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19、与子偕行 (3)

　　她正在举筷维艰，席间的话题又转了，大嫂问不知城里人过年可会比农村热闹，单刚说还不都一样，吃饺子看春晚，就不知香港那边是怎么过的。

　　单刚这话的用意是想撩拨霜怀也说说话，他妈却接话：“唉，大过年的，你翔子哥也不回来看看孩子。”

　　单刚侧过去看霜怀，正努力吃着，难以下咽的模样，便说：“要不霜怀你打个电话去香港吧，翔子哥还不知道咱家装了电话呢。”

　　霜怀终于转过头看他一眼，嗯一声又转回去了。

　　单刚爸说：“霜怀你打吧，难得过年。”

　　他家的电话刚装不久，以前霜怀爸妈都是打去邻居家，再由邻居过来叫，现下自己家有电话是方便了，但打到香港特别贵，霜怀也不敢擅自打过去，这时听到单刚爸这样说，她便不再顾虑。

　　电话就在客厅，单刚妈叫把电视关小了，别影响霜怀讲电话。

　　单刚趁着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到电话那边去了，飞快地将自己的碗跟霜怀那碗对调。

　　霜怀在电话里只说了几句家常，也想不出再要说些什么，就换单刚爸妈上去跟她爸妈对话。回饭桌坐下后，因为心里想着事，她一时没注意到碗里的饺子少了很多，等吃了半个了才发现，奇怪地左右看看，明白自个那碗被单刚调包了，瞪着碗就想，刚才岂不又沾到他口水了？见旁边单刚吃得正起劲，她愈加气恼起来，没细想就把面前这碗端起来，往单刚那碗里扑通倒了下去，倒完才吓一跳，四下里看看，幸好没人留意，可她坐不住了，站起身走了出去，除了单刚，别人只以为她去上厕所，都不以为意。

　　单刚却乐，看看碗里多出的饺子，再瞅瞅霜怀的背影，心里直笑，终于有点反应，不再不理不睬了。

　　霜怀站到院中，雪早停了，空气闻起来冷洌清新，远远近近的有些鞭炮声，还有人放起了烟花，在夜空中偶尔冉起一簇一朵，虽比不得往年除夕在白水巿见到的绚丽，但乡下的天空较为清静广阔，些微的光亮也变得显眼。

　　她正仰脸向着天空，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单刚追出来，她不敢回头，可一颗心却似焰火般剎时也往那空中升腾。

　　结果听到的是单铁叫她：“霜怀姐，我们去放烟花。”明明和玲玲也跑过来：“霜怀姐姐，给你，吃糖。”等她左手持烟花棒，右手抓着糖果，单刚才出现，提着盏手提式电灯，大声吆喝：“小的们，放烟花去。”几小鬼屁颠颠跟着喊：“放烟花！放烟花！”

　　霜怀略一迟疑，站着没动，单铁回头拽她：走啰。霜怀只好跟他们走，到屋前头的一块空地上，黑漆漆的，全仗单刚的那盏手提电灯才看得见。

　　单刚拿出打火机和一串鞭炮，吩咐大家掩住耳朵站开点，边点燃又边说：“咱先来一个爆竹一声辞旧岁欢欢喜喜过大年。”

　　小鬼们拍起手学嘴：欢欢喜喜过大年！

　　霜怀抿着嘴站一旁看，爆竹噼啪的响了半串了，单刚冷不丁向她抛来一样东西，大声道：“接着。”

　　霜怀被吓一跳，东西就没接着，掉地下了，却原来是打火机，她气恼地瞪着单刚。

　　单刚咧嘴笑：放烟花吧。

　　他买的烟花多数是细细的银条棒儿，燃烧起来，嗤嗤地射出黄色焰火，虽只小小一簇，却颇为耀眼，勉强可谓火树银花。

　　三个小孩每人手里都抓了一大捧，边跑圈圈边挥动，单刚却蹲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霜怀也点燃了好几枝，高高地举向半空，烟火明明灭灭中，她的侧脸如斯秀美。

　　霜怀感到了他的目光，局促地转过身，晾个背脊给他。

　　一袋子的烟花被他们这样大捧大捧地燃放，没多久已燃得一枝不剩，单刚说：“好了，放完了，最后还有一样东西，猜猜是啥？”没等他们猜，他已从裤袋里拿出东西，扬了扬。

　　小鬼们欢呼：“压岁钱！压岁钱！”

　　单刚把手里的红包派给他们每人一包，霜怀在一旁忍着笑，心里想，不也小鬼一个，充什么大人呢？万料不到单刚一转身，也递给她一包。

　　霜怀瞧着那红包，啼笑皆非：“不用了吧，我又不是小孩。”

　　终于引得她说话了，单刚乐不可支，笑说：“怎么不是？单铁可还是你三叔呢。”

　　霜怀还是不接：“你明天给亮亮吧。”

　　“自有亮亮的。”

　　推来推去当中，红包掉地上了，两人同时蹲下去捡，脑袋对磕了一下，呼吸就在近前，霜怀忙不迭起身，单刚把东西捡起，顺势塞进她手里，握到她的手，倒不像这天气的冰冷，而是软绵绵的温热。

　　霜怀缩回手，连同那红包攥着，又退开了好几步，很难不联想到那天晚上他也是先握住她的手，然后就．．．．．．再看三个小鬼拿了红包后，早蜂拥着跑进屋里去了，她赶紧的，也想走，短促地说了声我进去了，转身就跑。

　　单刚在她身后喊道：“霜怀，新年快乐。”

　　霜怀稍微停顿了一下，小声地回了句：“新年快乐。”

　　声音细如蚊吶，但山村寂静，单刚还是听到了，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头霜怀已跑进了院门。后来她借口回房间，把单刚给的那包压岁钱拆开来一看，竟是五张崭新的一百元，可以说是她有史以来收到的最丰盛的压岁钱，着实令她愣了一把。

　　凌晨的时候，单铁来敲她的门，叫她出去看热闹。

　　出来一看，只见院中央摆了一张供桌，单刚妈和他嫂子忙着拜神，三个孩子都提着灯笼，单刚和他哥一人提一竹竿，顶端都吊了串长长的鞭炮，他爸正拿着打火机去点燃。

　　震天的爆竹声瞬时响起，仨小孩提晃着灯笼满院子撒欢：“过年了，迎财神，财神到。”

　　单刚回头看向霜怀，霜怀避开他的目光，脸上却微笑，这个年，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