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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云何应住 ...

  •   厂花与两位警务人员坐着一辆警车,在前,我独自开车跟在后面。我们要去天津市拘留所。根据其中一位警务人员的告知,厂花可能会被拘留,然后等待杭州市警方来人的处理,极有可能是送回杭州市。

      那位警务人员打算带离厂花之前明确告知如上信息的,当时,我也在场。

      厂花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或者惊讶,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

      “知道了。”看到我点头,厂花淡淡地对对方说。

      我边开着车边回想着厂花这两天的表现,简直是判若两人。在我没有向她说明这一切之前,在我没有说“你是王洁,我认识你”之前,她是崩溃的、无助的、发疯的,当我说“我知道你是王洁,我其实是李刚”之后,她非常的安静和听话,几乎到了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地步。

      我很困惑这一点。“按照我曾经接触过的厂花,按照她的个性,总是有自己的主意,不可能这么乖。”我想。

      除过对厂花的疑惑,我对警方的态度也有疑惑——因为他们同样“太乖”。

      照理,在杭州市,厂花处于“监视居住”状态,在没有任何申请和审批的情况下,私自从杭州市来到天津市,严重点说,有“逃脱罪”的嫌疑,可以毫不客气地拘捕,但是,两位天津市的警务人员自始至终都非常客气。“似乎事情没那么严重。”这一点我也很疑惑。

      我的如上两个“疑惑”,在我与从杭州市赶来的警务人员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基本上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的疑惑也逐渐消散。

      为什么厂花现在会如此之“乖”呢?

      因为,她经历过疯癫。

      根据天津市警务人员给我的讲解,他口中的何伟大约是在一周之前突然清醒的。“在何伟清醒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委派了医生对其身体进行检查,在确定身体无碍之后,我们多次约谈了何伟,但是何伟似乎并不知道有关算盘金服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更为可气的是,何伟竟然不认识他的父母,这让两位老人十分伤心。”对面的警务人员向我说。

      我被安排在一个会客厅与从杭州市的警务人员见面,以便他们了解与何伟有关的情况。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这个男人是厂花,而厂花则被安排在另一个房间接受询问。

      “根据我们向何伟父母了解的情况,何伟在清醒之后,几乎处于疯癫的状态,不仅砸烂家里的东西,而且撕扯自己的头发,还曾有过自残的行为。我们本来还想带他去脑外科诊断,或者去心理科看看。”桌子对面的警务人员继续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我不能告诉他,你的疑惑,很容易解释啊,这个人其实是另外一个女人,而不是何伟,他们互相交换了身体。

      如果我这样对他说,他可能以为我不正常,将我归为与厂花一样的人。“我们还真是一样的人。”我心中的这样想着,嘴角露出苦笑。

      “何伟这些天,一直在说着一个名字,好像是叫做张弛,有时候是一遍遍地重复喃喃自语,有的时候是大声地吼叫,吼叫着张弛、张弛,一直说要来天津市。”对方继续说。

      “奥。”我略有所思。

      “那是怎么逃脱你们监视的?”我问。

      “还不是因为前几天的地震,杭州市也有震感,楼上的人下来躲避,何伟趁着我们的守卫人员没有防备,在混乱中逃走。”对方解释说,“当然,我们也存在工作失误和疏忽,我们也有责任。”

      “这样啊,”我小声地嘀咕。

      “对了,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我赶紧追问。

      “其实何伟这个案子,我们也挺烦心的,一直在进行追踪调查,主要是弄清楚算盘金服的资金去向,以及何伟是否存在主观的诈骗动机。最近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一是我们已经将算盘金服的大股东收押,二是我们追踪到算盘金服旗下的一处地产,位于B市,已经进入了拍卖程序。”对方说。

      “因为调查已经快要结束,这个案件马上要进行检方起诉阶段,所以,我们需要将何伟带回杭州市。”对方接着说。

      “我可以随行吗?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以及心理情况。”我询问道。

      “刚才我看到你和他聊天,他的性情较为平和,这个建议当然最好了。”对方很是赞同,“顺利地送到杭州市,其实也方便我们交差。”

      “好,谢谢。”末了,我站起来和对方握手致谢。

      现在,我来解释一下,为何在和杭州市警务人员的一番长谈之后,我的两个疑惑逐渐消失了。

      其一,为什么警方对逃脱犯何伟,表现得十分客气呢?

