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未开》拂晓之夏

10、筠绣坊

　　经过三个多月马不停蹄地施工，制衣厂的施工已经接近尾声，关于揭牌仪式的设计，令儿特意让南轩打点了京城令，揭牌仪式的时候邀请他前来捧场，和令儿一起揭牌。她这也算是通过这种方式打响“筠绣坊”这个名字的第一炮。
　　第一，百姓见京城令都来的地方，那一定是要前往去凑个热闹，哪怕是为了和京城令近距离接触一下，那么，这凤城里便有一大批人在揭牌仪式这一天知道了有一家“筠绣坊”，至于这家“筠绣坊”是干什么的，令儿已经安排好了一场时装秀，揭牌仪式后，便会由不同的男女穿上她设计的新款式服饰，展示给百姓们看，让百姓们知道，这里是一家做衣服的院子。
　　第二，她便是做给同行们看的，揭牌仪式那天，一定会有很多同行明里暗里来一探究竟，她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她已经找到了京城令这个靠山，他们最好不要对她轻举妄动，虽然暗箭依然难躲，但至少可以防一些明枪。
　　揭牌仪式，不仅会有服装秀，令儿还让南轩安排了免费试穿名额，会现场寻找合适的人来试穿衣服，免费送，并在一周后，上门去做调查，试穿者需要反馈对这衣服的满意程度，并提出自己的建议或意见。一定要不惜劳动力上门去做调查的原因，就是借此机会了解该试穿者周围邻居的情况，她们是否也已经了解了“筠绣坊”这家做衣服的院子，是否有进一步推广的可能性。
　　这样全新的经营模式，令儿相信一定会对凤城内原有经营的大大小小的裁缝铺，布匹行产生一些影响，那么，其中不乏会有一些打击报复，所以，令儿必须要做好一些准备，尽量给自己避开一些麻烦。
　　日子在太阳的一升一落间不经意地溜走，转眼便到了揭牌仪式的那一天。袂儿顾不得令儿的起床气，早早就把令儿拉起床，给她梳妆，虽然是男装，但也要精心打扮，今天可是盈袖阁阁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日子，必须要利用一下这张脸，吸引一批女客户。因着朱紫陌的身份特殊，不宜露面，阮星沉精神状态不佳，故令儿只带了袂儿和小九去揭牌仪式。
　　这一天，在令儿眼中，好似凤城的一切都跟着热闹起来了，城里每家每户墙院里的梨花、杏花、桃花都一下子长高了，高过了围墙，用力地绽放，花朵压满枝头，完全看不见枝丫，只见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围在树头嬉闹，徐徐清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溜进令儿的马车跟她打招呼，令儿掀开车帘，一簌簌花瓣从墙头飞落下来，似乎也在向她表示祝贺，替她高兴。
　　令儿是高兴的，她从没有如此高兴过，她，终于，离开了父君的条条框框，离开了师父的细心呵护，独自一人撑起了一片天，她为自己骄傲，为自己能踏上逐梦的路而兴奋不已。
　　揭牌仪式在南轩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做完法事之后，南轩便隆重地介绍：“下面隆重有请筠绣坊的老板轻尘先生出场。”
　　令儿双手背后交叉，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足下如生风，迈着稳健的步子一步一步地从院内走向大门，头上墨绿色的发带随着步伐，和着微风在脑后盈盈飘动，一身墨绿色绣竹长袍衬得令儿更加清新脱俗，腰间配戴的竹形玉佩更显他温文尔雅的气质，白皙的皮肤，薄薄的红唇，炯炯发亮的眼神，看得南轩都呆住了。
　　门口围观的群众见这老板竟是如此年轻英俊潇洒的公子，便不自觉地发出盖天的欢呼和尖叫声，女性无论年长年少都又害羞又激动，见老板出来了，拼命地往前挤，年轻男子眼神中则充满了嫉妒，年长的大叔大爷们便窃窃私语，在讨论是谁家的孩子，出落得如此英俊，心中满是羡慕。
　　人群中只有一人，从头到尾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也未曾挪动一下脚步，他只是眼神死死地盯着这位“老板”，心里波涛汹涌，他在想，她到底有多少副面孔，不惜一切救下女童的善良姑娘，梅园偷梅枝的调皮丫头，为保一个疯傻的呆子而不惜与自己父君对抗的执拗公主，受了委屈便哭哭闹闹的娇气孩子，此时，又是如此风流倜傥，傲视群雄的绣房老板，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柳朝阳心中充满好奇，恨不得把她拉过来一问究竟。但他不能，他只是奉君上之命代替君上前来暗中观摩揭牌仪式的，君上不能出面，只能通过他的眼睛来看，再通过他的嘴巴来描述给君上听。
