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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蝴蝶效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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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始这个新的故事之前,如同每部电视剧在片头要申明“本故事纯属虚构一样”,我也要做两点申明:
第一,本故事不纯属虚构。
第二,本故事的“素材”来源有三。
大部分来源于“王洁”的口述。在“王洁”体验过极限蹦极之后,他进入何伟的灵魂之后,他向我详尽地口述了何伟,何伟的经历、思想、抱负、成长和挫败,乃至绝望。彼时,我深受震动,但记住了大概。现在,我成为了一块键盘,竟然能够回想起王洁口述的绝大部分内容,我甚至,还清晰记得王洁口述时候的表情、动作和情感变化。
小部分来源于我与何伟的接触,何伟有意或无意间和我提起的内容;
还有极小部分,是我自行拼凑的,根据新闻报道、将相关联的事件排除次序。
于是,便有了“何伟的故事”。
让我们开始。
北京,是这个国家的经济、文化中心。北京市中心是田字式布局,横平竖直,横纵的街道不断向远处伸展。而纵横的街道的中心,是被称之为金融街的街道。
这条街,名副其实。不长,也不宽,但是林立着重量级的银行总部、财政机构以及证券交易中心。可以说,一条不足千米的街道,关乎数亿人的钱袋子。所以,这条街道上的建筑,风格趋同,多采用宽厚的石材,给人以厚重、稳健之感。地基很高、台阶很多,地面很干净,但是很冰凉,在这样一个深冬的清晨,就愈加冰凉。
这是一个周五的清晨,与任何一个工作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街道被仔细地清扫过,金融精英们陆续赶来,深色西装里面的男人以及黑色西装下面白色衬衣里面的女人。脚步匆匆,然后钻进那一座座威严的石头建筑之中。那么多硬质的鞋跟与大理石撞击着,发出“嘚嘚嘚”的声音,无一不是急促的、着急的。这里,不适合闲散之人,或者说,不允许。
然而,今天例外。
大约在9点左右,金融街的入口突然阻塞了。街口外面的人进不来,而街道里面的人急迫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折返回去一探究竟。如此一来,金融街接口很快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了。远远望去,只有攒动的黑色脑袋,如同一窝蜜蜂,趴在蜂巢上,贪婪地啃食着蜂蜜。
“怎么了?”外层的人向内层的人打听消息。
“我也不知道。”内层的人回答,然后向更内层的人询问:“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如此这般,消息很快从内层向外层传递,“一群人坐在地上不走。”有人说。
这样的消息,也很快在手机上得到确认,因为,这是一个社交网络极其发达的时代。
这件事情的始末,说来话长。
这个国家的近代经济史,实际上也可以看成“找钱史”。一旦能够顺利“找到了钱”,国家的经济就会走出困境,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态势发展。
在上世纪70年代末,这个国家的经济即将崩溃。在万般无奈之后,尝试性地进行对外开放,允许外商投资,招商引资的方式,带来了大量的资金,也催生了第一代国内批量化生产的工厂。此种“找钱”的方式,只允许在极个别的城市操作,这种发展方式被官方命名为“蛇口模式”。
而不能操作此种方式的城市,开始寻求其它途径。于是乎,一种新的资本聚集的方式在民间逐渐萌发。简单来说,就是依靠宗族关系,将分散的资金,汇聚到有能力和有雄心的人和家族之中,他们利用汇集的资金,开工厂、做贸易,在各地进行投资活动。如此,大批的小工厂建立起来,小商品贸易极为繁荣,投资投机活动十分活跃。此种模式,被官方命名为“温州模式”。
进入本世纪以来,互联网迅速发展,然而,在差不多超过10年的时间里,互联网与金融,没有找到合作点,这主要是因为严格的金融监管模式以及互联网创新的速率。随着金融的开放以及互联网创新的加速,互联网和金融走到了一起,催生了一个新的概念——互联网金融。听起来很高深,本质上很简单——借助互联网来“找钱”。
简单来说,就是互联网公司开发一个平台,发布相应的投资项目,许诺一定的收益,大量的网民可以投资自己认可的项目,在项目完成之后,投资用户获得本金和利息。
这样的一个模式,是被官方、投资人以及项目方、互联网机构多方欢迎。
对官方而言,此举,解决了不少项目缺少资金的问题,可以极大促进经济增长;对投资人而言,闲置资金被利用起来,并获得收益;对项目方而言,它们通过互联网平台获得了成本较低的资金,用于项目投资;对于互联网公司而言,它们从中收取撮合佣金。
然而,这一模式要运作起来,先决条件是所有人都是“诚实”的。
问题,恰恰出在“诚实”上。
