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46、久莫相忘 (1)

　　尽管生活让人频频回头，也幸亏时间并不为它而停留，秋冬匆匆过去，转眼就到了春节。

　　霜怀公司年廿八开始放年假，年廿七这天下午按照惯例，允许大家提早下班，霜怀很快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利索了，看看表，四点，按捺不住去敲经理的门：“Kim，还有事需要我帮手吗？要没事我先走了。”

　　经理眼睛盯着电脑：“营销部那边有个聚餐，等下一起去吧。”

　　“我是想去，但我晚上有课。”

　　经理抬头，惊讶的表情：“快过年了还有课？”

　　霜怀脸微红：“其实是我们同学自己组织的探讨会，过完年回来不是就要考试嘛，所以大家都紧张。”

　　经理微笑：“那去吧。”

　　霜怀出去把包拿了就跑，沿路搭电梯下去，遇见相熟的同事都问她去哪啊，今晚不是有聚餐吗？霜怀一律回答上学去，出了大门她却跳上一辆的士，直奔火车站。

　　同一时间，单刚正站在海关出口，伸长了脖子往熙攘的人群里张望，心情可以用天胜的话来形容，哎呀，迫不及待啊迫不及待。这一分别就是几个月，中间的相思不堪细赘，总之天爷还不算太刻薄他，这次终于申请到了一个月的旅游，能跟媳妇天天呆一起一个月，他每一想起开心得就想笑，霜怀赶到的时候只见他一副傻冒的乐呵样，看她走来两眼都发直了，就踮起脚拍他的脸：“干嘛？见到哪个美女了？”

　　单刚一手提着旅行袋，另一手把她搂住，歪着脑袋傻笑兮兮：“我发现一个秘密。”

　　“什么？”

　　“站这么久面前经过的没一个有我媳妇漂亮，不过你今天这身打扮我差点没认出。”

　　霜怀看了看身上的行政套装：“像不像老姑婆？”

　　“不像，倒像日本A片的制服诱惑。”

　　霜怀崩溃极了：“我也发现一个秘密，每次一见面你不拉扯上一点黄色你会死啊？”

　　“嘿，我这不是想快点把距离拉近嘛？说实话，媳妇，每次见面我都觉得你身上有点陌生感，而且一次比一次多。”

　　“我还不是我，哪陌生了？”

　　“我说不上来，就是好像气质上变了。”

　　“你才变了呢，每见一次就高一点，下回再高的话我去买压榨机把你压矮了。”

　　边说边走，进入列车后，人太多，座位都满了，单刚就抱着霜怀靠站在车门边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这聊那。

　　霜怀问他现在跟天胜的工作怎样了，单刚说：“他爸那厂越做越不妙，天胜那小子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刚跟他爸借钱买了辆车，我就跟他一起帮村里的一些厂子送货，不过这小子懒得很，吃不了苦，真担心我来的这段时间，他会不会跟着也放假。”

　　霜怀笑说：“你要这么担心，干脆让他也申请来香港定居，以后你就能每天把他拴裤腰带上了。”

　　单刚还挺当真：“怎么申请啊？他跟你跟我都没有亲属关系。”

　　“他不是喊你做爹么？索性你这便宜爸爸的就把他领养过来。”霜怀说完，把脸埋在他怀里闷笑。

　　单刚忍不住也笑：“这话要是被他爸听到，又要从村头追到村尾了，上次一回去，这小子被他爸追着打，揍得都变猪头了。”

　　“那你爸呢，没再打你？”

　　“我爸就外强中干，看我回去，心里甭提多高兴，就外表还要装酷，喏，我给你学他跟我娘说的──”他逼粗了嗓子学他爸：“告诉那小子，想做回我儿子也行，以后给老子安安份份的，再出去鬼混老子照样打断他狗腿。”

　　霜怀咯咯笑：“那你还出来鬼混？”

　　单刚得意地说：“这次我是光明正大的出来，我跟他说，爸，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子不能不孝，所以这就去香港找媳妇去了。哈哈，他听完，傻愣了半天。”

