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狄俄涅索斯》Trinarystar

27、He recalls Ⅳ

　　此刻亦是傍晚。他们肆无忌惮地横穿哥谭，碾过脏污的水坑、坑洼不平的砖地，和光洁崭新的砖地与平直坚硬的柏油路。夕阳很烫。但晚风只是温暖。在连接岛屿之间的道路上飞驰的时候，能够看见巨大的落日。这是哥谭。
　　狄恩紧紧攥着手里的布料，打定主意就算在急刹车和漂移的时候也绝对不去抓红头罩身上除了夹克以外的其他部分——他一旦妥协，在一会儿的互相谩骂中就会处于绝对劣势。杰森的夹克后背上某条缝线有两个地方歪了大概五度，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缝的。再想点什么。再想点什么。再想点什么，而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放任自己的思维和他们一样向天际疾行。不要想，不能想。深呼吸，放空大脑。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呢。这可是哥谭啊。他阔别已久的城市。他永恒的故乡。他和她是最亲密的伙伴，他熟悉她胜过世间一切。她是母体，一视同仁地孕育所有的罪犯和义警，连他也包括在内。地铁和有轨电车是她的神经，复杂的街巷是她的血管，下水道阴冷肮脏的水和淤泥是她的淋巴；他在她的川流不息的神经上站立，他在她的交错的毛细血管中随波逐流，他在她泥泞的淋巴里艰难溯游；他在她的躯干和肢体上向她的怀抱驶去。
　　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避免想到这个。要知道，当人被恐慌淹没，或者下坠，或者屁股后面跟着一整群蝙蝠，确实难以想到别的。但他是有意为之，让一张苍白透明的薄膜像是保鲜一样紧紧贴在自己和这座城市之间。但它居然是可降解的，只消热烈的晚风和夹在前路与冒险之间的片刻安宁。他的视野里一切像是电影镜头那样在诡丽地翻转，公路被贴到上方，他们头顶朝下，被莫名的引力按在地上又飞快牵引向前。他张开嘴，茫然地急促呼吸，氧气在他的呼吸系统里甚至转不过弯来。坠落……在坠落，又不在坠落。他听见她的笑声，那样熟悉，令人难忘——却是陌生的呼唤。
　　然后他意识到那是自己在笑。
　　杰森在说话，也许在吼叫。这是通过震动传导得出的结果。可惜，他什么也听不见。可以了，不必再想了。他必须为接下来的事情保持理智。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高速旋转的世界。好暖和。说点什么。别想了。
　　“现在是春天还是夏天？”他喃喃地问。
　　作为回答，他被急刹撞向前面的人的背。挺好的，杰森能控制住自己没把他直接从车后座踹下去就是好样的了。于是紧接着他就被拎起来掼在地上。狄恩交叉双臂护住头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个色调阴冷的废旧仓库里。从狭小窗口照在地上的橙黄色光束是余晖，自己砸起的灰尘正在光流里漂泊。
　　“闭嘴！”杰森吼道，拳风朝向他面门。狄恩身后是一大堆集装箱，只得一个侧滚翻向旁边避开。他的墨镜掉到地上。啊哦，工作时间到。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把我丢进一堆枪口里。”狄恩深吸气，开始挑衅，踩着厚重的尘土弯腰后退，背部隐隐作痛，“在我掀翻你之后，亲爱的小鸟。”
　　他知道自己的称呼不合时宜，在看见对方明显不正常的眼睛时。现在自食其果；但也是他的目的。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确保手铐不会太碍事，然后迎了上去。画面仍然在他眼前晃动，不真实和虚幻到了极点——这不会是一个梦吧。这不会是一个梦吧。
　　“我和你关系不错。”狄恩听见自己怪声怪气地说，“或者说，每个罗宾都和我关系不错。一开始。因为小鸟都容易被骗。直到他们被伤害然后从蝙蝠的巢穴飞走——否则都不会长记性。”
　　“我、不、是、他。”杰森咆哮。狄恩比较流畅地绞住了他的侧踢——他真应该好好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擅长戴着手铐打架。
