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十二月夜

131、解毒之法

　　成俊低眉顺眼跪在桃夭老妪面前，半晌不敢抬头看她。毕竟这个人曾经全心全意的抚养他长大，教他武功，对他没有任何戒心，却被他害成这个废人样。所以颤抖着跪好，准备好迎接任何最坏的结果。却一直没有听到桃夭老妪说半句话，才怯怯地抬头望她。本以为就算武功尽失，师父也会用眼神或者意念凌迟他千万遍，但是陡然看到那双略微浑浊的双眼中露出的关切与慈爱，成俊顿时红了眼眶。
　　江寒替她说道，“你起来吧，她现在既动不了，也说不了话，中毒时间太久了，可能还要好些时日才能恢复。”
　　虽然说不了话，但是桃夭老妪那一眼，便说明了一切，她体谅他受的苦，而且仍旧当他是自己的小弟子。成俊没有起身，反而跪着往前挪了几步，趴在桃夭老妪腿上，一如小时候，抱着她的双腿撒娇一样，转眼，已是这许多年。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众人在旁，看得都有点动容，毕竟成俊现在的身份是南武皇帝啊，就这样趴着像个孩子一样，该是受了多大委屈呢？
　　顾辞趁成俊不注意，一掌劈过去，这下成俊是彻底趴在师父腿上了。“江寒，你给他看下，他服用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短时间可快速提升功力，但是极耗寿元。”
　　江寒闻言，便走过来，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脉息，再将他的眼睛扒开看冲着顾辞摇摇头，“已是风烛残年之身，眼神中已有浑浊之象，时日无多了。”
　　顾辞愣了一下，“怎么会？难道你也解不了这毒吗？”一直以为，只要江寒在，就没有什么人是救不了的。
　　江寒歉疚道，“默默，他不是中毒，这药已经融入血液，散在他四肢百骸之间，消耗了他的精气神来快速提升功力。怎么说呢，就像燃灯一样，每盏灯都只能散发出一定的光亮，但是要强行增加这光亮，只有增加更多的灯芯，同时燃烧，这样虽然确实短时间内很发光发亮，但是很快就会油尽灯枯。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你能明白吗？”
　　顾辞呆立无话，怎么会这样的？
　　花流儿便替她问道，“真的没有办法救了吗？”
　　江寒看了看成俊，迟疑道，“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但是他未必愿意。”
　　花流儿追问道，“是什么法子？”
　　江寒避开桃夭老妪同样探询的目光，艰难说道，“废去全身武功，不再运功，相当于灭了灯芯，这油应该就能勉强保住。”
　　这。。。花流儿也愣住了。桃夭老妪毕竟年事已高，而且武功尽失也是因为中毒的后遗症，但是成俊才二十几岁，怎么可能会愿意废去武功，做个普通人？这样对他而言，也许还不如去死。设身处地，如果是自己武功尽失，那该如何自处？
　　成俊醒过来的时候，顾辞便端了汤给他喝，成俊闻到味道，微微皱了皱眉，“药？”
　　顾辞狡黠笑笑，“不是药，是药汤，我特地请江寒给你做的，不要不识好歹啊，赶紧喝了。”趁着成俊喝汤的间隙，顾辞说道，“师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成俊咕隆咕隆大口喝完汤，接过顾辞递过来的手巾，擦擦嘴，“先把你的册封礼办得风风光光，冬至将至，也没几天了。。。其他的，将来有机会再说吧。”只是将来，真的还有将来吗？
　　顾辞知道他不愿意深谈，也不好硬着头皮问，便将碗放下，说道，“师叔，我送你回去吧。”心中想到，事关生死，她一个外人，如何能擅自多嘴，还不如去跟紫萸说，看看她有什么想法，毕竟成俊这种情况，她作为妻子的，不可能不清楚。
　　将成俊一路护送进宫之后，顾辞便告辞出来，作势出宫，然后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凭着记忆左拐右拐，悄悄拐到紫萸的殿中。
　　紫萸一个人正在用膳，旁边也并没有宫人伺候，想来毕竟是武林中人出身，不是很习惯皇室的那一套做派。
　　顾辞进门之后便说道，“师姐，等不及人通传，我有急事，就直接进来了。”
　　紫萸停下筷，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顾辞有些疑惑，“师姐，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四下看了看，感觉不应该啊，紫萸武功尽失，如果只是一个人，那不是很容易据被指人制住？而紫萸应该是这世上唯一能用来要挟成俊的人了，不可能没有人护卫啊。。。算了，说正事，“师姐，师叔服了什么秘药你知道吗？”