　　霜怀闻言，也傻愣了。

　　单刚见她那样，笑：“放心吧，我这是诳他，要孩子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正式来定居了，咱才生一个。”

　　霜怀轻嗯掩饰，说道：“等我攒够钱买房子了，就请你爸妈来玩一趟。”

　　单刚抱住她亲：“媳妇你真好。”

　　列车到站后，霜怀拉着他去等回家的小巴，并指给他看，喏，那边，白色那辆巴士能到我公司那一区的写字楼，免费的，不过有时要等挺久。

　　单刚见那巴士上下来的男女穿着都很都巿白领，眼神特别傲，下巴也仿佛都带翘的，遂问霜怀：“在公司有没有女的欺负你？”

　　霜怀说：“没有。”

　　“那有没有男的喜欢你？”

　　霜怀摇头笑：“为什么女的是欺负，男的是喜欢？”

　　“因为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啊，何况我媳妇又长得太招人。”

　　霜怀只笑他是卖花赞花香，赶紧将话题扯开，打死她也不敢说公司里有几个对她确实有意思，包括她的顶头上司。

　　十五分钟的小巴车程就到了霜怀住的地方，单刚站在楼下向上仰望剥落的墙漆和窗外林立的锈衣架，痛心：“我如花似玉的媳妇就住这种集中营？”

　　霜怀把他扯进去：“你大少爷真是不买米不知米贵，就这集中营里面的一套房子还要一百多万呢，把你卖了都买不起。”

　　这里是霜怀爸托朋友找的地方，房主是个独居的婆婆，霜怀跟她卧室分开，客厨卫共享，一个月付她两千多的租金，上次弟弟介绍他同学的那套房子虽是她一人独住，条件要好得多，但巿价租金却贵得吓人，她只住了几个月，虽然弟弟叫她甭操心，同学是他老死，租金意思意思给一点就行了，但霜怀不想弟弟欠人人情，就坚持搬了出来。

　　后来妈妈有心想让她回去住，可心头堵的那口气却难下，而爸爸虽然不放心她一人在外生活，但又考虑到霜怀回来跟弟弟挤一间房会影响他学习，于是就帮她找地方。其实他们的这些心思霜怀心里都明白，可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苦叹生为女儿身，再者，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所以逢年过节她还是会买些东西过去看看他们。

　　而除夕不回家跟他们吃顿饭好像说不过去，晚上到外头吃饭的时候她想起这事，就问单刚跟不跟她去，单刚先是赌气：“他们都不理你了你还理他们！”后来想想：“我跟你去，去气气他们也好。”

　　霜怀打他爆栗：“目无尊长，他们是我爸妈。”

　　单刚咔咔笑：“侄女儿，他们是我堂哥堂嫂。”

　　能这样轻松地拿这层关系来说笑，霜怀不无感慨，觉得世事就像路旁变幻的霓虹灯，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从前为伦理道德所苦所恼的时候哪想得到会有这样言笑的一天？这证明老天还不算太刻薄。霓虹太变幻，她祈愿今后的生活里，老天只给她一盏日光灯，永远是光明的白色。

　　回去后包租婆在客厅里看电视，刚才她跟单刚已见过面，可能对他的名字还很疑惑，这时招手叫他坐下，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单杠，体操的？”

　　单刚回她蹩足广东话：“是啊，国家队，李宁，知道吗？我师兄。”

　　霜怀憋着笑去洗澡，出来见两人还操着满口的火星语，辅以指手划脚，不由感叹这世上爱搞怪的人还真多，单刚说阿婆真有趣，霜怀悄悄说有趣的还在后头，你慢慢领略吧。

　　一会儿单刚洗完澡想进房，包租婆叫住他，给他一张纸，说是家规。

　　单刚看完瞠目结舌，一边念一边跟霜怀说：“晚上十点半以后，为免影响他人休息，请将活动音量控制在35分贝以下……乖乖，35分贝是多少？”

　　霜怀嘘：“小点声，过了十点半了。”又叫他看最后的附注，单刚跳下去看，见到一行：分贝指标可参考窗口冷气机的操作音量。

　　单刚瞪眼：“这种天气难道要叫我开着冷气边做边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