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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拼图挑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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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定错估了我,包括高估和低估。
你们高估了我。
以为我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完成了心理建设,从李刚变成了老马,就心安理得地住进了这个躯体里。是的,住进这个躯体里,我的确毫不费力,也的确只用了几个小时。但是,在过去短短几个小时内,我内心的惶恐程度、纠结和挣扎,从慌乱到镇定,从无望到有点盼头,你们是不知道的,你们是无法感受的。你们只看到几个小时。时间,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有人万年难得一眼,有人一眼就是万年。
你们低估了我。以为我怕是要做出点“出格”的事情。顶着这幅躯壳,或是贪求一点刺激和快乐,或是干一些勾当和成绩,或是不劳而获和醉卧温柔乡。你们,想错了我。走出雪山区,我就明白了。我要成为那种人——我的幸福和快乐,来源于我的付出、内心和感受,纵然,那样的付出是徒劳的,纵然,我终将一败涂地。我要让我的生活,是从我心里长出来的。所以,属于老马的一切,我不会触碰丝毫,更加不要说占用和掠取。
之所以,我承认,并且提醒我自己,我是老马,是因为,只为了想让事情更清楚一点。仅此而已。
不过,尽管我说的正气凌然,成为老马,还是让我有点兴奋和激动。当然,这是在我明白这不是梦并且暂时无法更改的现实之后,而出现的心情。
痴迷拼图的玩家,一定能够体会我的心情。当你在地板上放下第一块拼图,会急切地想要找到临近的拼图,然后一直拼下去,直到,拼出一张完整的图案。
我成为了老马,就是那第一张拼图。而了解老马,成为真正的老马,就是最后完整的图案。
我的激动和兴奋正在于此——下一块拼图在哪里?
我很快就找到了第一个线索。
医院的出院手续是在一楼办理的,她在排队,我跟在后面,左右张望,怯生生地,像是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我知道我是在那里了。十来人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个足有十来米长的前台,被分割成为一个一个的窗口,每一个窗口上方,都有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天津市第一人民医院结算中心。
我在天津市。
我曾来过。
“快点跟上,发什么呆?”她喊我。我四处观察,一时呆住了,忘记了我们在排队。
“奥,好的。”我回应道。我还是不习惯自己这个粗犷的嗓音,总感觉是另一个人在发音,而不是我自己。
出院手续办理的很快,交单、出具□□、报销、结算。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一座气派大楼顶上,矗立着红色的大字——天津市第一人民医院。
对的,我在天津市。“不出错的话,老马应该是天津市人,和张弛一样。”身在天津市,我很自然想到张弛。
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坐进了副驾。“你坐后面吧,宽敞。”她说。
我很听话地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刚才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我本来想看一下医院开具的出院手续,但是碍于后面有人排队,作罢。“住院手续中,肯定有不少信息。”我想,“现在问她要,很合时机。”
“出院手续,给我看一下。”我从两排座位的中缝,对她说。
她从前排两个座椅的中间,递过来一个袋子。是一个常见的医院牛皮纸袋,我绕了几圈细细的白线,打开袋子,从中抽出一张张的A4纸,仔细地看着。这一沓纸是老马住院前后的所有凭证,包括住院单、诊断单、收费单、药方单、注意事项、护理常识等等。
我一张张地翻阅着这些单单据据,看完一张,放在后排的座位上,然后再拿起另一张。
从这些单据中,我大致找到了一块一些“拼图”。
这块“拼图”告知了我如下信息:
第一,我是谁?他是谁?
我全名原来叫做马克戟,40岁。她全名叫做李茗,33岁。我们相差七岁。病历单上,我的名字是打印的,而很多单据上都有她的签名。
第二,我的职业?我的住址?
在入院单上的患者信息栏目,填写有我的单位,我的单位名称是“天津市户外互联网有限公司”,我的职位是“公司副总经理”。我们的家庭住址在“天津市高新区悦府小区”。
第三,我的病情如何?
在诊断单上,对我的病情有详细的描述,大致是患上了一种叫做“先天性心律不齐、窦性心脏”的疾病,存在心脏骤停的风险。
另外,我还有手机。因为,一张单据上预留有我的手机号。
“手机中应该包含有更多的信息吧。”我心想。
“李茗,我手机呢?”我问道。
李茗很诧异地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紧闭着嘴,没说一句话。我更加诧异。
突然,我就意识到问题所在,“老马肯定不是喊他妻子全名。”
“手机,我也不知道,应该在家里,来医院很匆忙,期间我也没回家。”李茗停顿了很久才解释说,缓缓回过头去。
我奥了一声。
我心中还在想的问题是:老马会怎样称呼自己的妻子呢?老婆?小茗?小李?那我以后怎么称呼她呢?
