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未开》拂晓之夏

11、初恋

　　不日，兴国皇子被柳朝阳护卫队迎接进入凤城，乾国以隆重的欢迎仪式迎接了这位皇子，场面十分浩大，仪仗的规格都是欢迎贵宾最高的规格。
　　兴国皇子也带来了一整个马队的觐见礼物，马车排满一整条街，看来确实是诚意满满。皇子兴澈一身白衣，白靴，连发髻上的束发带都是白玉的，看上去气质不凡，很有皇家的气度。
　　这种皇子进宫的场面，公主是必须要到场的，今天对于令儿来说，又是极度不适的一天。
　　从换上女装的那一刻开始，令儿无精打采地摆弄着自己的衣服，根本无心这盛大的欢迎仪式，姐姐在旁边看到她这样，恐有失礼，连忙用手肘碰了碰她，示意她坚持一下，勿失了乾国颜面。
　　令儿这才挺直身子，抬起头，无奈地望向远方这缓缓走来的兴国皇子，这一望，令儿差点晕过去，他，他，他怎么是兴国皇子。令儿突然有些激动，心中似有万千的委屈，眼泪竟止不住地流。
　　身旁的袂儿、姐姐，台上的父君、母后，以及时刻关注她的柳将军见她泪流不止，都猜不透是何故，但碍于礼节，都不能有所动作，君上则眼神示意袂儿先陪小公主下去，以免失了礼数，让旁人看了笑话。
　　袂儿陪着令儿回到栖凤阁，袂儿拿来毛巾给令儿擦脸，开口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记得他了吗？”令儿用很惊讶的眼神看着袂儿。
　　“他，谁啊？兴国皇子吗？”袂儿更是一头雾水。
　　“师父带着我们第一次下山那次，师父说我们在竹林学了七八年的经商理论，虽在竹林内部有小市场模拟实践，但远比不上到真实的生意场上去走一走，看一看，所以，师父便带着咱俩去了贸易发达的兴国。在兴国，我初见世面，对周围的一切都觉得新鲜无比，白天去街上学习完，待师父休息，我便拉着你偷偷跑出去玩，结果迷了路，走到了大树林……”令儿娓娓道来。
　　“哦，我想起来了。然后我们便遇到了狼群，是一位少年搭弓射箭射死了那几匹狼，救了我们。难道那少年便是兴国皇子？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袂儿觉得小姐这眼力也太好了吧。
　　“他，一直在我的心里慢慢长大。”令儿的眼中此刻散发着女性至柔的光辉。
　　“小姐，你，这么多年都偷偷喜欢着他？”袂儿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她以为小姐一心只想把自己设计的衣服卖出去，没想到她也有儿女情长的一面，而且这儿女情长起来还这么投入，至情至深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也许我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没想到，我竟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他竟然就这样，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我面前，这一刻来得太突然，我既欢喜又委屈，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流。”令儿握着袂儿的手，满眼深情，握得袂儿觉得有些痛，好似她握住的是当年救她一命的那个恩人的手。
　　“小姐，我听说他是来求亲的，那岂不是正好，袂儿要恭喜小姐了。”袂儿想调整一下令儿的情绪，让她恢复理智。
　　这招果然好用，令儿立马松开了袂儿的手，打了她一下，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才不嫁，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要嫁，也要再等几年。”说完，令儿害羞极了，脸红得像初升的太阳，红透了半边天。袂儿在旁边憋着笑，不敢笑出声。
　　正殿这边，欢迎仪式室外的环节已经完成，众人都已经挪到了殿内，宴席已开，歌舞奏乐，热闹非凡。接下来就是大公主献舞的环节，只见舞女们纷纷退下，音乐缓缓奏起，一位红衣女子如仙子下凡般从空中缓缓落下，落定后，她顾盼生辉，舞姿柔美，宛若游龙，白皙的皮肤在红衣的映衬下格外晶莹剔透，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在座的大臣们看得如痴如醉，都在纷纷议论大公主的美貌。而台下首座的兴澈早已深深地被她迷住，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公主，眼神未有一刻离开过大公主。大公主感受到兴国皇子的关注，与他对视了一下，瞬间被他炽热的眼神看得害羞地低下了头。
　　座上的君上看到此番情景，内心也是十分满意，大公主嫁过去，甚好。
　　而柳朝阳根本无心大公主的舞姿，趁着宴席，赶紧溜走去栖凤阁看望令儿。刚走到栖凤阁门口，便看到令儿和袂儿走出来。令儿见到他，当然以为是父君派他来寻她的，所以，她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从他身边傲娇地走了过去。柳朝阳不敢拦下令儿，便拦下了袂儿，问道：“小公主，她还好吗？”
　　“小公主她很好，她就快嫁人了。”说完，袂儿开心地快步跟上了令儿，只留柳朝阳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就快嫁人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早有婚约？但刚才殿内宴席上的情形，那皇子明明是倾心大公主啊！”柳朝阳一头雾水，此时的心情甚至比刚才见令儿流泪时更糟。
