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未开》拂晓之夏

29、永别

　　君上的喜脉果然为乾国带来了一年的振兴繁荣，谢慕执行的一系列助农兴商的政令都得到了很好的反响，从地农种田、养蚕、种棉的源头开始指导百姓种植、育苗、收割，粮食、棉花、蚕丝的销路国家提供，保证了农民的利益，也保证了乾国商业的健康运转，乾国的国力一下子强大起来，百姓们丰衣足食，对新政，对谢宰相，对君上无不称颂。
　　这一年小满那天，兴国小皇子出生，因生在小满这天，便取名兴满。令儿派人送去了一个车队的贺礼，一是为了感谢当年支援的棉花的恩情，二是为了庆祝小皇子的顺利降生。愿两国修永世之好。
　　令儿之前和谢慕、袂儿定下的将计就计的计谋也得到了奏效，不仅利用了流国小国君给流国军队传递了假消息，导致流国军队陷入我军圈套，全军覆没。还揪出了暗藏在朝廷内部的卧底，户部掌事被抓，抄家时，府上搜出黄金百万两，白银几百箱，名画古玩数不胜数，着实将国库充盈了一番。流国小国君示众斩首，全城百姓拍手叫好。
　　此时已经到了中秋，今年中秋的月亮格外地圆，出奇地亮，令儿白天刚收到前线战报，朝阳不日将班师回朝。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等着，盼着，这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会再圆，孩子就要出生了，不知道朝阳能不能及时赶到。
　　令儿即将生产，最近忙着整理孩子的衣物，被褥，紫陌已经送来了很多孩子穿的衣服，但令儿还是想亲手为孩子绣一件肚兜，令儿在肚兜的中心绣了一个小令牌，令牌的样子也像极了盾，寓意着自己对孩子的守护，而四周令儿打算绣满随风舞动的柳枝，寓意着孩子的父亲对他们母子的保护，只差领口的一片叶子就要完工了，令儿马不停蹄，想要一口气绣完。如果还有时间，她还想为柳朝阳赶制一件夏衣，算是为了迎接他凯旋送他的礼物。令儿心里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了，未来的生活，她充满期待。此时，袂儿匆匆进门，袂儿看着令儿一脸幸福地在绣肚兜，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袂儿轻轻地唤：“君上。”令儿听到有人唤她，一不留神，绣针扎到了手指上，袂儿赶紧蹲下去看，关切地问道：“君上，没事吧？紫陌不是已经把小皇子的衣服都准备妥帖了吗？你怎么又在做？”
　　“我是他的娘亲，总要亲手为他缝制一件衣服才是。”令儿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就像是这话是跟肚子里的孩儿说的。
　　“对了，你今天来找我，何事？”令儿开口问道。
　　“我……”袂儿紧紧地攥着那份信件，不想，不忍，又不得不递出去，交给了令儿。
　　令儿打开信，突然脸色苍白，眼睛瞪得老大，倏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弄错了，我不信，我不信……”令儿站在原地发愣，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突然，她像缓过神来一样，拉着袂儿说道：“带我去见那个孩子，我要亲口去问问他，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令儿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袂儿紧跟着扶住她，令儿挺着肚子，行动不便，但几乎是跑到大殿的，她看见一个孩子被绑着跪在地上，鹰和谢慕都在，还有跟着柳朝阳出征的护卫也在，他们见令儿来了，急忙磕头行礼：“君上。”
　　令儿顾不得其他，径直走到那个小男孩身边，站到他的对面，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那孩子吓得浑身都在发抖，不敢答话。鹰把他从地上抓起来，对他凶道：“君上问话，如实回答。”
　　“我叫小皮球，流国人。”那孩子吞吞吐吐地说。
　　“他们说，你杀了我国大将军柳将军，可是事实？”令儿的眼睛里几乎要渗出血来，她多希望这孩子说，不是的，我是被冤枉的，柳将军没有死。
　　“是。”那孩子马上跪下磕头，“对不起，对不起。”
　　“你一个孩子，如何杀得了勇猛无敌的柳将军？”令儿依然不肯相信这是事实，这孩子看着也没有什么功夫，怎么能杀得了朝阳，肯定是弄错了。
　　“我用的是流国毒医给的毒药，我假装难民，晕倒在军队前方，柳将军下马察看，他抱起我，这个时候我的毒药开始挥发，他跟我说了几句话，便不省人事了。那毒药药性极猛，世上无药可解。”这情形，全军上下看的清清楚楚，小男孩不敢隐瞒。
　　令儿听完，抬眼看向那随军侍卫，那侍卫痛苦无奈地点点头，示意君上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
　　令儿再也忍不住了，她跪在地上，双手揪着那孩子的衣肩，拼命地摇晃，撕心裂肺地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办法，我阿爸在他们手里，如果我不照做，他们就要杀了我阿爸。我阿妈已经死了，我只有我阿爸了。”那孩子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但为了自己的亲人，却也是义无返顾。
　　“哈哈哈……你为了你阿爸，好一个为了你阿爸，你可知，你让另一个孩子失去了阿爸，他还没有见过他的阿爸，他这一生都没办法再见到他的阿爸了。”令儿悲痛欲绝，突然瘫坐在地上，晕了过去。
　　谢慕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胳膊垫住了令儿的头，嘴里喊着：“快！传医官！”
　　“君上，你醒醒啊，你千万不可以有事，你绝不可以有事，你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的，柳将军他更不会原谅你的，你赶紧醒过来啊！”谢慕怕极了，他拼命地喊着。