　　紫萸淡淡道，“不知道，是毒宗的宗主给他的，据说是可以快速提升功力的，从异域来的，毒宗这帮废物嘛，有些自己研究不明白的东西，不敢自己用，就随便给别人试。”
　　顾辞蹙眉，“你知道？那服用这药，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紫萸唉，“知道，据说服药之人，就犹如回光返照，短时间内力大增，然后快速死去，就像烟花，璀璨一瞬，随即湮灭。但是，知道又怎么样？”
　　顾辞瞪大了眼，“知道就阻止他啊，不要让他服用啊。。。”
　　紫萸冷笑道，“要不是看在成俊的份上，我看你一眼，都嫌多余。。。明明知道后果，还是要服用，你以为，成俊真的是嫌命太长吗？他那么无望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指手画脚？”
　　顾辞哑然，“我。。。”按照时间推算，她应该一路跟着江寒义诊。这本是件积功德的事情，但是对成俊，这份功德，没有任何意义。
　　紫萸恨恨道，“所以，我讨厌你啊，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厌恶你。。。你为他做了什么？现在却依仗着他用命换来的皇位，想要一个风光带 公主册封礼？哼，我怎么没有要一个皇后的册封礼呢？你说，你何德何能？啊？”
　　顾辞一向行事，都是自觉问心无愧，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但是近日被紫萸这样直白的质问，才觉脸颊发烫，是啊，他最难的日子，她没有在旁协助，而今，明知他已时日无多，却还要费心为她操办册封礼，虽然是为了让母亲顺理成章的来南武，而且她必然有自己的谋划，才会冒险来同光城。。。但是这些，对成俊而言，对紫萸而言，却是相当龌龊的心思了，毕竟泰安长公主跟南武的现任皇帝，中间总是有些对立的。。。所以自然没有办法对他们解释。
　　顾辞嗫嚅着道歉，“对不起。。。”
　　紫萸冷哼道，“道歉有用吗？道歉就能改变现在的结果吗？”
　　顾辞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师叔的命。。。”
　　紫萸惊喜，“什么办法？”
　　顾辞长长地嗯一声，才说道，“只要师叔愿意废去全身内力，这药力便会随内力一同散去，便可保性命无虞。”
　　紫萸将信将疑，“真的？”
　　顾辞当然坚定不移地相信江寒的话，“是真的。。。只是师叔自己，可能不愿意，毕竟内力散去之后，他。。。”便会像你一样，做个武功全无的人，仗剑走天涯，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奢望。但是这话，没敢直白地说出来。
　　紫萸笑得古怪，“我相信你。。。但是，你告知我此事，你也知道我武功全无，不能出手废了成俊的武功。。。你，怎么不自己动手？”
　　顾辞惭愧道，“毕竟师姐才是师叔的妻子，将来一生相伴的是你们，我。。。无权替你们做决定。”如果贸然出手废了成俊的武功，他只怕会生不如死吧？
　　紫萸咯咯笑道，“所以，让我来决定？好啊。。。那就废了他吧。”
　　顾辞没想到她这么快直接就选择好了，有点迟疑道，“师姐，你。。。确定吗？”
　　紫萸看着她，“所以说我为什么讨厌你呢，一副圣人样，给谁看啊。。。你来，不就是想让我拿主意，因为你自己不敢拿。你懂他，所以知道他不愿意做一个废人。但是我不懂，我只愿意要一个活生生的夫君，余生相伴，哪怕他武艺全无，而不是一个武功盖世，却短命如斯的。”
　　顾辞佩服地看着她，怪不得，初见时，仅凭直觉，这个女人便给她下了药，只是为了除掉潜在的威胁，果然，她对成俊的情意，一如朱瑶对任寒州，都是决绝孤勇的，虽然偏激，但是却让人不得不为之动容。夫妇一体，所以，她一个外人，其实又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也许一切，命运自有安排。
　　“师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告辞。。。你，多保重，注意安全，护卫什么的，还是多安排一些吧。”冬至之日，只怕并不太平。这之前，各人都会有些动作，紫萸毕竟是成俊最亲近的人，有心之人，应该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