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118、谋杀大案

　　自从住进了这半山腰，我的睡眠一直很好，睡得很沉、很深。

　　朦朦胧胧之中，我似乎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楼下喊了一身“李刚”，紧接着，似乎有人敲门。

　　我似乎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窗外半明半暗，没有彻底天亮，加之昨天登山，睡的比较晚，我又将脑袋扔到了枕头上，又睡着了。

　　不过很快，我被手机来电铃声吵醒。

　　来电的是王警官，就是之前负责处理“我涉嫌猥亵小苗”一案的王警官。

　　我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

　　“马总吗？户外股份的王总，从天津市来了吗？”王警官劈头盖脸地问。

　　“什么事？”我坐了起来，我感到事情有点不妙。

　　“我们接到天津市协查通报，协查户外股份总经理王洁涉嫌毒杀公司董事林奇。”王警官没有半点迟疑。

　　我一下就清醒了。

　　我的大脑在高速，不，在超速运转。

　　“毒杀林奇？王总？王洁？不对，说的应该是何伟。何伟毒杀王总？这是怎么回事？何伟为什么突然回来？难道是因为毒杀了林奇？逃跑？为什么要毒杀林奇？争夺公司控制权？不对啊？公司股权大会不都是开过了？何伟依然是总经理啊？对啊，为什么林奇会放弃总经理的职位呢？林奇怎么会突然生病？突然就死了？何伟毒杀？林奇中毒死的？因为中毒而生重病，不适宜担任户外股份总经理？因为中毒生病，关于户外股份的负面舆论突然就消失匿迹了？会这样吗？何伟下毒？杀人？为了掌控公司？现在被发现，逃了出来？”

　　“这不可思议，太不思议，但是又合情合理。”

　　我又联想到何伟昨晚的悲观、绝望以及不舍，这似乎进一步验证了我的猜测。

　　“马总？在吗？在吗？因为疫情原因，天津市办案人员没有及时赶过来，要求我们这边协同办理。马总？”王警官在电话中喊叫。

　　“马总？马总？在吗？能听到吗？”声音近乎吼叫。

　　“何伟和王洁呢？”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翻到衣服和裤子，套在身上，穿了凉拖鞋，就跑了出去。

　　我推开王洁宿舍，空荡荡的，我呆呆地站在门口，我这才想起来王洁陪着何伟，昨晚开车去了何伟家。

　　我想起来朦胧之中的汽车声，有人喊叫声，有人上楼敲门声。

　　“是王洁来过？”我跑回了宿舍。

　　从被子里面找到手机，我看到很多来电显示，是王警官打来的。

　　我暂时顾不上王警官。

　　我拨打了王洁的电话，电话接通。

　　“王洁，你在哪里？”一接通，我立马就问。

　　“刚哥，我和何伟上山顶来着，马上就要到达山顶了。”王洁豪爽地说道。

　　“那个，什么，何伟在你身边？”我马上问道。

　　电话听筒里面传来何伟的声音——不是说好了，不告诉他，你也知道李刚那个人，比较胆小，谨小慎微的，挂了吧。

　　随即，电话被挂断。

　　我再拨打，已经提示“对方电话无法接通”，我又拨打，还是一样。

　　我马上又拨打了何伟的电话，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略一沉思，我又打了微信视频聊天，响了几十秒之后，显示无人接听。

　　我赶紧跑下楼一看，项目部门前，停着我的破车，孤孤单单。

　　“那就是了，他们去了山顶，去蹦极，去互换身体。”我立刻就想到了。

　　想到这里，我迈开了步子，跑了起来，刚跑两步，感觉不对，低头一看，我还穿着一双凉拖鞋。

　　我马上跑回宿舍，换了双鞋，咚咚咚地跑下楼，疯也似地向山顶跑去。

　　两个台阶，乃至三个台阶，一跃而上，我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我的呼吸，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双臂，大力地摆动着，以能够让身体向上跃起。

　　我顾不上那么多，我死命地爬向山顶。

　　我要阻止他们蹦极，我要阻止他们互换身体，因为这样的用心，太过险恶、卑鄙、无耻。

　　“如果他们互换成功，那么，王洁就成为了杀人逃犯，而何伟，则大摇大摆逃脱法网，成为真正的何家村的何伟，一个男人，何伟父母的儿子，楚濂的初中同学，安源市户外蹦极项目督导。而王洁，将接受法律的制裁，成为‘上市公司总经理为了夺取控制权毒杀董事大案的主角’。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允许这样的结果出现。”

