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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不如西归 (4) ...

  •   翌日中午霜懷醒來,要不是窗外有陽光,她還真以爲已經身在地獄,身體被拆開準備進油鍋裏炸了,單剛的感覺也不遑多讓,手臂軟綿綿地擱在她的身上,有氣無力地問:“媳婦,咱是死了嗎?”

      霜懷疲憊地答他:“還沒吧,我感覺心好像還在跳。”

      單剛把手貼在她的心口上感受:“是還在跳,估計是閰王偷聽了咱的話,要到明天情人節才捨得把咱勾走。”順手摩挲了一下,嘻笑:“那今晚又可以大戰三百回合了。”

      霜懷翻身背對他:“淫棍!”合上眼想再眯會兒,單剛卻把她搖醒:“媳婦,時間不多了,咱去踩踩點吧。”

      他所謂的踩點就是探尋最佳的殉情地,殉情的方式兩人意見一致,那就是跳崖,靈感源自天龍八部,說到底其實還是戀世的,心中都抱持著一點可笑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 也許世上真有一座無量崖,跳了下去底下也有一個琅擐福地。

      既是跳崖,那當然是越高越好,可這一帶頗多山嶺,山連著山,一望上去,那都是山尖,到底哪兒才算是歸於其居的風水寶地,這可就費思量了,只好看哪順眼便往哪走。

      單剛沿路在樹上刻上記號,方便明日再來,霜懷卻清閒,只欣賞山上景色,間或讚歎一聲,累了就坐到山石上休息,單剛伴她坐下,從衣袋裏拿出一樣物事,對著太陽光猛照。

      霜懷問是什麽,單剛口中嘿嘿笑:“你猜。”

      霜懷見那是塊灰藍碎布,上面有著褐色的點點血斑,就被嚇了一跳:“你哪撿的?”她以爲是這山上有死人,單剛卻嗤笑:“你再看看,眼熟不?”

      霜懷還真覺得眼熟,再見他笑得猥瑣,恍悟過來後打他:“你把它剪下來做啥呀?給老伯知道了,那,那……羞死人了。”

      單剛寶貝似地把它折好,又收進衣袋:“管它羞不羞,這可是我們寶貴的第一次的證明,我要帶著它一起走,那不管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就靠它來找你了。”

      霜懷好笑:“怎麽找?”

      “這個……”單剛搔搔頭,之後笑:“其實就算啥都不用,下輩子我一眼准能認出你來,一見鍾情這感覺嘛,肯定能跟著轉世投胎。”

      霜懷沒他樂觀:“喝了孟婆湯啥感覺都沒啦。”

      “沒感覺就找感覺唄。”單剛把她抱到腿上坐著,壞笑:“媳婦,昨晚是不是特有感覺?你老公我楊家槍練得不賴吧?”

      霜懷臉扭到一邊:“不要臉。”

      單剛舔她耳朵:“那你說是不是?是不是特有感覺?不說我可就真不要臉了哦。”

      “是啦,是啦。”

      霜懷癢得受不了,掙扎著要下地,單剛箍住她:“那現在再來重溫一下感覺。”

      霜懷大叫:“你瘋了!”

      單剛得意地笑:“嚇你的,你乖乖別動,不然我就來真的。”

      雖然沒有來真的,單剛還是低頭親吻她,霜懷略微掙扎意思了一下就不動了。溫存了好久單剛才放開她,並肩坐在山石上相依相偎。

      時近黃昏,林木在斜陽中透著暖和的顔色,飛鳥從樹梢飛下,往溪水邊吚呀掠過,山谷間耕作的人們趁機擡頭看一看,歇一歇。

      山水景色一片寧靜安詳,霜懷說:“下輩子就投胎這裏吧。”

      單剛說:“好啊,最好投在兩家鄰居,還是訂下娃娃親的,兩娃娃就天天在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到溪水裏光屁股洗澡。”

      霜懷無奈搖頭:“你就不能想點別的?”

      單剛歎:“溫柔鄉啊英雄那啥墳,世界的黑暗阻止不了桃色的衝動,媳婦,我又想了。”

      霜懷推他:“去!”

      山色令人流連,溫柔鄉使人迷戀,可以說在這一刻,在這兩人的心裏,殉情的決心已經有所動搖,奈何想到前途的難料,再而想到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此時退縮,似乎就顯得對愛情的不夠堅定,惟恐愛人會對自己失望。

      在這樣的動念中,他們繼續上山,越爬越高,山路也越走越陡,最後幾乎是無路可走了,單剛眼看著太陽已快沒入山頭,正想說回去,霜懷卻發現腳跟下的一方石壁伸出幾株花樹開得十分的豔麗,便開玩笑說不如等月圓之夜咱們再來,就吊死這樹上吧,冷月葬花魂,多詩意啊,說著就蹲下去想摘那些花朵,卻差少許才夠得著,於是把身子探出去一點。

