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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今夜无眠 ...

  •   我已经可以确定——键盘不是给了李茗。

      中午时分,校园铃声响起。我知道这是放学的铃声,这间宿舍即将变得“聒噪”起来,女生会谈起男生、聊着“吃什么”、议论化妆品等等。

      果然,宿舍被“砰”地一声推开的声音,接着是一个一个不同的脚步声。“这个是运动鞋、这个是皮鞋,这个应该是拖鞋,穿拖鞋可以进教室吗?”我有点迷上了这样的“游戏”,听声辨位、听声猜形、听声猜义。

      我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你们知道吗?小苗一个键盘,买了两万?”一个被低压的女声。

      “我去,什么情况?”另一个女生凑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快放学的时候,咱副班长给我说的,说是他跟着一起去的,亲眼所见。”

      “瞎说吧,就是她那个上铺的破键盘,还两万?应该是给她钱吧,可能是她亲戚什么的。”远处一个女生大大咧咧地说。

      “不是,就是卖键盘!副班长说小苗害怕,害怕是骗子,才让副班长一块去,然后和一个男的当面交易的,一个开着奔驰汽车的大叔。”

      “怕是傻子吧,一个键盘两万,钱多烧的。”

      “你们别胡说八道了,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别让小苗听到了,不好。”一个声音较粗的女生道。从话语间,我猜测这个女生应该年长几岁。

      “男的?奔驰汽车?那不会是李茗!”我推断道,“李茗开的是一辆马自达,老马的车是SUV。不会是李茗。”

      我感到释然和失望。

      我想了一下——我其实是有点期待的,期待买走键盘的人,就是李茗。我甚至为这样的结果想了一个完美的故事——我将《键盘回忆录》那部小说发表在了晋江文学城,其中写了真人真事真情感,李茗也是小说迷,看到了小说,相信其中描述的所有事情,尽管太多离奇和离谱,但是,如果李茗略一回忆,就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真真切切,能够对号入座。她自然也会相信——她的爱人老马,原来是一个叫做李刚的小伙,现在是一块键盘,身处一个出租屋之中。

      于是,在震惊之中,她相信了一切,给我留了言,在那部小说下,给我留了言。但是,时间来不及了,我马上就要死去,不再是一块键盘。

      “如果她相信的话,她一定回来找我。”我敢断定。

      可能是通过警察局,也可能是通过其它的什么途径,李茗找到了太宰的出租屋,但是不能堂而皇之地拿走死人的遗物,只能默默记下继承人。

      “就在我还是一块键盘的时候,就在那个插板被警察触碰之前的某个时间,我似乎是看到了李茗,但是,我又不太确定。”我在努力回想。

      经过一段时间,李茗知道了键盘被一个叫做小苗的学生所获,以高价购买了小苗的键盘。

      现在看来,我编造的是一个虚构的故事,是我自己想的——事情应该那样发展。

      而事实可能不是——一个男人,开着奔驰,以两万元高价买走了那块键盘。他对键盘一无所知,他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他只是想要一块键盘。

      我很失望。

      不大功夫,小苗回来了。我看了一眼电脑时间,1点35分。不是,我不用看时间,我只要想,我就知道。现在是1点36分。

      宿舍比较安静,大家都在午睡。宿舍门被推开,接着是淅淅索索的声音,有人踩着床栏上的梯子,爬了上来。

      “咯吱”一声响动,“应该是小苗躺下了。”我推断。

      宿舍里面很是安静,我似乎能够听到些许喘息声。

      我感到安宁。

      不过,我的心底,还是存在一些疑惑的。关于小苗,我和她的舍友有一样的疑惑。

      我理了理思路,我的疑惑主要是两点:

      第一,真的有人会花费两万元购买一块键盘吗?那块键盘并无特别之处,对其参数,我了如指掌。一件东西,如果远超其成本数百倍,那么,要么该交易是另个交易的借口;要么,交易的就不是一个东西,而是某种情感层面的意义。

      第二,我今天其实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小苗没有关机?对,就是摁下那个上面印刷有“圆环+竖扛”的圆形按钮?为什么小苗没有将我关机?习惯使然还是别有深意?

      “要不,等到晚上吧?我要不要尝试着问一下小苗?”我在这样思考。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问吧?会吓到她吗?怎么问?以何种方式询问她?作为一枚CPU,我这样干预她的成长,好吗?不问吧?小苗会不会被人骗了?或者从事了什么非常的事情?想到奔驰车、想到中年男人,这太让人容易联想到别的事情了?不过,我相信,小苗不是那种女孩!”

      我也很矛盾。

      下午2点左右,女孩们应该是在陆续起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们下午还有课。

      “苗苗,等我下。”当小苗应该是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女生叫住了她。

      “啥事?快走吧,都要迟到了!”小苗语气有点着急。

      “等下啊。”那个女生应该是去关上了宿舍门,“我问你,宿舍她们说你一个键盘卖了两万,真假?不会是骗子吧?”

      “谁说的?”小苗马上应激反驳道,“我都给副班说了,替我保密,男人果然靠不住!”

