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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首青春 ...

  •   有一件事情,值得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深思:如果说爱情是沟通的学问、匹配的学问(大多数社交应用都是这样标榜的),那么,为何科技越昌明、社交越发达,爱情越难得?爱情越少见?

      提出一个观点供思考:爱情是错误的结晶,而不是正确的果实。进一步解释——错误越多,爱情出现的可能性越大。那首现代诗,就是这一论点的最好注脚——我哒哒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

      通俗地说,当你在微信里面向一个人表白的时候,同样获得了对方的表白,很抱歉地告诉你,你们之间往往不是纯洁的爱情。爱情通常都是这样,你爱他,他以为你不爱他,对你爱理不理,然后你不爱他,他却发现了你,你们已然错过,这才是爱情的常态。

      张弛和厂花,目前,正面临这样的处境。

      躺在自己收拾一新的小屋中,厂花想的是——不应该提醒张弛,让他念及夫妻之名。厂花担心,这样的提醒会让张弛新生内疚,“保不准他们此刻正同床共枕”。

      而躺在卧式床上的张弛同样碾转难眠。请放心,早在三年前,女儿高考完毕,上大学之后,张弛夫妇就正式分床。老婆独占了主卧,而张弛则搬到了侧卧。就算是这侧卧,张弛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因为他长年都在外地工作,而本市的集团公司也给自己安排有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宿舍。但是今晚却不能不回来住,女儿以及尚未正式踏入门槛的女婿,都看在眼里。

      虽然,明知道明天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今晚必须休息好,但是张弛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防让我们做一次上帝吧。当我们拥有一次上帝视角的时候,看看在过去12个小时里,张弛都在做什么吧。

      周五下午六点,张弛从从J市工厂出门,叮嘱了厂花几句,说自己周一早上回来,然后匆匆开车走了。

      回T市的高速入口离工厂很近,转一个路口,张弛的车子上了高速,连续开车两个小时之后,天彻底暗了下来,张弛略感疲惫,在高速服务站加油站加了油,在广场上略微站了有十来分钟,期间抽了两支烟。北方的夏天就是这样,只要天黑,燥热立马就退去了大半。

      上路继续开车约莫半个小时,张弛进天津市。天津市作为直辖市,是四五线的济阳市无法比肩的,灯红酒绿了起来,车水马龙了起来,同时,也闹腾喧嚣起来,一步三堵起来。

      走走停停,又过了一个小时,张弛的车子开进了小区,停车,按电梯、上楼,敲门,无人应答,从黑色的手包中取出钥匙,插、拧,门开。

      妻子正从卧式出来,穿了一身丝制粉红色的睡衣。家里冷气很足,只有空调在嗡嗡作响。“我好像听到敲门声,正想起来看看。”妻子解释说。

      “路上堵车,堵一路,”张弛准备敷衍过去,“你睡你的吧,我先洗个澡”。说完,张弛走进了卫生间。

      简单冲洗了一下,张弛才发现自己忘记将睡衣拿进来。刚好,妻子敲门将浴巾和睡衣伸手递给了他。

      穿好睡衣,回到客厅。妻子靠着沙发看电视,却没有声音。张弛一脸疑惑。“孩子睡了,待会再吵醒她。”边说边朝女儿的房门抬了抬下巴。

      电视上正在放映着某个综艺节目,茶几上已经泡好了一壶茶,冒着热气。张弛和妻子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没有声音的电视屏幕,默默无言。这样的气氛十分怪异。或许妻子也感受到了,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先去睡了,床已经给你铺好了。”妻子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去了卧室,顺手将门关了。

      张弛刚进门的时候,很是困倦,但是在洗了澡、喝了茶之后,反而清醒了。但是,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客厅,看着没有声音的电视,显然氛围不对,所以,张弛也关了电视,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的张弛,依旧无法入睡,双眼盯着天花板,无比地空洞。但是,大脑却飞驰地运转着。

      这里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自己在这个150平方米的房子里生活了近十年,即便是这个侧卧,自己也住了有三四年了。一桌一椅、一物一景,虽然自己不常回来,但是似乎从来没有变过。陌生的是,这里的一切,似乎与自己关系不大,一个没有感情的妻子,一个愈发陌生的女儿,更加不要说,一个男人在她心中的位置会愈发地重要。或许就如同那么一个成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张弛想。

      自己是如何和妻子走到这步田地的呢?

