,这是王洁。”站在张弛墓前,我对这墓碑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一切,但是,请相信,这就是王洁。”

      我还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由头。

      “你也说点吧。”我转头对厂花说。厂花噘着嘴,似乎在咬着牙关。

      厂花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站着,死死地站着。

      我知道他在和我置气。但是,我以为,当我们站在张弛墓前,我们会缓和,或许他会大哭一场,像上次一样,然后,我们和解。

      但是没有,我预想的都没有发生。厂花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滴眼泪。

      只是,铁青着脸,站着。

      良久,“我们走吧。”厂花对我说。

      “好。”我回应。“也只能如此了。”我心想。

      我已经迈步准备离开墓地,向水泥路面走去,厂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掏出了那只小猪佩奇的玩具手表,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墓碑,跪下,将小猪佩奇手表塞入一条砖缝中,还压了压旁边的青草,将其覆盖住。做完这一切,直挺挺地跪在墓前,突然弯腰,低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那个温顺的厂花,似乎变得模糊了,而我面前的这个人,眼中似乎有了寒光和冷漠。

      “走吧。一切都结束了。”厂花站起来,在我身后喃喃低语。

      我听到了,但我装作没听到。因为,“一切都结束了”这五个字,可能有不同的解读。“是说‘和张弛的关系结束了’还是说‘厂花的身份结束了。’”我在心中乱想。

      总之,我心中很乱。

      所以,我想走走,从山下走到墓园门口,而不是电话呼叫摆渡车。

      我给厂花说了。“不要,我累了。走不动。”厂花回应道,并且态度很坚决。

      随即,他掏出手机,开始拨打路旁指示牌上的电话。

      我本意是想和厂花一起走走,想要和他聊聊,消除我们之间的误解。显然,他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约莫四五分钟,一辆摆渡车缓慢驶来。

      “对了,以后,你能不能别叫我厂花,叫王洁。”厂花很突然地对我说。

      我一时错愕,几乎要哭出来。

      只能咬着牙,看着摆渡车开到我们面前,然后停下。

      我默默地坐上车,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不想去想,厂花为何不想让我叫他厂花?厂花似乎变了一个人,要和我对着干?而不是那个温顺的小猫?

      我不想去想这些问题,我突然就觉得很累,心累,身体更累。

      我想到了死。

      当我身处死亡之地,周围都是亡人。死,似乎并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甚至也不痛苦。例如张弛。他静静地躺在这个园子里,享受着芳草熙熙、花香鸟语,没有痛苦,也没有心累。反观,我们这些活人,嫉恨、误解、争斗、执念,真的,令人心累。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反问自己。

      来到了停车场,我没有立马坐进车里。

      “你来开。”我将车钥匙递给了王洁。

      “我开就我开。”王洁夺过我手中的钥匙,坐进了驾驶座。

      上车之后,王洁打开了导航,在目的地输入了“济阳市”。

      我将身体向后仰去,疲惫地摊在副驾驶座,对于王洁的决定和行程,我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同意。

      我要睡会,暂时忘却这个世界的一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