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10、乱我心曲 (3)

　　要是没有音乐，让霜怀清唱的话，或许是能有点孟庭苇的味道，可一加上配乐，他们算听出来了，霜怀这人根本就没有节奏感，人家那音乐还在“月亮的脸”呢，她已经“偷偷的在改变”完了，兼且唱着唱着她又心虚，顾得了速度顾不上投入感情，于是他们听到的，就像一个小孩子在嗯嗯哼哼地呓语。

　　一曲完毕，云霓已经笑倒在位置上，天胜猛拍大腿：“我算明白了，天下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长得像孟庭苇，不代表能唱得像孟庭苇。”

　　霜怀被他揶揄得脸都红了，单刚忍着笑安慰她：“没关系，这首歌本来就怪，很难唱好。哪，我也唱一首，笑死他们。”

　　他唱李克勤的红日，故意也不跟节奏，自顾自地乱吼乱叫。

　　天胜上去夺他的话筒：“去，去，一边去，糟蹋了首好歌。”

　　云霓赶忙又递上一支话筒给他：“别抢啊，这不还有一支嘛，来，你俩斗歌，让我们饱饱耳福。”

　　单刚摇头叹气：“你这不是让猪八戒啃猪蹄嘛。”

　　云霓便问：“怎么说？”

　　天胜接话：“骨肉相残呗。我们兄弟一体，他是猪八戒，我是他脚下那两蹄，跶跶跶．．．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这下连霜怀也捧着肚子笑，以前只以为单刚跟他这群伙伴就一帮什么也不懂的混混，说实在，她打心眼里是有些鄙视的，长久寄人篱下的生活令她习惯于规矩听教，另一方面却也形成了性格的孤僻，对群体活动总下意识地要排斥，所以这么多年也只云霓一个朋友，但今晚跟单刚和天胜相处下来，觉得几个人在一起玩笑打闹，原来也可以这样快乐，是不同于以前跟表妹表弟在一起的那种快乐，也许是因为多了点亲情以外的，朦胧的，她把这种感觉称之为友情。

　　后来单刚点了首爱如潮水，霜怀和云霓都料不到他竟唱得出奇的好听，他的声音偏于淳厚，少了点张信哲的妩媚，却多了些忧郁，尤其在唱到“既然爱了就无怨无悔，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这两句的时候，他的神情凝注，眼睛里真的流露出那种“无怨无悔”的怆然意味。

　　云霓挨向霜怀，悄悄说：“瞧不出你二叔还挺感性的，表面开朗，骨子里忧郁。”

　　霜怀嘴里应道：“是吗？”心里却说，是呀，真没想到。望着单刚唱歌的样子，她不期然回想起那天下午，雨帘如注，她拒绝他的赠衣，他羞涩地把衣服穿回去，还有那天晚上，他默默地听她倾诉心事，脸上现出同情又难过的神色。霜怀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觉得有点奇怪。

　　单刚唱完，云霓抢上去跟天胜争着点歌，单刚就退下来坐到霜怀身旁，看了看她，而霜怀因为心里想着事，正呆呆盯着房间里闪烁的霓虹光线，后来一转头间撞上了单刚的视线，相互对望一下，然后又不约而同以飞快的速度错开目光，似乎这一眼的相撞令两人都预想不到，又尴尬不已，于是气氛突然变得难以言说的微妙，就同歌里唱的那样，如潮水将你我包围。

　　单刚的心怦怦地跳着，从霜怀的眼睛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虽然一捕即逝，但肯定是有点什么，别样的，不同寻常的。

　　他伸手抓來茶杯，喝了几口茶才慢慢压下兴奋的情绪，忽听霜怀问：“二叔你刚才给我的是被子吗？”

　　单刚有点反应不来，转头啊一声：“什么？”

　　那头天胜争不过云霓，败下阵来，恰好听到他们对话，于是向霜怀讲起那被子之所以买是因为在百货商店看到有个姑娘大卖鸭绒被广告，胡吹什么飞丝少，不起毛，保你睡到老。又逼着嗓子学单刚的语气：“就买这个了，棉被棉被，温暖过半辈。”

　　单刚不知怎么有点羞，拍打天胜：“你小子瞎扯啥咧，我哪有这样说。”

　　天胜叫：“还说没有！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嘛。”

　　云霓被他们吵得唱不下去，抄起话筒改唱京剧：“哎　－呀，猪八戒啃猪蹄　－了。”

　　打闹着到了十点钟，霜怀因为校门十一点就关，不敢太晚回去，就叫结帐，云霓又抢着要付，被天胜推回去：“下回你请。”

　　出来的时候霜怀叫单刚和天胜用摩托送云霓回家，她自己走回学校就行。这间Ｋ厅离她学校并不远，走路大概也就二十分钟，但云霓的家在城东，坐车也得半个小时。

　　哪知她刚这么提议，其余三人异口同声说不行。

　　天胜夸张地道：“三更半夜的，让你自己回去，那不是要我们提心吊胆么？”

　　云霓切一声：“你就直说了呗，她一个大美女走在路上不安全。”路边刚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云霓挥手将它招过来，临上车前跟他们说：“放心吧，我不是美女，要劫也只能劫财。走了啊，下回我请，咱蹦迪去。”

　　等她走了，天胜频说，这人真有意思。霜怀误会他的意思，忙说，她有男朋友了。

　　天胜哈哈笑：“你以为我想追她？哈哈，我女朋友多着呢，再她一个哪应付得来？”

　　霜怀只抿着嘴笑。

　　单刚反常的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到了校门口，他跟着霜怀一起下摩托，说要送她到宿舍。霜怀不让，到她宿舍还有挺长一段路，虽说是堂叔，但年纪相当，被人看见容易误会，总不能捉住每个看到的人解释说这是我二叔吧。

　　单刚没法，只好说：“那你进去吧，早点睡。”

　　霜怀跟他们道再见，走出几步，听到单刚在背后问：“你这星期回家不？”霜怀回头，见他通身沐浴在灯光里，可脸上却被顶头闸门横梁的阴影遮住了，看不清表情，她想起刚才目光相撞时他的眼神，于是迟疑了一下，没回答。

　　单刚便叫：“霜怀！”

　　“哦，回家，我回家。”霜怀说了这句立刻起步走，然后开始小跑，到了要拐弯了，回头一看，单刚还站在那，头顶是白色耀眼的光，背后却是黑暗的街道，她又想起来了，他刚才的眼神，漆黑的瞳仁中闪着热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