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21、与子偕行 (5)

　　单刚背腹受敌，又见原先在路上行走的村民都避得远远的，知道这回要糟。这个东平年纪比他们大了几岁，可也是个不读书受港片荼毒的混混，仗着家里有钱，常纠结一帮小喽啰三乡四里的扮演□□，前年在镇上欺负单刚他们村的一村民，被单刚一伙撞见了，看不过眼，单刚就跟他划下道，单对单，结果打断了他一根肋骨，幸好东平为人还算讲究江湖规矩，并没有上门去讨医药费，但事后常常借机挑衅，尤喜跟他赛摩托，屡赛屡败，越败还越想赛，单刚心知这回这厮来堵他的目的主要还是想赛车比身手，往常就是没有天胜那些伙伴们，他一个人落单也不惧，但这当儿身边却有个霜怀，可不敢胡闹着玩。

　　单刚也向着天空打个哈哈：“东平，你要冲着我来，行！但我身后这位是我侄女儿，咱是江湖人得讲江湖规矩，祸不及亲属，对吧？”

　　东平兀自大笑：“你小子想骗谁呀，黑不隆咚的一大炭头，能有这样粉白水嫰的侄女儿？再说有抱得这样亲热的侄女儿么？”他身边的那些虾兵蟹将也哄然而笑。

　　霜怀先前只是抓住单刚的裤腰，后来见被人前后包抄，惊惧之下两只手便紧紧环了上去，几乎是前胸贴上后背了，这时听得东平这样说，羞臊得立即撒手。

　　单刚也无暇去回味温香软玉的美好感觉，只要霜怀能安然无恙就阿弥陀佛了，又跟东平据理力争：“她真是我侄女儿，你要不信尽管去打听，要说一个谎，我是你孙子。”

　　东平哪信，不耐烦地一挥手：“我管你侄女儿不侄女儿，但你放心，咱还按江湖规矩来，赢了我，甭说你侄女儿，就是你老娘我都不动她一根寒毛。”

　　单刚眼看今天不能善罢干休，便问他：“那要你赢了呢？”

　　东平看向霜怀，摆出一副猥琐相：“你要输了，咱也不夺人所爱，只要这妞儿嘴对嘴给哥们啵一口。”

　　单刚破口大骂：“我□□娘！你既说她是我马子，就要知道朋友妻不可欺，是英雄好汉的，别拿妇孺欺负，有种你跟老子单挑，刀山油锅划下道儿，老子要皱一皱眉是乌龟不带壳儿的。”

　　东平被他骂得惭愧，可又心有不甘，哼一声：“那好，咱还来赛趟车，你赢了，放你们走，你要输了，让我也打断一根肋骨。”

　　霜怀骇一大惊，壮胆说道：“平白无故的，凭啥让你打？你不知道打架斗殴是犯法的吗？”

　　那帮伪□□桀桀怪笑，东平向单刚竖起拇指，嘲讽他：“你小子本事啊，良家妇女都被你弄到手了。”

　　单刚反手捏一捏霜怀手掌，示意她别再说话，才向东平道：“我没功夫跟你磨叽，条件就按你说的，但道儿可得改改，老赛车有啥意思呢。”说着指向道旁人家屋前的一堆长竹杠，“咱把这些搬出来，还那高度，就比谁骑着摩托能跃过去，还不能把它们弄散了，我要做不到，任你处置。”

　　大家看看那堆竹杠，少说也有两三米高，东平哈哈大笑：“你小子就吹吧，你当你是柯受良啊。”

　　单刚坚定地说：“反正我要跃不过，我跟你姓，叫你爷爷，你叫东我绝不往西，但你要是没胆比的话，趁早认输，我也不用你叫我爷爷，让我过去就成。”

　　东平被他一激，还真不服气了：“比就比。”喝令刚才跟踪单刚的那三人把他看住了，再命喽啰们去把竹杠搬来横在道路中央，又嫌他们手脚慢，还亲自下去动手。

　　单刚向他喊道：“咱可得说好了，不论输赢都不能动我侄女儿一根寒毛，否则道上的朋友可要瞧你不起。”