　　“我知道，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狄恩唱歌一般地说，听见自己心中空洞里的蝙蝠在拍打翅膀，“蝙蝠让你离我远点。可惜，可惜——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你们为什么不听呢？”
　　他高声笑起来。“知更鸟，知更鸟，为什么飞离你的巢？”他唱道，“是谁折断了你的翅膀，拆下你的喙和尖爪？”
　　杰森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如果你以为你能模仿那个疯子然后继续激怒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说，瞳孔里的漩涡开始消失。他用力下压，把对方逼得一个趔趄，扑身上前。
　　“是谁挖出了你的眼睛，是谁染红了你的羽毛？”狄恩充耳不闻，哈哈大笑，“是谁射中了你？是谁让你坠落？”
　　他没有躲，任凭对方把自己的肩膀按在地上。有一股呛人的灰尘味道。
　　“‘是我，’麻雀说，”他充满戏剧性地朗诵道，“‘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安静。只有呼吸的声音。那束光移动了一些距离，投出的矩形框变得更窄了。
　　“什么。”杰森说，充满疑虑。
　　“小丑想要直接杀了你——这简直太浪费啦。”狄恩快活地说，“罗宾，罗宾。仅仅是死亡而已，在戏剧中这哪算得上是什么辉煌壮丽的结局？”
　　“这座城市充满了悲剧。”他接着说，心里的一部分知道这是实话，尽管只是片面的真实，“但大多是庸俗的悲剧。黑暗，罪恶，死亡，别离——真无聊。但是你。看看你，看看蝙蝠们——如此上等的素材，便于雕琢的璞玉；你们是活着的角色，行走的俄狄浦斯！——这怎么让人能够袖手旁观。”
　　杰森现在明白了一件事：他确实是在试图惹怒自己。一次意志力训练？这听起来甚至像是蝙蝠侠会做的事情；而他直觉是，不，远不止如此。
　　“你真可笑。”他说。尽管已经形成了压制局面，但仍然有一种强烈的心烦意乱感：有什么东西正在超出控制。
　　“是啊，为什么不笑一笑呢？”狄恩说，“缔造如此美妙的艺术品——为什么不笑呢？来吧，让我们猜猜看，我做了什么？没有提示——好像有点太难了。好吧，让我直接揭开谜底：我爱电车难题！”
　　“真过时。”杰森嘲讽道，同时产生了非常糟糕的某些联想；而他的狗屎人生已经够糟了。
　　“是的，”狄恩断断续续地笑了两声，“但是次数一多，它还是非常有效。当一次又一次被和哥谭放在天平上比较又放弃，小鸟为什么不会哀鸣？”
　　“你是说，”杰森慢慢地说，试图消化事实，“哥谭？”
　　当理解了男孩在说什么之后，杰森感到被侮辱了。哥谭？这和他所遭遇的一切怎么能相提并论；所有人都做好了为这座城市而死的准备。看看夜翼：他差点和布鲁德海文殉情；更别提老蝙蝠。只要那个名字也叫做杰森·陶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是他，那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而不会有半分怨言——可能有遗憾和失落，但都在范围之内。
　　“一派胡言。”他断定，“没人会为这种事情哭哭啼啼。你在侮辱我。”
　　狄恩安静了。“为什么？”他问。
　　“任何人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命令老蝙蝠那么做。”杰森说，“别浪费时间。说实话。”
　　“为什么？”狄恩重复了一遍，“你不——”
　　“所以说别侮辱人了。”杰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谁会要求自己的城市为他而死？”
　　“……哪怕在被放弃之后？”狄恩慢慢地问。
　　杰森想嘲笑他，但他忍住了。他确实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说详细点。”