      我猜想,大约是如下三个原因。首先,何伟并不是罪犯,尚且没有定罪,目前案件还处于调查阶段,从法理上而言,他还是合法公民;其次,从人情上看,何伟醒来之后,一直处于疯癫状态,是不是真的疯癫,警方没有论断,但是何伟情绪的不稳定,这是有目共睹的,应该予以关照。最后,在何伟逃脱这件事情上,何伟有错误,但是他的脑子是不清醒的,警方也有责任。

      所以,警方无论对何伟还是我,都表现的十分客气。

      其二,为什么厂花会表现的特别乖呢?并且对于我的话百依百顺呢?

      我想了一下,应该这样向你们解释——

      你们不妨想象一下这种场景:当你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沙漠或者荒原,周围都是陌生,是的,周围有人,但是,你说的话、他们说的话,你们互相听不懂。你还不能离开,没有自由。甚至于,你的身体于你而言,也是陌生的,你不认识它、它不认识你。但是,你们还要依存。在那样一种境地,大部分人都会发疯吧?

      对于这一点,作为与厂花有同样遭遇的我,感同身受。

      如果在你发疯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说知道、了解在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此时,你是不是会觉得这简直就是“救命稻草”?会不会觉得至少活着不孤单?是不是会听他的话?是不是会百依百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你曾经的朋友。

      想到这些,我心中生出一种疼惜,想要疼惜这个女孩。

      走出拘留所的会客厅,我被安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着厂花与警方人员谈话结束。

      大约半个小时候之后,厂花走了出来。

      我走上前去,顾不上身边还有警方人员,抱住了她,紧紧地、长时间地抱着她。

      过去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几乎都是颠覆以往认知的事情,太多的疑问、不解、困惑,充斥着我的大脑,恐怕也充斥着厂花的大脑。这让我抓不住一个重点和要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走到哪算到哪。

      如果是曾经的我,我肯定会这样去做的。

      但是,我在雪山一路骑行之后,我明白了,我不会那样去做。

      在我看来,如果将人脑和人工智能相比较,人工智能可以模拟人脑的储存、计算、读取等功能,但是,人工智能不具备人脑处理交叉信息的能力。在我们人脑之中,储存了大量信息,包括回忆、经验、知识等等,这些信息是互相影响的,进而导致不同的人对同样的状况,做出不同的反馈,这是人脑优于人工智能的地方所在。

      当然,从效率而言,也是人脑劣于人工智能的所在。我们可以试想一下:有多少罪行是因为某个固执的理念?有多少狂人是由不切实际的理想所引领?

      我想说的是:在雪山之中,我想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

      所谓的情怀、所谓的理想、所谓的理念、所谓的智慧、所谓的经验、所谓的知识,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于指导人生并没有那么重要。它们可能对过好这一生起着负面乃至反面的作用,它们的互相糅杂、互相影响,让我们变得焦虑、狂躁、疯癫、痴迷、偏执,因为多种信号和信息的相互影响,我们放弃了踏实和平常,忘记了作为“人”的本性。

      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能向人工智能一样机械,也不能完全盲目地跟随大脑的本能。

      我们需要从激昂走向平常,我们需要从多想走向身边。

      须菩提白佛言: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佛告须菩提:应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所以,我要跟随厂花同去杭州市,灭度她,但无一灭度。

      简言之,我要帮助厂花,因为我是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但是,也仅仅是帮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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