　　东平喊过来：“咱是江湖人，说一不二。”

　　霜怀听他们又是道上又是江湖的，当自己在演武侠片呢，委实可笑，但眼下情况却又令人笑不出，她扯扯单刚衣服，低声说：“二叔，别跟他们闹了，咱喊人吧，总会有人过来帮忙的。”

　　单刚故意大声：“放心，我骑术了得，轻而易举的事。”监视的那三人听他说得如此自信，都半信半疑地去瞧前面正在砌的那道路障。单刚趁机回身贴着霜怀耳朵悄语：“我有法子过去，等下车一开动，你抱紧我，千万别松手。”说完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嘴唇擦着她的脸颊而过，霜怀面赤耳热，担忧的心情大减。

　　前边路障堆好后，几乎把路全堵上了，但因为是人工搬运，高度却约摸只有兩米高，东平得意洋洋地回来：“成了，你是客，我让你先上。”他打的是响当当的如意算盘，这高度，跃得过去才有鬼，谁先上谁先输。

　　单刚装模作样：“我得助跑，你们也退后一点，免得我技术不到家，撞倒了它，滚下来伤到你们，殃及池鱼。”

　　大家跟着他一起骑车后退，单刚把住油门，将摩托弄得隆隆作响，一副要冲刺的模样，霜怀慌忙抱住他，挂尾熊一样紧紧贴在他的后背。

　　东平好心提点：“把你妞留下吧，我保证不动她。”

　　单刚说：“甭你操心，我二人一体，共生同死。”说罢，油门一放，箭速而去，快到路障跟前却慢了下来，斜里一拐，往道旁仅余一人宽的隙缝溜过去，同時回脚一蹬，把那道用竹杠堆成的路障蹬得轱辘辘向后滚散。

　　东平这才知上当，骑车追上来，却被散成一地的竹杠绊住，赶紧扔下摩托，飞跑过去，看着人是追不上了，蹲下就捡一砖头使出吃奶的劲往前扔去，单刚回头一瞧，好家伙，来势汹汹！只怕会误伤霜怀，竟然扬手去挡，其实那砖头是扔偏了，他这一挡反而一矢中的，痛得大骂：“东平你他妈的输了不服气么？”但这一仗到底是全身而退了，又感痛快，回头大声喊道：“论智你斗不过老子，赶紧回去鉆你娘肚子里从头练起，二十年后咱华山再会！”

　　东平在后跳脚：“单刚你他妈的缩头乌龟，你回来！你不守信！以后你甭想在江湖上混！”

　　单刚大笑：“东平你个傻叉，老子是刘正风，早八百年前金盆洗手了，江湖它关老子屁事。”

　　他把摩托开得风掣电驰的，霜怀怕跌下去，不得不紧抱住他，感觉他身上的体温传过来，似乎还捎带一阵气息，不是香也不是臭，却是令人心尖发烫的味儿，连寒风从耳边过，也那么没有力道，更没有去注意车是往哪开了。

　　后来她发现他竟然没多久就把车停下了，就停在山脚根。

　　单刚把脚支在地上，也不下车，回头向她得意地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给他兜一大圈，那傻叉绝对想不到咱会躲到他村后头，一定傻乎乎的去堵截咱回村的路。”

　　霜怀撒开手，身体也向后靠，又向周围看看，他们所在的这条道还挺宽，往前不远就有民居，她担心地说：“这里也挺容易给人发现的，未必安全吧？”

　　“那咱再绕远点。”

　　车沿着山路而上，到山腰路窄上不去，才停下，而一路上也没遇上半个人，大冬天的，应该也没谁会有此雅兴上山赏雪。单刚将车停好，让霜怀下去，然后指着山道旁一块大石说：“咱去那边坐一会。”

