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114、心魔难降3

　　楚姐家和何伟家的房子开建之后，在差不多一个月的工期内，是我过去几年间，过得最为舒心的一个月。

　　我略有洁癖。

　　有洁癖的人，关注的核心点其实不在于周遭环境是否干净和清洁，他们更加在意的是——所有的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在盖房子的那一月里，我之所以感到舒心——周围的人，都在他们该在的位置，尽着他们该尽的职责。

　　我，在项目部无所事事，偶尔接待接待客户，偶尔开着一辆二手破车，去镇上或者市里面，参加某个会议，露露脸。

　　何伟，在天津市担任着户外股份总经理，处理着一家上市公司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话说，最近户外股份股价又有了上涨的趋势。这是公司经营稳健的标志之一，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这说明，何伟的工作，做的不错。

　　王洁，在何家村负责两栋楼房的施工，我让楚姐不必上山来了，给何伟帮忙，并且，何伟可以住在家里，孝敬孝敬老人。

　　楚姐，偶尔会上山来给我做饭，我已经给她说了多次，没有必要，我自己随便弄点什么吃就行，不必这么麻烦。

　　我周遭的人，都在他们该在的位置，做着他们该做的工作。

　　我感到很舒心。

　　当然，这样舒心和舒服的局面，也并不是“自然生成”，我也在刻意促成和维护。

　　例如何伟。何伟已经多次打电话，让我劝劝王洁，他说王洁一直要求他回安源市，甚至已经到了逼迫的地步。

　　还例如王洁。王洁一直向我抱怨，不愿意住在何家村何伟的父母家，说是不习惯，也怕露馅，要回项目部住。

　　我安慰何伟，“你别管他，你忙你的，你还不知道他，一天天神神经经的。”

　　我安慰王洁，“你体验过何伟，应该明白何伟啊，权当是帮帮何伟，宽慰父母吧。”

　　于是，令人舒心的局面，得以延续。

　　而李茗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局面。

　　某个夏日的午后，我刚刚送走一批邻市的参观团，回到项目部宿舍。骄阳似火，我冲了个冷水澡，想要睡会。

　　“马总，马总？有人找？我来送菜，顺道就带上来了，你看谁来了？”我听到门外燃油三轮车熄火，紧接着就是一个女中音的喊叫。

　　听声音，是楚姐。自从山脚下到山腰的沥青路面修好之后，楚姐的三轮车也能够开到项目部。

　　我只能从床上起来，一脸的困倦，拉开窗子，将头伸出窗外。

　　然后，我就看到了李茗。

　　李茗站在一辆绿色的三轮车厢旁边，应该是刚从三轮车上下来，听到窗户拉开的声音，抬头望着二楼，我们的眼神刚好碰在一起。

　　我从高处看着她，她从低处望着我。

　　“马总，快下来啊，你老婆你不认识吗？”楚姐边说边笑。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下楼。

　　跑出宿舍之前，我拿起书桌上的镜子，照了自己一下，压了压自己睡得蓬乱的头发。

　　说实话，我没有准备。

　　我不知道，应该以何种心态和精神面貌与李茗见面，尽管，我很期待见到她。

　　我穿着一条大裤衩、套着一间老头衫，咚咚咚地跑到李茗前面。

　　李茗穿了一双粉色的坡跟小皮鞋，腿上是一条黑色的阔腿裤，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脖颈和手臂处，有一圈圈的蕾丝，手上攥着西装外套。

　　这是一幅标准的都市职业女性装扮，成熟且韵味十足。

　　“你，你怎么来了？”我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嗯，过来看看。”李茗说道。

　　“哎呦喂，看你们，就打算在这晒太阳么？有话不能去屋里说。”楚姐打趣道，“你们去凉快会，我去把肉和蔬菜，放冰柜里面。”

　　我从三轮车上取下李茗的旅行箱。

　　“走吧，李姐。”我轻声对李茗说。

　　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喊出了“李姐”，我潜意识里面可能还想伪装成为老马，当李茗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带着李茗回到宿舍，让她坐在我的床上，我则坐在书桌前。书桌与床，有一米半的距离。