一方面,互联网金融被官方认可,一度登上这个国家的核心电视台;另一方面,互联网金融平台不断调高了理财收益。这导致大量的用户将闲钱、散钱、小钱扔进互联网金融平台,以实现“钱生钱”。投资用户不知道的,不诚实在这一模式运作中,俯首可见。一些许诺高收益的项目,实际上可能是虚假的;一些投入项目的资金,实际上被互联网平台私自挪用;一些互联网平台,已经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必定有一些互联网平台支撑不住,然后宣布倒闭,大量投资用户不仅拿不到利息,连本金也讨要无门。
这就有了周五发生在金融街的聚集事件。
这一事件很快被解决,人群也很快散去。毕竟,大家都很忙,有人10点有会议,有人PPT还没做完,有人中午在咖啡厅约了投资人见面,有人需要填写贷款申请,有人要批准贷款。等等,大家太忙了,这条街太忙了。而那件事情,如同飞过天空的鸿雁,在地面无痕亦无影。
街口已经有清洁工在打扫,洒水车来过一遍了,地面湿漉漉的,没有一粒灰尘。
此时,杭州的何伟,收到了一条微信。
微信有两条消息,一条文字,一条图片。文字内容在前,图片在后。
文字的内容是:伟哥,我们公司已经被控制了,廖总被拘,其它人在排队做笔录,办公室和所有电脑被查封。图片是:一群人在排队,前方是几位穿着制服的人,照片拍的很模糊。
何伟立刻拨了对方的电话,电话被挂断。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何伟知道——出事了。给何伟发微信的人,是自己以前的一名下属,和自己走的很是亲近,也是因为自己推荐,进入了廖总的公司,而廖总是公司的董事长。那是一家与何伟公司一模一样的公司,但是建立时间更早、财力也更为雄厚,当然,也更为激进。
何伟需要马上做出反应。
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何伟脑中出现——逃,马上逃走。并且,不能被看出异样。
何伟坐不住了,现在不允许他这样坐着,他也不允许自己坐以待毙。何伟站了起来,从办公沙发上拿起公文包,拉开拉链,取出钱包,查看身份证、银行卡都在,又放了回去。末了,将手伸进包里摸了摸,汽车钥匙还在。
何伟以镇定的姿态推开经理室的玻璃门,穿过办公区,员工都盯着电脑,没有人去注意他,有两个人在打电话。转了一个弯道,走到前台。
“何总出去吗?”前台小姑娘问道。
“恩。”何伟答。何伟脑中想着再说点什么,但是嗓子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说不出一个字。就是这一个“恩”字,还是他强迫自己挤出来的。
按电梯、关门,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会坐电梯,电梯里面只有何伟一个人。
何伟已经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做什么。“去地车停车库,取车,开出去,”何伟心中默念着。
虽然何伟表面上一脸镇静,但是内心慌乱无比,以至于当他走出电梯的时候,忘记了自己的车是停在哪里?是左边还是右边?
何伟扬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早上将车停在了什么位置,何伟快步向自己的汽车走过去。
还不等走到车前,何伟就在包里面摸汽车钥匙,找到之后,抖索地嗯了一下。两声清脆的“啾啾”声,让何伟心里一惊。
坐进车里,何伟没有立马点火,他要静一静。心跳太快了,要蹦出来一样。
“这样不行。”何伟告诫自己。
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何伟开动了汽车。从车库出门,需要刷卡,何伟刷了一下,栅栏没有抬起,何伟心里立马一沉。
“莫非……”?
在鼓起巨大的勇气之后,何伟又刷了一次,栅栏缓缓抬起。何伟一踩油门,汽车开上了地下车库的坡道。
何伟其实没有计划。
准确地说,他的计划只有一个开头——逃。下一步该怎么办?何伟不知道,他很茫然。当何伟将汽车停在红灯路口的时候,他就更加茫然了。以至于红灯变绿,后面的车主长按喇叭,何伟才反应过来。
“能去哪里呢?”何伟在问自己。
何伟无处可去。他不能去朋友家,虽然在杭州,他的确新结交有几个朋友;他也不能去女朋友家,虽然他有她住处的钥匙;更不能回自己的住处,那里是找自己的首选地点。
“能去哪里呢?”何伟在思索。
“或许,可以先去宾馆住着?”何伟不太确定。
何伟立马开始验证这一想法的可行性。首先,自己认识一位朋友是在杭州市开宾馆的,应该不需要用身份证登记;其次,在那里,自己需要好好梳理发生了什么事,下一步该怎么办;最后,应该没有人知道自己在那个宾馆,如果自己不说的话。
验证的结果是:可行。
何伟掉转车头,向另一条路急速驶去。
1972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气象学家洛伦兹发表明了著名的“蝴蝶效应”理论,该理论认为,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两周后在美国德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
这一理论的直白解释就是:一件微小的事情,可能引起巨大的震动。
而今天,发生在北京某条街道上几分钟的小事件,改变了何伟乃至更多人的人生走向和未来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