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121、黄粱一梦

　　一张大圆桌周围，坐满了人。

　　并且，都是我认识的人。

　　我爸爸的旁边是我小妈，小妈的旁边是我弟弟，我爸爸的另一边是我的妈妈，我妈妈的旁边是我奶奶，我奶奶的旁边是我爷爷，再过去是王洁，王洁旁边是张弛张总，张总的旁边是何伟，紧挨着何伟是楚濂楚姐，小苗低着头靠着楚姐，楚姐的右手是李茗，穿着一件鲜红的旗袍，甚至还带着头纱，浓妆但并未艳抹，明艳动人。

　　他们，都坐在我的对面和旁边；他们都是一样的神情，笑盈盈地。

　　我感到欣喜，这些人竟然都在，我内心在荡漾，这样的得意令我害羞，我一低头，发现自己西装革履，我的左胸偏上位置，别着一朵红色的小花，一条同样红色的织带从从小花中央伸了出来，上面印制着两个金灿灿的隶书字体——新郎。

　　我心中十分困惑，抬起头来，想要询问李茗。

　　李茗转身，看着我，我清楚地看到李茗胸脯上方，同样别着一朵小红花，同样伸出来一条织带，同样写着金灿灿的两个隶书字体，不同的是，那上面是——新娘。

　　“这是我和李茗的婚宴？我和李茗结婚了？”我先是震惊，接着是心喜，然后是狂喜。

　　“那句比喻，的确非常形象——心脏似乎马上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我现在就是这样。”我心想。

　　从李茗开始，李茗的旁边是楚姐，楚姐旁边是小苗，小苗旁边是何伟，何伟旁边是王洁和张弛，再过去是我的家人，我爷爷奶奶、我妈妈爸爸，小妈和弟弟。我逆时针，仔仔细细地望着每一个人，在每一个人脸上都停留一会，然后离开，寻找下一张脸。

　　我感到欣慰。“都在，都在，你们都在。”我心中喃喃自语。

　　突然，我大惑不解。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说关系，我妈妈和小妈，怎么可能和解？坐在一张桌子上？王洁和李茗，怎么可能共处？并且和平共处？且不说这些，我眼前的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在同一个世界。张弛已死，死于车祸；何伟已死，死于坠崖；王洁已死，同样死于坠崖；我已死，也是死于坠崖；楚姐远在安源，李茗在天津，一个天南，一个天北，我的家人，则在济阳。这不可能，绝无可能。”我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而，一股力量不愿意让我清醒。

　　“就算梦吧，让我在这样的美梦中多呆一会。”那股力量在劝慰我。

　　我终于承认，这是梦，美梦。

　　但是，我不愿醒来。

　　正在此时，一股巨大的白色电流涌入我的身体，如闪电，但比闪电更持续，如水流，但比水流更有劲；我似身体在痉挛，但是却并不痛苦。

　　我痛苦的不在身体而在心理。眼前的一切，都飞升起来，爸爸、妈妈、小妈、弟弟、张弛、王洁、何伟、楚姐、小苗，都飞升起来，连同桌上的菜肴和桌布、碗筷。他们都要走，我知道梦要醒了，这令我痛苦。

　　我转头向李茗求助，李茗已经飞在我的头顶，低头看着我，微笑、恬静，不言不语。

　　我崩溃了，我迅速站起，伸手去抓李茗的脚。然而，我的手指从李茗白皙的脚踝处穿过，如同抓了一把空气。

　　我彻底崩溃。

　　“不，我不要这样。”我喊叫出来。

　　一股电流再次袭来，我眼前瞬间黑暗。

　　四周，寂寂无声。

　　我，如同在漆黑的太空。

　　我不知道，我是继续在梦中，还是已经梦醒。

　　我很迷茫，但是大脑，却十分清醒。

　　那是梦，我确信。

　　太多的逻辑不通、太多的人物混乱、太明显的时空错乱。

　　虽然很美，但，是梦。

　　“再见了，你们，我的亲人和朋友，我的家人和爱人，再见了，再见吧。”我心中默念。

　　一遍，一遍，又一遍。

　　“小苗，走，我们去吃饭吧。”在黑夜中，一个声音传来。

　　很清楚，我确信，是这样一句话。

　　“好，等我下，我开下电脑。”一个女孩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是，对了，这是小苗的声音，对，就是小苗，我敢肯定。”我一阵欣喜。

　　我压抑住心中的喜悦，“至少，我还没死。”我暗想。

　　我不敢动弹，屏住呼吸，侧着耳朵。

　　我还想再听一句，哪怕一句。

　　然而，我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门被“砰”地关上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远，门外似乎很是嘈杂。

　　我渐渐开始认定这样一个事实——

　　我重回人间。

　　这个人间的吵闹和聒噪、悲欢和喜悦、清醒和纠缠、失望和希望、坚定和迷离、成功和失败、爱你和憎你、仇怨和无聊、有趣和无趣、欲望和展望。

　　我太熟悉了。

　　我爱它也恨它，我亲近它也远离它。

　　就是它——人间。

　　我似乎，黄粱一梦，然后，返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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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