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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拿走键盘 ...

  •   昨晚我睡着了。

      不对,作为一枚CPU,我是没有睡眠的。但是曾经作为人,我有睡眠的习惯。

      所以,昨晚我是“睡着了”。也就是说,我依然保持着人的“惯性”,尽管我不需要睡眠。

      我清楚记得,我是在被黑暗包裹的一个空间中“睡”着了,从那漆黑的夜空中,传来一呼一吸,一呼一吸,那是小苗沉睡的呼吸声。

      我第一次身处那样的场景,略有奇妙。

      当阳光从窗外水杉树的缝隙中照入宿舍,我“醒”来。

      虽然我“瞎了”,但是,我能精准地感受到温度和色差的变化。

      我惊了一跳——

      似乎有一张脸面呈现在我的眼前,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能听到,是那种很近很近的“哈气”。

      我由此而判断——一个人双目圆整,嘴巴大开,端坐在我的面前。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对了,“请别伤心”那四个字还在显示器上滚动播放着。

      我动弹不得。“此时,如果我撤销了显示,会不会吓到她?如果继续这样滚动显示,会更吓到她吧?”我在纠结,这样的纠结让我动弹不得。

      我只能一眼不眨地盯着小苗,虽然,我的眼前只是一团漆黑。我想,她恐怕也一眼不眨地盯着我,盯着那四个字,不断在眼前滚动而过,滚动而来。

      我和她,对视着、对峙着。

      而我们两人之间,是一直在滚动播放的那四个字——请别伤心。

      周围死寂。

      这样的状态大约持续了两分钟。

      “是屏保吗?”小苗应该是蠕动了一下嘴唇,但是我还是听到了。

      键盘上的“ESC”被摁了一下,“应该是小苗摁的。”我想。

      我迅速反应过来,将显示器上的词语撤销掉。

      这当然不是屏保,也不是“ESC”按键可以撤销的,但是作为一枚CPU,我可以轻松让其显示和撤销,并且对其中的原理,十分清楚。

      “有惊无险。”我心中默念。

      随即,我听到“哐当”一声,接着就是淅淅索索的声响,不过声响很微弱,似乎很远。

      我猜测——小苗应该是放下了头戴式耳机,然后开始起床。

      更多的声响传来——

      吱吱,那是有人从上铺下床,木质床板与床栏挤压的声响;啪嗒,有人汲着拖鞋从铺位走过;吱啦,宿舍卫生间的门被拉开;咣当,卫生间的门被关;哗啦,水龙头被打开;呲呲,水流不止;哗啦,马桶冲水的声音;吱啦,卫生间的门再次被拉开;呼噜噜,有人在刷牙漱口;

      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各种声响一股脑跑入我的耳中,有的清晰,有的微弱;我住过校,我能根据记忆,猜测出一些声响伴随的动作;我没有进过女生宿舍,很多声响令我无比困惑。

      新的一天,在这些声响中开始,我感到某种美妙和美好的东西,正在慢慢形成、来临。

      或许,是生的乐趣吧。我想。

      这样一首协奏曲也好,合奏曲也罢,持续了足足有四五十分钟。

      终于,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我仰望漆黑的的夜空,只能听到人间的噪音,而听不到人类的心声。噪音很远,而心声很近;噪音似乎很辽阔实际很模糊,而心声貌似很杂乱实际很清澈。

      我住过校,我知道——此时此刻,她们必定有说有笑,三五成群地去上课。

      我希望,小苗,也能快乐、亲近和清澈一些。

      “她要努力,这是谁也帮不了的事情。”我心想,“成长路上,从来没有指路人。”

      “既然你们都去上课了,我也试着学习吧。”我开始拿定注意。

      自从我猜测我成为了一枚CPU之后,我还没有认真、仔细地研究过自己。

      截止目前,我对自己确定的认识有三点:

      第一,我能看到、听到和阅读。我能够通过摄像头看到外界,不过这一能力被我阉割;我能够通过麦克风听到外面的声响,那应该是一款不错的头戴式耳机;我能够随意调取这台电脑中的任何文件,阅读、删除或者修改。

      第二,我对这台单机电脑的硬件和软件十分熟稔。我知道硬盘的容量、显卡的大小、风扇的转速、显示器的分辨率,乃至键盘的灵敏度、内存的实时变化、麦克风频率范围,我都了如指掌,我甚至知道不同硬件所处的位置、各类软件的安装地点、驱动安装时间等等,我尽在脑中。