　　柳朝阳正想得出神，突然礼炮声响，南轩宣布：请京城令大人、轻尘先生揭牌！
　　此时，红绸布缓缓落下，“筠绣坊”三个大大的金字铿锵有力地镶嵌在门庭上方，所有人都在欢呼，鼓掌，呐喊。令儿也开心极了，开怀地大笑，柳朝阳依旧那个站姿，依旧面无表情，静静地望着令儿。
　　眨眼间，一枚石子从人群中飞向筠绣坊的牌匾，但从柳朝阳的视线角度来看，那石子是朝向令儿飞去的。他顾不得君上“不得暴露自己”的交代，一跃而起去拦截那颗石子，石子当然是被拦下了。拦下石子后，柳朝阳一步跨到令儿身前，伸展手臂，拔出佩剑做保护状，门前众人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啊？这是发生什么了？”一个傻乎乎的小伙子直挠后脑勺，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刚才飞出来的这个男的好帅啊！”一个姑娘只顾着犯花痴。
　　“有轻尘公子帅吗？”另一个姑娘不能允许别人说除了轻尘公子以外的人帅。
　　“这是有人来闹事吗？”一个大叔终于讲到了重点。
　　南轩这时已经站在令儿身旁，也做好御敌的姿势，他其实很郁闷，这个石子飞来他已经看到了，也准备拦下，没想到被这位柳将军截了一胡。
　　令儿也是吓了一跳，她还真没想到，这些人气量竟然如此小，耐性也极差，这么按捺不住，急着出手，都不能等日后在生意场上再使手段，而且这伎俩也很幼稚，竟然用弹弓拿石子砸牌匾，明显就是想让令儿难堪，那石子既然第一下并没有朝自己飞来，那么说明对方并不想威胁自己的生命安全，所以，令儿拍了拍南轩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她不会有事的。但是，她非常好奇柳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应该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又肩负宫里的安全之责，那么他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就只有一个——君上派他来的。想到这里，令儿心里就不痛快，父君总是把自己当小孩子，总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这怒火撒到哪里去呢？只能是倒霉的柳朝阳了。于是令儿密语南轩继续进行后面的活动，自己拉着柳朝阳进了庭院。
　　柳朝阳就这样任凭她拉着他的袖子，并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他紧紧地盯着她生气的脸看，根本挪不开眼睛，满眼柔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觉得此时生气的她尤其的可爱。走到一栋房子前面，令儿突然停下，柳朝阳不知被带到了哪里，本能地抬头看，门匾上写着“暗香楼”三个字，柳朝阳嘴里嘟囔着：“盈袖阁、暗香楼、盈袖阁、暗香楼……”
　　“你嘟囔什么呢？”令儿本来想质问他是不是被父君派来的，结果被柳朝阳的嘀嘀咕咕给岔过去了。
　　“无事。”柳朝阳一脸平静。
　　“神经病。”令儿给了柳朝阳一个白眼。
　　柳朝阳其实已经看出了暗香楼和盈袖阁的寓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这个名字取得妙极了，柳朝阳在心中暗自佩服。
　　令儿看柳朝阳那副面无表情的面瘫脸就很不爽，随即用力地踩了他一脚，明明是故意的，却假装是不小心的，虚伪地说道：“不好意思哦，踩到你了。”然后转身去开门，甩了一句：“进来吧。”
　　柳朝阳站在门边打量着这间书房，墙壁全部贴的是竹子片，桌椅、装饰也一应都是竹子做的，这种清新脱俗干净利落的风格他似乎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但从这屋子的风格，确实看不出是一个女子所待的场所，为了隐藏身份，还真是煞费苦心。但他不知，令儿本就是爱竹之人，要不何以给这绣房取名“筠绣坊”。
