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十二月夜

129、久别重逢

　　果然第二日傍晚时分，成俊便派人将桃夭老妪和顾清鸣送到了顾辞的新住处，而他自己并没有现身。将人弄进了屋子之后，这些人便离开了。顾辞赶紧跑去叫来了江寒和花流儿。长公主不知道如何面对顾清鸣，尤其是这样落魄的顾清鸣，想着不见面反而对彼此都好，所以并没有过来；而花老爷子，怕他看到桃夭老妪的样子，一时承受不住，所以众人都没有告知他，都想等她情况好一些的时候，再带他过来看，所以这对几十年没有见面的错过终生的师姐弟，现在只隔着两条街，却彼此都不知道。
　　从上次夜探冷宫回来之后，江寒便着手研究配制给桃夭老妪解毒的药，所以人刚接回来了，便立即让花流儿去熬药，而他自己开始给桃夭老妪施用银针解毒。中毒时间太久，只能汤药辅以银针之法，慢慢解毒，幸好不是无解之毒。只是这施针过程漫长，又极耗心神，须得非常专注，不能差丝毫，半晌，银针便全数扎在桃夭老妪头上。江寒站起身的时候，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顾辞赶紧扶住他，关切问道，“怎么了？”
　　江寒摇摇头，“无事，我给师兄看下。”说着就要蹲下身。
　　顾辞一把拉住了他，“明日再看吧，反正人都回来了，也不差一天两天的，以你的医术，老头子腿断了那么多年，你都能治好，我师父这个才几个月而已，更是没问题。你自己要先休息好，才能救治别人。”
　　江寒微微笑道，“我真的没事。”
　　顾辞却不管不顾地拖着他到自己的房间，让他躺下，闭目养神一段。江寒拗不过她，便依言躺下休息，确实也有点累。迷糊中感觉到丝丝凉意浸入心脉，知道是顾辞担心他，便安心睡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听到顾辞轻声唤他，便睁开眼，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近在眉心的人，伸手将她搂住趴在自己胸口。顾辞也笑道，“江寒，流儿姐姐说药熬好了，但是我们不知道怎么给师祖喂药下去，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不会自己吞咽吧？所以我才来叫醒你。”
　　江寒轻轻抬起一指，点在她的眉心，语气宠溺嗔道，“你啊，让你不好好学医。”
　　顾辞撒娇笑道，“这不有你嘛。”难得见她撒娇，江寒眉梢眼角都被笑意淹没。
　　待二人走出房间的时候，花流儿已经依照江寒的嘱咐，将药熬得只剩一点点汤汁，盛好了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因为江寒说桃夭老妪现在的情况，吃药也很难，所以尽量熬得越少越好。顾辞眼巴巴地看着江寒，想看他怎么给这个情况的桃夭老妪喂药。感受到她的期盼，江寒忍不住笑道，“默默，你去打一盘热水来。”把她支开，不然真怕自己忍不住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抱她。
　　顾辞端了一盆热水过来的时候，江寒已经取了药渣，看她端着水过来，便将药渣用纱布包了，放在热水里，然后将桃夭老妪抱起来放在椅子上，脱了鞋袜，将她双脚放进去。顾辞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问道，“江寒，这个药不用喂了吗？”
　　江寒笑笑说道，“不喂，等泡一会儿脚之后，将这个药给她擦在身上，擦完为止。”
　　顾辞点头哦了一声，“我擦？”
　　江寒故意环视一周，“你觉得，这屋里这几个人，谁最合适？”
　　顾辞唉了一声，好像只有她自己啊。
　　这样一边泡脚一边擦药，七日之后，桃夭老妪脸上才有了点点血色，终于不再像皮包骨了。顾清鸣的断筋也已经续接好，只需好好静养便可复原。这几日，莫语一眼都未曾来探望过。顾辞虽然略有疑惑，但是心中笃定地相信母亲做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安排，是以，并没有多嘴问。而成俊自从把人交出来之后，也再没有来打搅过，也许是怕看到不好的结果吧。
　　半月之后，桃夭老妪气色更好一些了，但是仍旧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江寒有些担忧地告知顾辞，“默默，按说前辈应该可以醒过来了，虽然身躯还不能动，但是至少可以睁开眼了。。。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有点担心。”
　　顾辞神色凝重，“你是担心，师祖自己没有求生的意志，并不想醒过来。。。确实，这世上估计也没有什么让她挂念的事情了，况且她之前面对的那些苦痛之事，确实也不愿意再醒来，去再感受一次了。”
　　江寒同意，“是啊，若是这样，再怎么救治，也是无用的。”
　　顾辞想到当年花老爷子跟桃夭老妪的故事，建议道，“要不让花爷爷来试试？”
　　江寒有点不敢相信，“你觉得，会有用吗？他们已经几十年未见了。”