　　“小丑想要直接杀掉你，”狄恩说，在地上把头转了九十度，盯着侧面的墙壁，“但我觉得这么做实在是缺乏素养。暴力只能把优秀的悲剧变成无聊的烂俗戏码。我想看看你们能够做到什么样的地步……于是我玩了很多次‘嘿！你的小鸟和哥谭市民只能救一个！’的老把戏。”
　　“我都搞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在讲蝙蝠侠的坏话了。”杰森说。
　　“是的，相当麻烦——尽管我和小丑有两个人。不过战线拖得太长了，以至于蝙蝠叫上了他的老伙计们——甚至包括超人。”狄恩说，“很多次他们都成功了——几乎成功了。不过不。最终还是我们又开了一次玩笑。但是次数实在太多，小丑都已经腻烦——他决定终结这一切。我还没玩够，因而持有不同的意见。所以我提出了一个不太相同的提议。”
　　杰森预感到那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他还是说：“说来听听。”
　　“我——我搞了一次电话投票。”狄恩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机械又失真，“所有的哥谭市民，都有权参与对罗宾的审判。如果最终投票结果是让罗宾活着，那么哥谭将会遭到高密度无差别炸/弹袭击；否则我们只引爆一个地方——同时杀了你。”
　　“噢。”杰森说，发现自己奇怪地冷静， “我猜答案是他们更希望我去死。”
　　他手下的人有一阵子没有说话。
　　“好吧，”杰森说，一阵苦涩在他的嘴里蔓延，“我对此并不意外。没多少人喜欢第二个罗宾。”
　　“不——”
　　“虽然总有人说我是装坏蛋，”杰森打断了他，“但某个意义上来说，你真该好好学学这门艺术。别玩肥皂剧那一套，讲结局吧。”
　　“炸/弹炸了。”狄恩不带感情地说，“你死了。表面上来看。”
　　“什么叫表面上来看？我可是彻底死过一回。”
　　“你是仇恨的温床，刚被培植出幼苗。”狄恩低声说，“我坚信你会变成刺向蝙蝠的一把利刃——而这实际上与功能无关。你们会成为彼此的悲剧中格外浓墨重彩的一部分。我无法坐视这样杰出的要素被粗暴地消耗掉。”
　　一个荒诞的念头浮现在杰森脑子里。“你救了我——我是说，那个世界的杰森·陶德。”他说，感到极端地荒谬。没人能做到这个。没有人。
　　“我没有救你。”狄恩重复道，“我做的是洗脑和欺骗。玩弄人心。我所擅长的一切。”
　　“你一定有什么地方有毛病，不止脑子。”杰森说，“继续讲。”
　　“我把你偷了出来，换成了卡德摩斯实验室的克隆产品。由于我的出身，我跟它的联系还挺密切的。然后把你邮到亚洲去，塞给了西瓦女士。”
　　“卡珊的妈妈。”杰森在记忆里搜索了这个名字，“甚至接上了刺客联盟。”
　　“我想你最后还是被带过去了。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你最终回来，并且变成了红头罩。”狄恩说，“结束了。”
　　“你还没说你脸上的蝙蝠烙印和我有什么关系。”杰森说。
　　“这个——是之后的事情。”狄恩局促不安地说，“因为你——蝙蝠侠把小丑揍到几近瘫痪。然后在我脸上留下了这个。”
　　“就你身上的自愈因子，似乎这不是个充足的理由。”
　　“是金属。”狄恩纠正道。他停顿了片刻，说：“……他反复烙了很多次。”
　　这句话背后的暗示堪称恐怖，杰森想。他语气复杂地说：“听起来可不止如此。”
　　“你的死永远地改变了他——蝙蝠侠。”狄恩说，“他不介意做任何事——尤其是当我看起来更像是罪魁祸首的时候。”
　　“还有什么？”杰森忽视自己感到的一阵酸涩，嘲讽道，“现在听听谁更暴力，哈？如果我没计算错的话，你当时也就大概……十五岁？”
　　“你也只有十五岁。”狄恩强调道，“而我干过无数也许比这更恶劣的事。”
　　“那么，肢体暴力？既然他已经把小丑徒劳无功地‘揍到几近瘫痪‘？”
　　狄恩再次安静，表明他不想谈这件事。但在杰森有形的手和无形的压力中他不得不说话。
　　“我之前恢复的速度没现在这么快。”他简单地说，“因为酒神因子只在受到毁灭性打击的时候格外活跃。我不觉得我死过，不过莱斯利医生后来告诉我，我当时被送过去的时候，身上的每一块骨头至少被打断了两次，包括头盖骨和指骨。她也许有点夸大事实。”
　　“她从不夸张。”杰森道，思忖关于儿童暴力和道德的问题，犹豫着要不要把它当作挑衅的材料。
　　空气陷入了沉默。仓库没开灯，导致他们现在完全是在黑暗里对峙。或者说，狄恩单方面被压制。