　　“是我父君让你来的吗？”令儿突然发问。
　　“不……是……”柳朝阳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她。
　　“到底是，还是不是？我问的也是废话，如果不是父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脑子也是坏了，才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令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问完之后方觉很傻。
　　“你走吧。回去替我转告我父君，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他的保护，以后不要再派人在暗中保护我了。”
　　“小公主，我……君上他……好的，您的话我会带到。”柳朝阳一时也不知道该跟她如何解释，便匆匆退下离开了。
　　回到宫里，柳朝阳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君上，君上根本没在意他暴露自己的那一段，只是听到有人出来捣乱，便更加担心令儿，恨不得马上派一个队伍去守着她。但令儿又说了不让人保护她，一个柳朝阳都能被她发现，要是一个队岂不是更难隐藏踪迹，君上开始琢磨起来：如何能不被令儿发现，还能保护她呢？
　　这时，传令官进来禀报：“参见君上，见过柳将军。”
　　君上的思路被打断，有一丝不悦，不耐烦地说道：“这么晚了，何事啊？”
　　乾国的皇宫里，为了避免昏君懈怠公务，所以，有规定：凡涉及重要公务，传令官可随时入殿内禀报。
　　传令官见君上愁眉不展，心想，这个消息也许能令君上高兴，便大声禀报：“君上，兴国传来消息，不日兴国皇子兴澈将进宫朝拜，同时，兴国国君有意与我国联姻，希望可以迎娶我国公主。”
　　君上听“迎娶公主”四个字第一反应是很愤怒，有一种自家白菜要被猪拱的感觉，但理智马上占据了上位，他知道与兴国的联姻对国家的安定以及其他国的威慑是极有力的，所以，这是件大好事。但他心里还是有所倾向，他希望兴澈能选大公主，而不是令儿，他本就与令儿相处时间不多，如果远嫁，他实在舍不得。想到这，君上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下去吧。”
　　传令官带来的消息暂时打断了刚才君上的思绪，他也索性不再想了，见柳朝阳尚立在殿下，便举了举手说道：“朝阳，你今天也辛苦了，先退下去休息吧。”
　　君上说完，柳朝阳没有一丝反应，像是没听见，只站在那里出神，君上见状，又喊了他一声：“朝阳！”
　　“君上，臣在。”柳朝阳像是被突然拉回了魂，一激灵。
　　“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的，君上，臣告退。”
　　柳朝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他满脑子只有“迎娶公主”这四个字，他突然很害怕，很担心，恨不得立马冲到小公主面前告诉她不要嫁。柳朝阳也是太紧张，紧张到他甚至忘记了乾国除了小公主，还有大公主。这一夜，柳朝阳都没有合眼，满脑子都在琢磨如何能阻止这次的和亲。
　　第二日，君上召他进见，还以为他生病了，急忙让侍官去请医官。朝阳一听说请医官，连忙阻止：“不用了，君上，臣没事，只是昨夜未休息好，不碍事。”
　　“哦，这样啊！那你一会儿赶紧回去休息一下。朝阳，今日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兴国皇子入宫安全的护卫问题，你要提前做好计划，他国皇子在我乾国，可万万不能有安全问题啊！”
　　“臣明白。”柳朝阳一字一顿地说道，那神情完全不像要保护人家，怎么看也像是要对人家不利，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兴国皇子”四个字就莫名地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