　　那块大石有霜怀那么高，坐它脚跟倒是个挡风的好所在，但地上覆了层雪，幸好边上有几株松柏，单刚折下几根树枝，扫干净了雪，又用枝叶铺上去，才叫霜怀坐下。

　　霜怀却注意到他右手手背在流血，单刚不在乎地说：“刚挡它一砖头碰破了皮。”又从裤兜里头掏出一小瓶红药水向着霜怀洋洋自得：“幸亏鄙人有先见之明，早就备下了灵丹妙药。”

　　霜怀又笑又气，看他手背血流狰狞，绝不只碰破皮那样简单，忙取出纸巾帮他抺干净了，倒上红药水，最后才用手帕绑上，她忽儿想起那天晚上在公园也是这般的情形，当然也少不了那个吻，脸便红了。

　　单刚低头见她脸颊近在咫尺，还真想亲亲她，可又哪敢，她要是再像上次那样跑掉，这荒山野岭的，危险得紧。

　　霜怀帮他包扎妥当了，忽听他哎呀一叫，霜怀吓了跳：“绑得太紧？”

　　单刚懊恼的样子：“没，我才想起刘正风金盆洗手没洗成，被左冷禅那家伙派人给逼死了，我这不是咒自己死么？”

　　霜怀好笑，但回想刚才尚心有余悸，就说他：“刚才可真悬，要是他们把那些竹杠堆得路全挡了，你伤的可不只是手，还要赔上一根肋骨。”

　　单刚活灵神现：“这叫兵行险着，兵不厌诈，东平这傻鸟有勇无谋。“

　　霜怀想起他们刚才的对话，笑不可抑，问他：“啥叫不带壳儿的乌龟？”

　　单刚脸微红，搔着头说：“那是脏话，等……嘿嘿，日后你就明白。”话题往旁一引，跟她讲起他和东平这两年的恩怨纠葛，最后总结：“东平这小子老当自己是□□，一天到晚惹事生非，还傻不啦叽地学电视电影那样，讲道义逞英雄，也不打听打听本大侠已经退出江湖归隐山林了。”

　　霜怀嗤笑：“你大侠雄心未泯，不还跟人说二十年后再华山论剑吗？”

　　单刚嘿嘿：“我这是诳他傻叉，再说二十年后有你在我身边，我哪还敢去论剑啊？”这话原本藏在他的心里，冲口而出后，单刚心虚不已，然而看霜怀低头默不作声，手里还捡了根小树叉掩饰地在地上乱画，他登时胆子壮了，又说：“本来我是想跟东平真真正正的赛趟车的，但我怕带着你跟他比，会有个闪失，但不带我又不放心你一人跟他那帮猴狲们呆一起，所以才想出比赛跃竹杠的法子，不过他们在搬那些竹杠时我早想好了，要是道都挡了过不去，我就向东平那傻鸟认输，宁可断一根肋骨也不能让你被人欺负。”

　　霜怀依旧不出声，脑袋更加低下去，单刚一鼓作气，把心底萦绕了数十数百遍的话说了出来：“霜怀，我没别的意思，只想跟你在一起就开心了，上次是我不好，下回我不会再那样了，我们还像以前好吗？回白水巿你晚上还上天胜他店里，我还煮饭你吃，你学校食堂的饭菜没营养。”

　　说完等了等，才听到霜怀轻轻嗯一声，这可算是答应了，单刚欣喜若狂，吶吶了一阵子，问她：“冷吗？”

　　霜怀微摇头，单刚把手伸过去，牵起她一只手，握住，心怦怦如擂鼓，却强自镇定说：“我的手冷，你借点温暖给我。”

　　霜怀看他握过来的是那只受伤的手，不禁挑了嘴角笑，心想这家伙自诩兵不厌诈，还真是狡猾狡猾的。

　　那天黄昏，两个人手拉手坐了很久，看山下的田原覆着雪，白苍苍野茫茫的一片，显得天际那么遥远，年少的心均觉得未来的事就像是挂在那天边，也远着呢，相守二十年？好长啊，留待以后慢慢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