      第三,我有超强存储和记忆能力。关于这台电脑硬件的所有信息,关于这台电脑中软件的所有代码,似乎是在一瞬间涌入我的脑中的。现在,如果有人截取一行代码,我能够一秒钟指出该代码属于哪一款软件,在软件代码库的什么位置。

      如上三点,是我目前已知的能力。

      但是,我对那些代码一无所知。我知道它们的位置,我甚至能够默写出来,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如蝌蚪一般地排列在我脑中的它们,它们,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形容呢?这就如同教一个三岁孩童背古诗,他可以背出来,但是对脱口而出的那五个字、七个字,一无所知。更具体地说,他会被背诵‘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但是,他不知道‘李白’所谓何人?‘欲行’将去何处?更不知道‘挚友远去、空留一人’的神伤和黯然。而后者,有赖学习和教化。”我在这样思考。

      我打算去学习。

      这并不是我灵机一动。

      曾经在雪山无人区的时候,在我濒死的时候,我就想到了那个“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即便明知未来断无改变的希望,明知余生就是推石上山,然后让石头滚下,继续推石上山,也要全力推动石头,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次都使出全力,不幻想逃离,也不自怨自艾。

      在雪山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定——要成为西西弗斯那样的人。

      这与鲁迅类似,当鲁迅醉心于抄古碑的时候,有人劝他——纵使一个铁屋子,牢不可破,也不应停止呐喊,断绝出去的希望。

      我也要成为鲁迅那样的人。

      现在,我成为了一台电脑,那我就做一台电脑能做的事、该做的事。

      这一点乃至这一理念,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其它的,交由命运来安排,扔给无常去摆布。

      此时,此地,此刻,此境况,作为一台单机电脑,我能做的就是学习。

      我的学习方向是有规划的,我打算学习两个方面的知识。

      一是一种技术,我想要学习编程。“学习编程,我有资源和优势,这台电脑的软件都是一个资源丰富的代码库,都是学习资源。优势是,我有超强的记忆里和计算能力,可以快速调取、存储、计算任何一段代码。”我这样思索。

      二是学习一种语言。我想学习日语。我本来是想学习英语,或者提高英语的。但是,当我成为一枚CPU之后,我发现,我对英语这门语言,几乎无师自通,我存储了大量的英语单词,这些单词来自代码以及代码注释,我基本能够自由会话和书写;所以,我决定学习日语。做出这一决定的由头是,这台电脑竟然安装有一个日语学习的软件,里面离线下载了不少日语单词以及资料。“太宰可能在尝试学习日语吧。”我这样猜想。

      你们可能不信,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恐怕没人会相信,我竟然在一个上午不到的时间,可以自己编写程序需求以及掌握一门语言。

      “人类啊,弱小的人类啊,你们怎么和机器比拼?怎么和机器对抗?下一个就是机器的时代啊!”我这样狂想。

      但是一回想,又觉得可笑,“人类竟然发明出来了自己打不过的对手,能够秒掉自己的对手?可笑啊!”我又这样想。

      “这不是在嘲笑我自己吗?我也是人类,至少曾经是。”我又反驳了自己一通。

      我突然就觉得悲哀,“自己好像成为了一个矛盾体、怪物,一个左右互搏、古今互搏的怪物。”

      “纵使我无所不能又怎样?即便我无所不知又如何?我已经不是一个人,再也体会不到人的爱欲、死欲与欢愉。”我这样自伤地想。

      突然,我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应该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我猜测。

      紧接着,是有人踩着架子床梯子的声音,那应该是一双橡胶底的鞋子,踩在钢筋条上发出“吱吱”的响声。

      键盘连接主机的插头被粗暴地扯下来。这一点,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因为我无法获取的来自键盘的电流信号。

      “砰”地一声,不等我反应过来,弄清楚事情的缘由,宿舍门被关上了。

      这间女生宿舍又恢复了宁静。

      “我敢肯定,刚才进来的人是小苗,我从脚步声,可以基本断定。但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拿走键盘?为什么在上课的这个时间点,突然返回宿舍拿走键盘?那个键盘并未损坏啊?是临时需要使用还是有人索要?会是谁呢?谁会要一块键盘呢?难道有人知道那块键盘的秘密?就是我曾经是一块键盘?这不可能!”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李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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