　　我很局促，特别是在快两个月没见到她，我很局促。

　　“这里风景还不错，空气也好。”李茗突然说道。

　　“是的，安源市被称之为小江南呢。”我补充说。

　　“挺好。”李茗说。

　　然后，就是沉默。

　　我脑子在努力搜寻，看还有什么话题，能够打破沉默。

　　“马总，我先走了，蔬菜我都放冰柜了，我还要去拉几袋水泥。”楚姐楼下大声喊叫。

　　“好的，好的，注意安全。”我赶紧推开窗户回应楚姐，我很感激楚姐此刻的招呼。

　　接着，我听到楼下传来发动机的声响，声响逐渐变弱，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大山，又恢复了沉默。

　　“对了，我带了新茶，安吉白茶，刚上市不久。要不，我给冲点？”李茗问道。

　　“好啊，好啊，我去烧水。”我迫不及待。提着水壶，就要去水房接水。

　　刚走出宿舍，我又返回来了。

　　“还是先去洗漱一下，再冲茶吧，累不累。”我站在宿舍门口问，“李姐。”

　　“也好。”李茗开始打开旅行箱，我则去水房接水。

　　等我提着一壶水回到宿舍，书桌上已经摆上了一套小巧的茶具，李茗提着一个塑料洗漱包，正要出去。

　　“我带你去？”我说。

　　“不用，你说在哪里？”李茗拒绝。

　　“一直往头走，那里有洗漱间。”我指给李茗。

　　等李茗回来，一壶水刚好烧开。

　　我赶紧挪开位置，坐在床上，李茗坐在书桌前，我们换了个位置。

　　李茗应该洗了脸，两鬓的头发褥湿了，偶尔会提溜下来，在泡茶的时候，她一挥手，将眼前的头发扔到了耳后，那个动作，十分潇洒。

　　不大功夫，满屋清香。

　　一杯碧绿的陶瓷小杯子，被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立马坐直，用两个手指捏起茶杯，慢慢地放到鼻下，清香从鼻孔直入心脾，移至唇边，微烫，轻启嘴皮，嘶嘶吸入。

　　我只能这样说：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抱歉，请让我停一停打字吧。

　　尽管现在我是一块键盘，但是，回忆依然勾人心神，我要缓一缓精神。

　　作为一块键盘，我依然怀念那杯茶。

　　一壶茶水入肚，我甚至有了写诗、饮酒、骑马、登山、撒野的冲动。

　　我甚至差点就说出了那句话——夫复何求？

　　我只记得，我很沉醉，我很痴迷。

　　李茗说她有点累，我立马起身，站立起来，让出小床。

　　别说是床，彼时彼刻，就算那是一张龙椅、一个王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让给她。

　　在我眼中，在我心里，她有种魔力，不，魔法。

　　我又坐回了书桌前，而李茗则躺在我的床上，我们再次互换位置。

　　我品茗，她入睡。

　　李茗看来真是累了，气息很快就变得缓慢起来。

　　我看着她，面容洁净而安详，身体很是放松，软软地平躺着，上身随着一呼一吸，上下浮动，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我站了起来，靠近她的嘴唇，越来越近。我怕自己会倒下去，伸出双手，撑在她的两个耳边，终于，贴在了她的唇边。

　　李茗翻了一个身，将后背面对我。这一翻身，我似乎，闻到一股香味，介乎于自然和人工香味之间，很是吸引人。

　　我也有了一丝的困倦，本来中午就没有午睡。

　　我去反锁了门，在李茗翻身留下的床边，慢慢躺了下去，将我的身体和她的身体，贴合在了一起。

　　夏日的午后，山中骄阳似火，阵阵蝉鸣，此起彼伏。

　　那样的骄阳，今天似乎更加地热烈；

　　那样的叫声，虽然聒噪但特别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