　　“我现在知道了，何伟为什么突然回来，哪怕公司摇摇欲坠，哪怕疫情如此严重；我现在知道了，何伟为什么会同意昨天蹦极，为什么提出昨晚就尝试两人蹦极、互换身份，哪怕天已经黑了，哪怕教练员已经离去。一旦他们互换成功，何伟便‘大功告成’。”

　　“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允许这样结果的出现，不允许，决不允许。”

　　我死命使用自己的身体，包括手臂、双腿、肺叶和心脏，哪怕，它们力竭而衰。

　　我不知道我花费了几分钟？我不知道路边的风景如何？今天的天气怎样？天空是否有云？

　　我没有看一眼山下的盆地，盆地里的田地、房屋、树木和河流。虽然看一眼，是那样地方便和简单。

　　我来到了山顶，终于来到了山顶。

　　我踩上离山顶的最后一个台阶，站在了木栈道上，远远地，我就看到了何伟和王洁。

　　他们两人，分别站在两条玻璃栈道顶端，身上已经穿戴完毕蹦极装备，两人后背，都有一条蹦极绳子伸出，与头顶的吊臂相连接，他们的身后，是辽阔的天空，他们的脚下，是万丈悬崖。

　　我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我张开嘴，要喊叫他们的名字，但是，我却无法发声，嗓子如火烧火燎一般，每一次呼吸从那里通过，嗓子都感到干涸、疼痛。

　　我的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发不出来声音。

　　在我与王洁和何伟之间，是七八块巨石，上面盘绕着一条木栈道。

　　我要过去，跑过去，那两三分钟的步行栈道，对我而言，犹如愚公门前的大山。

　　“刚哥，来啊。”王洁看到了我，大声喊叫，举着手。

　　“王，王，王洁洁，别，别跳。”我使劲从喉咙发出响声。

　　我在跑动，向着蹦极那里的玻璃栈道跑去。

　　我抬头，看到何伟似乎转头给王洁说了什么，然后，何伟向后倒去。

　　王洁先是一愣，赶紧倒了下去。

　　“王，王洁，别，别……”我心急如焚。

　　但是，并未停步。我恨透了这样的设计，这样在巨石上绕来绕去的设计，此时此刻，它们是如此地费事和耽误时间。而这样的设计，竟然是我的创意。

　　我恨透了我自己。

　　我站在了玻璃栈道之上，往前走去。清晨，山顶微风拂面。

　　突然，我感到身体前倾，脚下不稳。

　　我张开双臂，向前抓去，想要抓住什么。

　　头顶的吊臂，倾斜了；脚下的玻璃栈道，倾斜了；远山，倾斜了；天空，也倾斜了。

　　我侧面一看，距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另一个蹦极的吊臂连同玻璃栈道，漂浮在空中。

　　我也漂浮在空中。

　　我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的旁边，是钢材和玻璃；我的身体，轻飘而自由。

　　“我错了。我好后悔。不该睡得那么死，以至于王洁喊我的时候，我都没有起床；我错了，不该让王洁陪着何伟去他家，也不知道何伟是怎么蛊惑王洁的；我好后悔，昨晚就应该追着何伟问林奇；我好后悔，应该第一时间，质问何伟为何这个时间回来；我更大的错误在于，就不应该让王洁蹦极；就不应该听从何伟的劝说，更换了蹦极装备供应商，替换了供应商；甚至，我就不应该掺和户外股份的事情，我就不应该成为老马，不应该活着。我错了，我好后悔。”

　　“我想到王洁、何伟、楚姐、小苗、李茗、林奇、尤青、老马、张弛，我想到这些名字周围的人的名字。我好后悔，我真的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能说的只有这样三个字，不断重复的三个字。

　　我闭上双眼，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突然，我的周围，安静了下来。

　　我看到一面灰白的墙壁，上面有一扇窗户，枣红色的窗帘挂在上面，中间有一条缝隙，光线从缝隙中照了进来，形成一道光柱。

　　光柱里面，浮游着尘埃，禁锢而自由。

　　一个男性，清瘦的男性，在我面前倒下去。

　　我先是看到了他的脸庞，还有背后的电竞椅。接着，我看到他的腹部和大腿，最后是小腿和双脚。

　　它们，连同着电竞椅一起，统统向后倒去。

　　我似乎能够听到声音，类似于“哐当”或者“哗啦”的一种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懂。

　　我的四周飞升了起来，电脑、男人、电竞椅，甚至还有拖鞋、泡面、鼠标和键盘。

　　这块键盘距离我如此之近，黑色。我能看到它右下角某个品牌的LOGO。

　　我伸手抓住了它，如此简单。

　　一块黑色的键盘。

　　骤然，所有的东西全部消失不见，四周，是一片寂静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