      單剛在她身後看得心驚肉跳,正喊著小心,霜懷一腳已經滑了下去,單剛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豈料霜懷重心已失,整個身子懸空,單剛被她帶得一起往崖外墜下。

      那一瞬間單剛想,完了,真的墜崖了。下意識裏緊緊攥住霜懷的手,心想死也得死在一塊。可求生的本能又令他把另一手伸出去,祈盼能抓住點什麽,也是命不該絕,後來竟讓他抓到了一根樹枝。

      接下來的境況可謂驚險萬狀,單剛一臂吊住樹枝,一手拽著霜懷,像串風玲那樣隨風搖曳,單剛往下一看,幽綠的山谷深不見底,不由冷汗直流,趕緊閉眼鎮定心神,再叫霜懷:“媳婦,抓緊了。”

      霜懷回他的聲音很微弱,也不知是傷了還是風的緣故,單剛心驚膽戰,使勁慢慢將她提上來,叫她抱住他的腰抓緊他的皮帶,霜懷都照做了,樣子似乎是沒事,單剛心裏略定,這才兩手攀住樹枝,慢慢移向山壁,幸好這面山崖並非完全垂直,樹的底端有塊突出的山岩可供立足,兩人沿著樹幹小心地滑下去,在山岩上立定後,單剛手足直發顫,籲出一口氣才問:“媳婦,沒事吧?”

      霜懷身上衣服破了幾處,眼中飽含恐懼,說不出話來。

      單剛怕她掉下去,摟住她的肩挨著山壁坐下,口中強自安慰她:“別怕,沒事了。”

      霜懷哇一聲哭了出來,單剛拍拍她:“沒事了,沒事了。”霜懷哭叫:“疼!”

      “哪兒疼?我看看。”

      霜懷略擡手臂,單剛見正是剛剛他抓住她的那條手臂,心裏擔心會不會脫臼了,可他手才一摸上去,霜懷就哭著不讓:“痛!別碰!”弄得單剛無法可施,只能握住她的另一隻手哄她:“不哭,等上去了咱就去看醫生。”

      霜懷卻不停地哭,也不讓他碰。

      單剛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了,只坐著發怔。

      天色漸暗下來,往上仰望全是黑幢幢的樹影,也不知離剛才掉下來的地方有多高,而向下,黝黑的深淵仿如巨獸張開的大口,單剛直愣愣地瞪著,背脊又沁出冷汗,心想剛才只要再差那麽一點,現在恐怕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四周很安靜,山中的一切仿佛隨著夜的降臨都已進入了春眠,然而他們的心裏卻有著驚濤駭浪,似乎都忘了此次探路的目的原本就是爲了墜崖,只深深地感觸,原來死亡只可以輕言,一旦它真正到來,卻未必能夠坦然接受。尤其是往鬼門關口走了一遭又返回,那種九死一生的體驗,使得殉情的勇氣消卻,而心中的恐懼陡生,對生命竟已不能抛棄。

      霜懷不能,單剛亦不能。

      但這些感受難以言喻,霜懷心中只得一個怕字,對死亡的害怕,對內心那個真實的自己的害怕,這害怕隨著血液竄走全身,仿佛每到一處都會引起一陣痙攣,她不知道要怎樣去克制它,於是大聲地哭,大聲地喊疼。

      單剛則靜默著,他也害怕,以往的那些打打殺殺還未曾如此讓他驚懼過,那時候血性方剛,總覺得頭斷也不過碗大的疤,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是怕死的,心中有許多不舍,想起了父母兄弟,想起了天勝,而身邊霜懷的哭聲也牽痛了他的心。

      但黑夜裏困在這半山腰,要自救幾乎是不可能,唯一的辦法只能是等待救援。

      “救命!救命呀!”單剛兩手圈在嘴邊,突然對著幾個方向大聲吼叫。

      霜懷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得愣住,一時間忘了哭泣。

      單剛一口氣連喊了數十下,山谷有回聲,等他歇下來,餘音還在幽暗處回繞:“救命!救命!”聽起來有點靈異的味道,單剛轉頭去看霜懷,見她正對著他,表情看不清,但模糊地覺得她是被嚇著了,就伸手過去試探,霜懷這回沒哭也沒喊,他便摟住她柔聲說:“不怕,會有人來救咱們的。”

      霜懷沒有應聲,一下一下地吸著鼻子,過了挺久,才聽她說:“都沒人回答。”

      單剛又試著呼救了幾次,但回答他的只有空蕩蕩的回音和夜風的呼嘯。

      兩人便都無言,沈浸在各自的思緒當中,單剛忽然問:“霜懷,你後悔嗎?"

      霜懷一滯,然後才答:“不後悔。”不後悔的,即使對殉情猶豫了,但她想她仍是愛他的。

      單剛說:“我卻有點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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