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8、乱我心曲 (1)

　　第二天单刚醒来时，发现身边的单铁早不见了影儿，走出房门他第一眼看向霜怀的房间，门开着，想是已起来了。他再抬头看看，日头已近中天，院子里嬉笑声不绝，单铁跟侄儿侄女明明和玲玲站在水井边，一人提了一只小塑料桶，正互相泼着水玩，单刚走过去在他们每人头上拍了一把：“一边儿玩去，掉井里可玩完了。”

　　三个小鬼没理他，照样你来我往，不亦乐乎，单刚摇摇头，笑骂一句跌下去可别哭，走去提了桶水，正准备刷牙，隐约间听到厨房里传来霜怀的声音，他忙靠过去厨房窗口，怕里面的人看见，还蹲下身子。

　　只听霜怀说着：“读书也不一定能保证找到工作，现在大学都不分配工作了，要靠自个儿找呢。”

　　他姐单红说：“倒不是望他能上大学，就这成天混的怕他跟人学坏了，而且起码读个高中吧，人家德叔他儿子也就高中，在镇政府当那什么出纳，比咱一辈子呆农村可强多了。”

　　霜怀说：“要让他再去学校上学恐怕他心理上不能过关，我觉得半工半读最好，先找份工作把心收一收，工余再自学，像以前我学校有位老师，也才小学毕业，后来．．．．．．”

　　单刚正听着，玲玲跑来学他的样子蹲下，后头单铁和明明以为在玩什么游戏，笑嘻嘻也跟来，单刚怕被发现，赶紧走回去刷牙。

　　午饭后单刚又拿出书本让霜怀教他，才开始没多久，天胜领了一大帮人闯进来，嘴里嚷：“宽啊，咱昨晚栽了大跟斗了，他妈．．．．．．”说到这里，赫然见到霜怀也在，他一下掩了嘴，把后面的脏话往肚子里吞。身后的陈彩云却走上去，先打量霜怀，再瞅着桌子上的课本吃吃笑：“刚子哥，你这是干啥呢？”

　　单刚瞪她一眼，站起来去推搡天胜：“去，先带他们去你家，我一会儿过去。”

　　天胜比他矮了半个头，于是吊起手臂搭住他肩膀小声耳语：“哥啊，好容易你家天仙来了，让我呆会吧，行不？我叫你叔了。”

　　单刚反手勾他脖子，一字一字硬得钢板儿似的往他耳朵里蹦：“叫－老－子－都－不－行。”末了拍他一肩头：去去去，俺家穷，没啥好招呼，去你家好酒好肉好朋友招待着，一会我就过去。

　　把一班人都送走了，回头他向霜怀赔笑：“咱继续。”

　　“他们找你有事吧？要不你去吧。”

　　“别理他们，一帮痞子。”

　　霜怀嗤地笑出声，那意思很明显　─　痞子说痞子吧，单刚摸摸鼻子：“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们出去瞎玩了。”

　　霜怀把书本合上，笑道：“可人也不能完全没有朋友，去吧，我等你回来。”

　　单刚说：“那我去去就回。”

　　他一路走着，一路琢磨着霜怀跟他说话的神情怎么就跟后辈说话似的，好象俩人的辈份掉了个转了，但又想到她最后那句话，情不自禁一乐，我等你回来。

　　“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他唱着歌儿满面春风地刮进天胜家客厅，往天胜身边一屁股坐下：“哥们，求你件事，你爸那茶园还招人不？”

　　“啥？”天胜支楞着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单刚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爸老念叨，水龙头都给我关了，手头有点紧。”

　　“手头紧那兄弟这拿呗。”

　　“拿也得还呀。”

　　“自家兄弟我的就你的，你的就我的，咋这么见外吶。”天胜涎着脸挨上去，“所以你家天仙就是我家天仙，叔，给个机会吧。”

　　“去你的！”单刚把他脑袋拍开，接着正色道：“癞蛤蟆注定吃不了天鹅肉，往后你再跟我提这个我跟你急。”

　　天胜垂头丧气：“不提就不提呗。”忽又想起一事，眼睛大亮，问单刚：“你真想找点事做？”

　　单刚端起他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还有假的，再不找的话，想去哪都行囊空空。”

　　陈彩云一直留意他们说话，这时问：“刚子哥你要去哪啊？”

　　单刚没理她，捅捅天胜：“今晚帮我问问你爸。”

　　天胜说：“不用问了，过两个月我爸要在白水巿搞个销售点，到时咱一起去吧。”