      “那就是真的诺,你别上当了。”我能听出来那个女生很善良。

      “我知道啦,我们走吧。”应该是小苗拉开了门,两人脚步声远去。

      “既然,小苗连好朋友都不愿意说,我就更没有必要去逼迫小苗了。”她们离开宿舍后我这样想。

      我振了振精神,将头脑中的困惑扔到一边,我要继续学习。

      作为一块CPU,我并没与比人类更为聪明,相反,我窥探到了人类的无比聪明。

      从那些代码中,我能够发现复杂的计算、严谨的逻辑、跨界的知识;从那些软件界面中,我能够看到作者的用心、细密的考量以及科学的决策;从日语这门语言中,我看到了优美、苛求以及极致。

      由此,我敬佩那些发明、创造和制作了这些作品的人,进而扩大到敬佩一个族群、整体人类。

      作为一枚CPU,我并不比人类聪明,但是,我比人高效。我有高效的存储和搜索功能,我有强大的记忆和阅读能力。犹如,人是一台人力水车,而我则是抽水机。

      但是,我仍然需要学习。不过,是更高效地学习。

      半天的学习,我获得如下成果:

      第一,我能够编写需求简单的软件。第二,我能够书写简单的日语句子,进行日常的日语对话。

      但是,我并不比人类高明,当我知道的越多,我越是深深感受到这一点。

      5点多,这件女生宿舍门再次被推开,女生们又叽叽喳喳起来,但是,我没有听到小苗的声音。直到晚上8点多,我听到下铺位椅子挪动的声音。“应该是小苗回来了。”我想。

      我住过校,高中、大学,都是住校。如果一个宿舍中有那么一个人,平时作息都十分规律,突然有那么两天,回来得特别晚,就会成为舍友讨论的核心。原来女生宿舍也是一样,在小苗回来之前,她们讨论了小苗好几次。

      小苗爬了上来,在铺位上似乎翻找什么东西,迅速又下去了。接着,是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奥,她应该是去洗澡了。”我推断。

      现在,我已经能够根据门的响声远近、不同,精准判断出是那个门被拉开和关上。

      9点左右,小苗再次爬到上铺,躺了下来。

      “哎——”我听到小苗发出的叹息声,她似乎很累。

      “小苗,你干嘛去了?回来有点晚?”是中午拉住小苗的那个女生的声音。

      “没啥,在图书馆查资料呢!”良久,小苗嘟囔着说。

      “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一个女生嬉笑着。

      “睡觉!”小苗喊道。

      大家不再围着小苗说什么,似乎,有人在泡脚,有人在讨论美白,还有人去阳台看夜空。

      10点半,电灯突然熄灭,但是并未断电。因为,我还活着。但是,我是黑屏的,整整一天,我都是黑屏的。

      宿舍寂静了下来,偶尔有人翻身、拉上或者踢开被子,即便这样细微的声音,我偶尔还是能够听见。

      我也感倦意,不再去追问为何那行代码要那样写,那几个日语单词要那样组合。

      “你在吗?在吗?我想和你说说话。”夜空中,或者说梦中,似乎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那个人,他说他和你一起打过游戏,和你聊过天,聊天中你提到了我,说和你是‘好基友’,说是资助我2万。她还问我,有没有你的什么东西,作为一个纪念品给他,我就把键盘给他了,我也不知道能够给人家什么东西,总不能抱给人家一个机箱吧。唉——”小苗说的很小声,但是我听得很清楚。

      我大致上能够理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小苗应该是把我当做太宰了,一个太宰的朋友,也知道小苗,甚至可能知道小苗的家境,所以资助给小苗2万元,小苗将键盘作为礼物,赠送给人家。

      “这样一切都是说得通了。”我略感欣慰,也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看来不是坏人,小苗也没被欺负。”

      “还有,这个傻女孩奥,竟然会相信灵异的事情,竟然会认为太宰还没有死。”我觉得有点好笑。

      “我知道你,你就陪在我身边。你是不舍得离开吗?还是想我陪着你?”小苗喃喃自语。

      我猛然间感到我的残忍:我已经死了,已经死过好几回了,已经不是人了,没有了人心,也无人形,但是,我却——

      我却这样地欺骗一个小女孩,我真是没有人性啊!

      小苗说着说着,就抽泣起来,如昨晚一样。

      我想要告诉她真相,我有这样的能力,我完全可以点亮显示器,将我的死亡、重生,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以一篇长文的形式,呈现出来,让她彻底明白。

      我要告诉她——我不是你的男友太宰,我是老马啊,不,不,我不是老马,我是李刚啊,李刚,你不认识吗?对啊,小苗怎么会认识李刚,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小伙,一个在无人区被大雪覆盖的年轻人。

      小苗,不认识这个人。

      我能向一个17岁的女孩解释清楚吗?我不能?我说我是一枚CPU,她会相信吗?她不会觉得电脑出现了故障吗?应该将这台电脑砸烂、扔掉,并且越远越好?

      让我想想,让我静静。

      位于小苗床尾的显示器突然被点亮,一行红色的大字在屏幕上滚动

      ——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

      我感到小苗床铺巨大的震动,我猜测小苗应该是看到了,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

      我望着眼前黑黑的一团,我想,此时此刻,小苗肯定也望着漆黑一团中的亮光。

      我听不到任何响声,小苗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

      我们对望着,对视着,对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乎突然不会查看时间了。只要我想,我就知道的时间,在很长时间里,似乎这一功能失效了。

      ESC键被摁了下去,然后又弹起。——我收到了信号。

      但是,屏幕的字依然在滚动。

      我意识到什么,“对了,小苗是想取消显示。”我想到了。

      我立马进行了操作,取消了显示。

      床铺发出了“咯吱”的响声,小苗重新躺了下去。

      我猜。

      今夜,小苗应该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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