      或许他们的结合,开始就是一个错误。那是,张弛高中毕业,已经复读过一次,不过距离大学,依然很遥远。于是,摆在张弛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回家种地,像自己的父辈和祖辈们一样;一条是去T市,张弛的几个叔叔都在那里做小生意。这两条路,张弛都不满意。如果要种地,自己也无需上高中,能识字就行,自己也不用挑灯夜战,背单词、做数学、背政治;如果选择了去天津市,虽然那是一个都市,而自己家则处于这个都市的边缘,但是张弛厌恶几个叔叔的市井、功利和计算。

      此时,第三条路隐隐出现在张弛面前。同村的一个媒婆已经来自己家里好几次了,撮合一门亲事——张弛的亲事,毕竟20岁高中毕业的后身,存在也就张弛一个。而对象就是张弛现在的妻子。客观而言,张弛的相貌可以称得上中上,不是小白脸,但是却有小白脸的细腻,不是大汉,但是却有大汉的影子,介于小白脸和大汉之间。这也就是难怪妻子会看上张弛。

      妻子是张弛的中学同学,初中就辍学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人生走向。初衷毕业的她,在张弛上高三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公安局,从事公安局文职的工作,当时的职位是户籍管理人员。这得益于妻子背后的势力,妻子的父亲,也就是张弛的岳父,当时是县派出所的副所长。

      如果非要按照“郎才女貌”的标准来评价这门亲事,显然是不及格的。如果张弛的外貌可以打70分的话,对方的外貌只有50分。因为胖。胖——也从侧面说明岳父的家境。

      对于这门亲事,张弛显然是不愿意的,一百个不愿意。

      但是如果按照“门当户对”的标准来评价,张弛是高攀。张弛父母都是务农,而妻子的父亲则有公职。并且,媒婆已经许诺,可以让张弛有公职,在公安局内。面对这样的“诱惑”,张弛父母心动了,就只等张弛点头。尚未脱去学生气的张弛是倔强的,但是在土地上劳作了一个月以后,在亲人的连续攻势之下,张弛妥协了。

      不过,不是全妥协,是半妥协。张弛答应先和对方相处看看。这一消息被媒婆传送过去之后,事情快速起了变化。隔天,张弛的妻子竟然直接来到了自己家,打扫卫生、做饭,把能干的活都干了一遍,最最重要的一点,那一身制服,让小孩子们充满了羡慕。隔周,张弛的档案被调走,村里通知张弛到公安局报道。

      一系列的事情,让张弛措施不及,似乎被一股无形的绳子牵着鼻子,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而这样被迫的前行,似乎一点也不痛苦,还充满了不断的惊喜。

      就这样,20岁的张弛被扔进了婚姻的坟墓,或者说,是被拖进了婚姻的坟墓。

      只不过,彼时的张弛尚未意识到那是坟墓罢了。当张弛意识到这里昏暗、潮湿、狭窄、自闭的时候,已经是十年之后。

      十年之后,张弛30岁,妻子33岁,一个女孩10岁。十年之后,张弛是一个派出所的处长,妻子则是另一个派出所的科长。十年之后,张弛从农村走进县城,县城又变为这个城市的核心区域之一。

      十年之后,张弛彻底厌倦了事业、家庭、人生。他要重启。

      重启的方向之一,就是离开公职。张弛也的确这样做了。他真的放弃了令人艳羡的公职,进入一家重工制造企业,直到坐上今天管理层的岗位。

      重启的方向之二,就是离开了家。张弛开始四处出差,虽然有些差事可去可不去,张弛还是愿意亲自去。张弛开始不再那么亲近女儿,放任妻子对女儿进行教育。那几年,女儿渐渐更像她妈妈,包括,性格和形体,竟然很快就胖了起来。至今,也是和她妈妈一样,不容易瘦下来,或者说,从来就没有瘦下来过。

      如果说,从20岁到30岁,张弛与这个家是两条重合线,那么,从30岁到40岁,就是两条平行线,并且愈来愈远。而这两年,它们是两条射线,再无重合和交叉的可能性,特别是张弛遇到厂花之后。

      厂花,哦,至少我还有厂花。

      ——张弛心里喃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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