　　狄恩开口：“我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只要你把我松开。”
　　“别想着逃跑。”杰森警告道，放松了手上的力度“猜测一下我的手下在门外待着的概率。”
　　“当然，当然。”狄恩说，从地上站起来，瞟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一直想告诉你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以及如何开口，但我最终没能说的了。我没来得及。我——我真应该告诉你的。早一点。”
　　“别跟迪克似的。”杰森说，双手抱臂。
　　“我猜测他们不会选择你。”狄恩说，他的手被手铐拢到一起，在身体前侧垂着，“但我还没玩够。所以我……调换了电话线路。但结果和我预测的相反，虽然几乎平票，但还是——就是相反。哥谭的居民更多的爱你。我……我多么抱歉没能告诉你这件事。”
　　“……那他们爱的也是罗宾。”杰森注视着一片黑暗，他的头罩内热成像系统能看见对方的一举一动，说，“不是红头罩。”
　　“是啊，我是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是一开始。”狄恩说，那种尖刻的语气又回来了，“在我的地球上，邪恶、疯狂和混乱程度有过之而不及，但蝙蝠们一直都——一直都紧密联系在一起。看看你们的宇宙，美好，正义，广阔；再看看你们！”
　　“我是没感觉到。”杰森嘲讽道。
　　“现在我已经弄明白了。”狄恩说，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光，“广博与光明就是会带来分裂，而封闭和黑暗迫使你们团结。所以，在那个我们隐隐预感将会，不，正在，向一个注定的毁灭结局飞速滑落的世界里，你们才会像是明天就要死去一样生活和爱……爱着彼此。”
　　杰森夸张地作呕了一声：“真恶心。”但他同时也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松开手，搭在身体一侧——今天他的弹匣里是橡胶子弹。
　　“我不是要使那个世界的景象重现。正相反，我的目的就是不要让它再次上演。”狄恩说，“所以，我才要做如下的宣言：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逼迫你们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蝙蝠、家族，以及哥谭。——记住，蝙蝠是群居动物。”
　　红头罩瞬间拔出了枪，一声枪响——子弹朝向对方的小腿。狄恩早有准备地疾退一步，然而瞬间仓库内被骤然打开的灯光照得雪亮。他被刺激得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流泪，同时听见几十号人冲进来的脚步声。
　　“不要开枪。”红头罩说，“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今天你都跑不掉。尽管放你的大话吧。”
　　狄恩叹了口气，闭着眼睛仰起头。
　　“猫女，”他说，“就是现在。偷走我。”
　　一个身影从屋顶矫健地落下来。“喵。”赛琳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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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酒神阴间人恶心操作大大大预警。过激杰森厨不建议阅读。
我对狄恩倾注了相当足的爱意、恶意和敬意。希望大家对他抱以比较复杂的观感。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以前不是个好人。感谢在2021-07-05 02:02:56~2021-07-12 01: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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