我有点苦恼这个问题,虽然是个小问题。
出租车行驶在天津市街道上,两旁是矗立着的高楼大厦,对我来说,这一切是如此地陌生。
我苦恼且百无聊赖。
出院的时候,李茗给我找来了衣服,姑且让我喊她全名吧,一双黑色的运动鞋,黑色的运动裤,以及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衫,丝质的。自从穿上这件衬衣,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在心口位置,有一个东西磨蹭来磨蹭去。想到这里,我伸手拉开了衬衣口袋,里面是一张对折的纸条,拿出一看,这是停车收费单,上面有停车位以及收费金额,金额为10元,车位是负2层24号。
“我有一辆车。”我心中猜测。“这是合理的,因为我的职位是公司副总,应该有一辆车。”
当出租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我猜测至少已经五六点钟的样子。
小区的门口坐落着一块长方体的巨石,上面刻着四个红色的大字——悦府小区。
“这与入院单上填写的家庭住址是对得上的。”我心想。
李茗和我下车,向小区里面走去,依旧是她在前,我在后。
这是我故意为之,因为不认识回家的路啊。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小区内一所高楼,站在走廊上等电梯。
此时,李茗的电话响起,她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手机接听电话,朝我努了努嘴,示意我摁下电梯按钮。我慌忙走到她前面,摁亮了墙上的按钮,电梯的显示屏开始显示电梯所在的楼层,并不断下降。
“叮”的一声,电梯来了。
我抢先进了电梯,然后把住门框,以让李茗进来。等李茗进来之后,我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我家在几楼啊?入院单上有写,但是我没有记住。
我很是慌乱,去看李茗,她还在打电话,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可能以为电梯已经在上升了,其实并没有啊。”我心想。
我只能急中生智,捂住自己的心口,一手扶在电梯的内壁上。
李茗见状,立马挂了电话,过来扶我。
“怎么了?还不行吗?”李茗急切地问。
“没事,突然有点心绞痛。现在好了。”我急切地想和李茗分开,她的胸脯贴着我的手臂,暖暖的、软软的,我很慌乱地编了一个借口。
此时,李茗才意识到没有按电梯按键,伸手按了“24”。她还要来扶我,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好了,没事了。”我严肃地说。
“行,我们回家休息再说。”李茗说。
电梯在24楼“喀哧”一声打开,李茗和我走出电梯,出门向右,李茗在门牌号为241的门前停了下来,从包里面摸出钥匙串,找到一把,向门锁插了进去。
这是一所两室两厅的房子,户型在我看来,并不优越。进门是一件长屋子,被一分为二,三分之二是客厅,三分之一是餐厅,客厅右侧,有一扇门,通向主卧和侧卧,主卧过去,是阳台。主卧十分宽敞,甚至比客厅面积还大。可能是因为面积过大,主卧被分割出来一块,安装了玻璃,做了一个茶室。茶桌上的茶碗和茶杯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在卧式和客厅的地板上,掉落着画框、饰品等。
这个我知道是为什么,在病房的时候,李茗和我说过,因为发生地震,导致我心脏病复发。
李茗开始里里外外地收拾。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就设想过进入这个家,我应该怎么做,以及保持怎样的态度。那就是尽量让自己像是这个家的主人,而不是客人。
所以,在进门之后,我主动自己换上了拖鞋,然后随便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一是为了“打探情报”,二是避免李茗起疑。
现在,我坐在阳台上的一个藤椅上,看着窗外。天已经黑了,一栋栋楼房亮起了灯光。
夜景,总是容易让人神伤,我想到我自己,我也想到老马。我在冰天雪地里,死去了躯体;而老马,在娇妻都市中,死去了灵魂。这,令人神伤。
人啊,不过如此,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难以预料而又不期而遇。
正当我看着窗外发愣,我听到了李茗走过来的脚步声。
“地震这么严重吗?茶杯都震掉了。”我有点心虚地首先发问。
“你说嘞,还不是因为你。”李茗有点娇羞,以生气的语气说。
这让我捉摸不透并无所适从。
“算了,明天我再收拾吧。今天也累了。你洗澡去吧。”李茗对我说。
我立马起身,去浴室洗澡。
“老马,对了,这几天我睡客卧。我都收拾好了,我要先去睡了。”身后的李茗向我喊道。
我没有回应。
走进浴室,我立马关上浴室门,还扭了门把手,将浴室门反锁起来。
一大堆的问题,在我脑中盘旋。
为什么李茗要分床?是担心什么吗?为什么她要去睡客卧?为什么刚才在说到打翻的茶具,她露出奇怪的表情和语气?难道,老马和李茗夫妻不和吗?
我一边冲着淋浴,一边听着浴室外的动静,听到客厅关灯的声音、卧式关门的声音,我还要一边尝试猜测问题答案。
一个想法在我脑中冒了出来:老马和李茗大吵了一架,甚至动了手,打翻了茶具,导致老马心脏病复发?
“极有可能。”我告诫自己。
这,或许已经属于另一块拼图了。
等着我去给它寻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