　　令儿一路疾步向大殿走去，她想再去看他一眼，待到宴席结束，跟他说自己是谁。想要有点什么，总得要先彼此认识，单向地喜欢永远不会有结果。
　　此时天已经黑了，皇宫内院静得让人害怕，令儿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今天是十五，月亮很圆很亮，除了旁边的启明星，根本看不见其他星星的光芒，令儿就要做启明星，做兴澈眼里的启明星，永远是他眼中最亮的星。想到这，令儿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烟消云散，心底里充满了勇气和信心。
　　可令儿来到殿内，发现殿内空无一人，人都已经散了。无奈，令儿便去引凤阁找姐姐了解一些关于兴澈的种种。
　　大公主见令儿来了又惊又喜，急忙拉她坐在床边，想与妹妹分享今天宴席上兴国皇子对自己的“情有独钟”，但出于关心，大公主还是先问了问令儿今天流泪的原因。
　　“妹妹，你今天可是身体不适？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不怕，姐姐特意命人准备了姜茶，喝了之后便会舒服许多。 ”大公主以为令儿是月事来了，肚子疼疼哭了。
　　“姐姐，我没事了。我流泪是因为我遇到了我的缘分。”令儿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
　　袂儿在旁边也捂着嘴笑，替她害羞。
　　“缘分？遇到缘分为何要哭？”大公主还没反应过来。
　　袂儿在旁边看得着急，便插话：“那是因为小公主的缘分是兴国皇子。”
　　大公主听到这话，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像是吞了饭团哽住了，“哦，原来是这样。妹妹是相中了兴国皇子吗？”
　　令儿便又把兴澈救她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大公主原本握着令儿的手松开了，起身说道，“妹妹，我晚上许是多贪了几杯酒，现在头有些晕，要不……”
　　令儿赶紧接过话来，“那姐姐赶紧歇息吧，令儿明日再来看望姐姐。”
　　走出引凤阁，袂儿凑上前来跟令儿说：“小姐，我怎么觉得大公主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你别胡思乱想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愿是我想多了。”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含义这一夜令儿深刻地体悟到了，她一夜没怎么睡，翻来覆去琢磨着怎么跟兴澈表达自己的想法，十岁到十六岁，她默默地喜欢了他六年，如今他就在他面前，但自己不能跟他走，她还有未完成的梦想，她不想放弃。
　　这一夜很漫长，也很短暂，早上令儿没怎么吃东西，心不在焉的。她给父君和母后问安之后便来到兴澈的住所，在门口徘徊了半天，食指第二个关节处都被她咬红了，最后，令儿终于鼓起勇气去敲门，兴澈很快便打开了门，一脸茫然地问道：“这位姑娘，您找我有事吗？”兴澈这么问，令儿便知道兴澈已经不记得她了，心凉了半截，但依然笑靥如花地说道：“我是轻尘，你还记得吗？六年前，你从狼群口里救下过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孩，我就是其中之一。当时我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对不起姑娘，我竟不记得了。”兴澈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我记得你，我……一直不能忘记……你。”令儿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没关系的，姑娘，救你的事只是我恰巧遇见，顺手的事，不必挂怀。”
　　“要挂怀的，一定要的。你喜欢什么？想吃什么？想去哪儿玩？都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满足你。”令儿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姑娘你认不认识乾国的大公主？”兴澈正想去拜访昨日宴席上的公主。
　　令儿一听这话，瞬间像是受了冻的茄子——蔫了。沮丧地说道：“你找她有事吗？”
　　“我……我找她有点事。”兴澈吞吞吐吐的，脸都快红到了脖子。
　　“那你跟我来吧！”
　　大公主见令儿和兴澈一同走来，心想：令儿应是已经和兴国皇子相认了，那自己应该是没希望了。但依旧笑脸相迎，柔柔地说道：“你们俩怎么一同过来了？这么巧。”
　　“这……”兴国皇子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解释。
　　“不巧，是我去找他的，然后才一同来找你的。”令儿接过话来。
　　“你们俩，一同来找我？”
　　“哦，不是，准确地说，是他要找你，我只是带个路。现在人带到了，我先走了，你们俩慢慢聊。”令儿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赶紧逃离这里，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哭出来，那可比昨天在欢迎仪式上哭更丢人。但她怎么可能真的做到不闻不问，放任他们俩见面。于是便听起了墙根。
　　“皇子请里面坐吧。”大公主款款相约。
　　“谢谢。”兴澈因为紧张和害羞，一直半低着头。