　　“先把君上送到寝殿吧～”袂儿一边流着泪，一边对谢慕说。
　　谢慕缓缓起身抱起令儿，他感觉这衣裙怎么湿了，袂儿突然大喊：“血，不好了，君上流血了，快！叫产婆！”
　　鹰顾不得传令，直冲出大殿，亲自去叫产婆。
　　谢慕抱着令儿的手臂在发抖，他吓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别愣着，赶紧把君上放到榻上，快啊！”袂儿虽急，但还算清醒理智。
　　谢慕被袂儿这么一喊，回过神来，抱着令儿向寝殿跑去。
　　那孩子看着眼前的这位别人尊称为君上的人，挺着大肚子，地上流了一滩血，那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就是他害死的那位将军的孩子吧。他心中愧疚万分，不停地磕头，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栖凤阁里里外外一下子涌满了人，各个神色紧张，疾步匆匆，谢慕坐在角落里，不想碍了进出的路，他双手扣着椅子的扶手，关节咯咯作响。他决不允许轻尘出事，但如今，他又好像什么都不能做，什么忙都帮不上，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此时寝殿里传出来医官和产婆的争执声，袂儿赶紧冲进去看发生了什么？
　　“吵什么？”袂儿大喊。
　　“袂儿姑娘，现在小皇子的头还没出来，必须要君上自己用力才行，所以，我让医官想办法唤醒君上，再给君上服用着补力补气的汤药，以助生产，否则，这小皇子的命……”产婆跪在地上委屈地说道。
　　“万万不可啊！袂儿姑娘，此时行针，逼迫君上发力，进补大补之药，即便保住了小皇子平安无事，君上她产后极易突发血崩之症，到时，即便是神仙，也是回天乏术啊！”那医官句句在理。
　　袂儿思忖了片刻，毅然决然地说道：“保住君上平安乃是第一等大事。”袂儿也知道这个孩子对君上的重要，如今柳将军不在了，唯有这个孩子是君上的唯一念想，但是，在袂儿心中，没有什么比君上的性命更重要的了，她想，如果柳将军在，也一定会如此选择。
　　“不……不要！”此时，令儿醒了过来。
　　“保住孩子！这是旨意，违者按抗旨罪论。”令儿艰难却字字有力地说着。
　　“君上醒了，醒了就好办了。君上，您加把劲啊！老奴已经看到小皇子的头发了。”
　　令儿觉得浑身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都在撕裂地痛，她几度疼晕过去，完全使不出力气，医官施了三次针，把令儿从昏迷中唤醒，最后，令儿觉得要痛死了，呼天抢地地一喊，扯碎了榻上的被单，伴随着床单被撕裂的声音，一声响亮的啼哭穿透栖凤阁，传响整个皇宫，原本停在屋檐上休息的鸟儿也被这啼哭声惊醒，此时，朝霞满天，一轮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令儿只觉得突然一下浑身轻松，便睡了过去。
　　“是个小皇子！”产婆将小皇子清洗了一下，用被子包起来，抱给袂儿看。
　　袂儿接过这个孩子，他白白净净，柔柔软软的，红扑扑的小脸，可爱极了。那眉眼弯弯，像一轮新月，倒是像极了柳将军。想到这里，袂儿心中一阵感伤，将孩子递给了奶娘，叮嘱好生照料。
　　谢慕坐在外厅，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心中一喜，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而他想得知君上的情况，他想冲进去看看，但又不合礼节，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不能影响了君上的声名，于是他就强忍着，在外面踱着步子，右手攥成拳头，敲打着左手的手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宰相，君上无性命之忧，但……”医官终于出来禀报。
　　“但什么？”谢慕哪里听得了“但”这个字，
　　“但君上她似乎无意求生，不肯醒来。”医官接着说。
　　谢慕心头一震，难道这世间已经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了吗？不，谢慕不能这么想，这么想他自己的心头就像被插了一把刀子，他劝自己，君上她一定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而已。
　　接着他摆摆手，示意医官退下。
　　栖凤阁渐渐恢复了平静，谢慕突然跌坐在墙角，两眼空洞无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袂儿从里面出来，见谢慕坐在墙边，心疼地问：“你怎么坐在地上？”
　　“君上，她还好吗？”谢慕开口询问的还是君上。
　　“不太好，但我相信她会好起来的。”袂儿强忍泪水，自己给自己打气。
　　“但是如果连宰相大人也一起病倒的话，就不知道这乾国会不会好，如今柳将军遇害，君上昏迷不醒，小皇子刚刚出生，乾国能指望谁，在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这样，你要替君上扛起乾国啊！”袂儿真的是最了解谢慕，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谢慕振作起来。
　　“对对对，我不能颓废，乾国需要我，君上她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几日，我不能休息，我要替她护着乾国。”说完，谢慕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栖凤阁。
　　袂儿看着他的背影，心疼极了，但如今，谁的心里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