　　“真的？”单刚激动地站起，搓了搓手又问：“搞多久啊？不会就十天半月的吧？”

　　天胜嗤鼻：“老头这次来真的，眼红别人村垄断了白水巿巿场，想去分杯羹，还说让我们兄弟都出去锻炼锻炼。”

　　陈彩云忽然问：“能让我也去么？”

　　天胜似笑非笑瞄着她：“你问你刚子哥，他说你们分了，你说带不带你去呀？”

　　陈彩云眼睛立刻红了，可怜巴巴地瞅着单刚。

　　单刚严肃地扫视在座的每个人：“小小年纪，谈啥情，说啥爱，懂个屁。”接着咳了声：“我爸的真知灼见。”

　　天胜作势踹他一脚，笑骂：“滚你蛋。”

　　单刚挥挥手：“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吾去也。”

　　坐一边的另几位伙伴忙叫：“别走，咱昨晚那事还没说呢。”

　　天胜一拍脑袋：“给他一岔，差点就忘了这茬。宽啊，东平那厮昨晚不知打哪弄来辆新车，哥们都跑输了他，你今晚得去帮咱出这口气。”

　　单刚满不在乎：“得了，就让他得意去吧，以后这地盘就让他了，咱上白水巿那大城巿发展去。”

　　兴冲冲回到家打算告诉霜怀他要就业了，哪晓得霜怀已走了，单红说他哥刚好要去白水巿办事，就顺道送霜怀回学校了。

　　单刚澎湃的热情嗞啦全熄了，一下午恹恹地坐厅里拨拉着书本，到吃晚饭时才向他爸宣布他找到工作了，两个月后到白水巿跟天胜跑业务去，眼下这段时间就先到天胜家茶园熟悉下茶叶这门学问。把他爸乐的，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去，喝了口汤缓过劲了，才笑眯眯说：“这就对了，不能老闲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嘛。”

　　单刚被他这诗掉的，给憋不住笑，跟他嫂说：“咱爸这人就是□□那时给误的，要不现在都大学生了。”

　　他爸脸红，瞪着他喝道：“闲话少说，吃饭。”

　　接下来的日子单刚每天规规矩矩地上班下班，他爸他妈都始料不及，跑去问天胜爸：“他叔啊，刚子真每天都在你那上班咧？”

　　天胜他爸竖起大姆指：“你家刚子行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天胜跟我说让他将来也去白水巿帮忙，我还担心来着，现在看来，他还能帮着管管天胜这小子。”

　　单保卫喜不拢嘴，晚上瞒着老伴拉单刚到一旁说：“刚子啊，工作得挺好啊。”见他骄傲地点头，接着又说：“那算是你自力更生赚到的第一笔工资吶，领了钱是不是应该贡献点好烟给你爸？”

　　单刚鄙夷地哼他：“甭想了，我可不想被我妈打死。”他爸患过肺炎，从此被他妈严禁吸烟，他爸烟瘾起的时候常常跑来勒索他和他哥的烟，被他妈知道了，明令帮凶从严处置，单刚怕他妈，自然不敢做这帮凶，而且他这第一笔工资的去处已经有了着落了，下个月霜怀生日，他想买样礼物送她。

　　要说现在茶园这工作他干得还是挺起劲的，因为得让天胜他爸对他信任了，以后驻白水巿的那活才有他的份，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要令霜怀对他刮目相看，可连着几个星期霜怀都打电话来说功课忙不回家，眼看就到她生日了，单刚心里着急，又不敢明着去找她，到她生日这天忍不住了，怂恿天胜帮他向茶园请假，又跟家里说要同天胜出去为他爸办点事。

　　天胜被他拉出来，云里雾里地问：“到底啥事啊？”

　　“咱们上白水巿找霜怀。”

　　天胜激动地拧过脖子，把摩托骑成一曲线：“哥你终于想通了，可怜我了。”

　　“当心翻车。”单刚坐他后面，把他脑袋转回去：“别想歪了啊，跟你没关系。”停了会，以悲天悯人的语气又说: “霜怀这孩子怪可怜的，有爹妈等于没爹妈，咱做叔的得多关心关心她不是？今天她生日，得好好买样礼物送她，再整顿好吃的请她。”

　　到了白水巿，天胜说买束花吧，现在都兴这个，单刚给他个爆栗，男朋友才买花，别又妄想了你！

　　可买什么合适呢？单刚犯愁了，叔叔送给侄女儿不能送那些花哩胡哨的东西，要不送点实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