　　顾辞坚定地点点头，“我在想，一个女子，对于错失的情意，心中必定是惋惜懊恼万分，因为只要再勇敢一点，早一点认清楚，这份情意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可是却偏偏被她的后知后觉，生生错过，所以这份懊恼，必定会变成执念，埋在她心中最深最柔软的地方。”
　　江寒，“所以你是觉得花老爷子能唤醒并打开这个地方？”
　　顾辞嗯，相信自己的想法，同为女子，她能想象，如果错过了江寒，她此生会有多遗憾，而这份遗憾，哪怕她到了暮年，垂垂老矣，想起他的时候，仍然能感觉到心尖发疼。想到此处，目光不由柔和了一些，望向江寒的侧脸，线条分明，在晨光中，越发看得有些恍惚，感觉不真实。
　　江寒便去请了花晨牧来，一路上简单交代了桃夭老妪的情况，让他千万不要激动，他能救治好她。老爷子一一点头答应，但是真的一眼看到躺在床上，仿若睡去的桃夭老妪时，眼泪不自觉地就漫上了眼眶，喃喃叫道，“师姐。。。师姐。。。”想起她当年那么绝望地离去，几十年风霜，竟然一个人独熬。而今，竟然这样安静地躺在这里，一如他当年第一眼见她的模样。素衣的少女斜躺在石头上，眼睛上蒙了两片树叶挡住太阳照下来的刺眼的光。听到脚步声走进，也不惊慌，轻轻出声唤道，“师兄，让我偷懒一下吧。。。师兄？”半晌没有应答，便直起身，两片绿色的叶子顺着脸颊飘落，眼眸中映出眼前略显青涩的少年，轻声问道，“你。。。是谁？”这，便是初见，便是一眼万年。
　　花晨牧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虽然经过这几日的恢复，已经好很多，但还是瘦若无骨，心中不自觉地一阵疼惜，“师姐。。。师姐，是我，我是阿牧啊，不过我现在已经很老了，你估计再也认不出我了。。。师姐，对不起。。。”
　　顾辞偷偷躲在门后，听着花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说起他们之间的过往，那些心动而不自知，那些深夜悔恨的泪，以及这么多年的相思相念却不敢相见。。。突然听到花老爷子惊叫，“师姐，你，你醒了？”
　　顾辞捂住嘴，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眼泪仍旧不受控制地滑落，如释重负一般。这两人，这一生，怎能不让人叹息啊？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心如止水，只是在等风来罢了。顾辞悄悄离开，不忍去打扰这么多年，来之不易的别后重逢。
　　江寒一个人在院中，桌上摆了好些切好的药材，他正一一闻过，分类，搭配，看顾辞过来，眼梢仍有泪痕，便慌忙放下手中的药材，走过来，看着她问道，“怎么了，默默？”
　　顾辞抬眼望着江寒，突然双手捧着他的脸，往下压的同时，踮起脚尖，在他眉心轻轻啄了一下，“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就来找你。”
　　江寒牵着她坐下，跟她说这些药草，能如何救治桃夭老妪，能如何调理好顾清鸣的伤筋，能如何。。。但是顾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看着他絮絮叨叨地对着她说话，想到那天她找到师父，那么无助那么失魂落魄的时候，江寒就出现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真的来了，然后出手替她解决了所有这些她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吗？顾辞看着他滔滔不绝，讲到高兴处，眉飞色舞的样子，便觉得可爱，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被她给遇上了呢？
　　突然出声唤他，“江寒。”
　　江寒便立即停下说话，应道，“怎么了？”
　　顾辞支着侧脸看着他，“等这边事了，我们就回紫金观吧，就不出来瞎溜达到处掺和了，好吗？”
　　江寒自然满口答应，“好啊，你说好就好。”
　　顾辞逗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觉得好？”
　　江寒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除了离开我。”
　　顾辞看他的样子，了解到他心中根深蒂固的自卑，总担心自己会离开，想着有点不忍，“傻话，你这么好，我离开，难道要把你让给小九吗？欸，对了，我还没有问，小九跟着你这几个月，你。。。”拖着长长的尾音，给人一种浮想联翩之意。江寒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让自己宽心，便微微笑起来，握住她的手，“等这边事了，我们就回去。”
　　顾辞笑着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