　　“皇子请喝茶。”
　　“谢谢。”兴澈不知如何开口，便一直往嘴里送茶。
　　大公主见他半晌不说话，便试探地问：“皇子今日来访？可是有什么事？”
　　“我……无事……”兴澈还是没有做好表白心理准备。
　　“如果无事，今日就不久留皇子了，我还要去父君和母后处，他日再来与皇子赔罪。”大公主不失礼貌地开始赶人了。
　　兴澈看大公主起身要走，便顾不得那么多，一口气把话全部说了出来：“大公主，我此番来乾国觐见主要目的是求亲，昨日宴席一见，一舞入吾心，望你能嫁与我，我定不离不弃，一生相守。”
　　窗外的令儿已经泪流满面，她不想再继续丢人，便捂着脸跑回了栖凤阁。
　　“但，我妹妹她爱慕你已久，我不想夺她所爱，令她难过。”
　　“你妹妹？”
　　“就是带你过来的那位小公主。”
　　“哦，方才是听她说起，我与她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时还是小孩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我见了你，心中便再容不下别人。”
　　“你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吧。”大公主下了逐客令。
　　兴澈心有不甘，但也不好失了体面，便悻悻地离开了。
　　大公主知道令儿刚才在窗下听到了兴国皇子的那番话，知道她必定伤心至极，怕她出事，赶紧来栖凤阁看看。
　　“小姐，你别哭了，你要再哭，袂儿也只能陪着你一起哭了。”自从令儿回到栖凤阁便一句话不说，只顾着哭，袂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不得了。
　　“最近怎么这么爱哭鼻子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摔跤流了血都不哭一声的。”大公主故意逗她。
　　“姐姐，你来啦。”令儿满脸的委屈。
　　“那兴国皇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姐姐你放心，我哭一哭就好了，你别因为我就拒绝他啊！他是个好男人，值得托付。”
　　“我的傻妹妹。你觉得他千般好，万般好，人家可没把你放心上。”
　　“他把没把我放心上是他的事，我左右不了，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我觉得他好也是我的事。不过，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喜欢我，我还不想现在嫁呢！”
　　令儿突然拉起大公主的手，极其认真地说道：“姐姐，你，喜欢他吗？”
　　“我……”大公主没想到令儿这么单刀直入地问她，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令儿见大公主不语，便知道姐姐必是也喜欢兴澈的，他们俩既然互相喜欢，她在中间再跟着掺合，岂不是遭人厌烦，也是徒增三个人的烦恼。还不如自己烦恼，快乐两个是两个。
　　没办法，令儿她就是这么通透，豁达。从小师父便说她非池中之物，不是一般的女子。
　　于是，她收起自己的眼泪与委屈，对这姐姐一脸认真地说：“姐姐，我只是小孩子使性子，只不过是当年恩人的救命之恩未得报答，一直耿耿于怀罢了，应该是我自己曲解了这种感情，误把它当成男女之情了，刚才哭着哭着我就想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你不必因为我而有所顾虑，一生得一挚爱不易，一定不要轻易错过，嗯？”说完，令儿给了姐姐一个及其肯定的眼神，并用力地握了握姐姐的手。
　　大公主半信半疑地盯着令儿。
　　“哎呀，不要再看啦！一会儿我要反悔喽~快走，快走，快去找你的未来夫君，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令儿给了大公主一个大大的傻笑。
　　大公主被她推搡着出了门。
　　大公主一走，令儿刚才硬撑着这力气全部消耗殆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将头埋在手臂里，一句话也不说，但这次她没有再哭。
　　袂儿看着心疼，她知道小姐这是在牺牲自己来成全大公主。“小姐，你这是何必呢？”
　　“我不想成为一个笑话。”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今天早上我去找了兴澈，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对我也并无一丝好感。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相处一段日子，兴国皇子了解你的为人之后，一定会喜欢你的。”
　　“不必了。原本我还犯愁如何跟兴澈说等我几年再成婚，现如今这局面，不是正好省去了这个麻烦。更重要的是，姐姐她与我不同，我有对设计衣服卖衣服的热爱与执着，姐姐她一直身在宫廷，终归是要嫁给哪个邻国皇子或是重臣之子，如今这个兴澈，我觉得值得托付，错过兴澈，姐姐也许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再说了，他们相互喜欢，这说明是上天的安排，我怎么能去破坏姐姐的姻缘呢？”
　　袂儿听了这番话，不知如何反驳。
　　同时，这番话也入了柳朝阳的耳朵。他听了又岂会不心疼，但也有一丝丝开心：还好，那个兴澈喜欢的不是令儿，幸好，令儿如此想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