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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清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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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词在祝府待了三天,她就在这间厢房中被困了三天,最少的一次是有三个人在看守。
这三天过的并不慢,因为门窗全锁着。没有黑夜白昼的概念,只知道外面一直有人候着,随叫随到,各几个时辰就会送进来一些吃食,无所不贴心却没能让她心里好受哪怕一丁点。
这三天果然没见到祝知谦,大抵是他也猜想到谢清词不愿见他,索性不露面来避免争吵。
后来某一天,穆宁进来为她打开了门上的锁,三天时限已到,她可以出去了。
谢清词踏出屋门,只觉阳光太刺,眼睛发疼。
她几乎是一步一顿的在走——没必要急了,已经无力回天。
朝阳大街永远人潮汹涌,但走在街道上突然觉得屋舍空旷,时候到了深秋天,冷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清词都有在刻意回避太子派系的事务,如果都察院需要她她便过去,不需要的话就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有时候每天都闲到无所事事,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自穿越过来起每天竟都忙成那般境地。
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怕再这样下去把骨头都养的酥麻,于是爬下床找来纸笔想要练练字。
她现在的字写的不错,如果在太学内曾教她诗书的白先生见了说不定会大吃一惊。
等宣纸铺好后才发现墨锭不在她手旁。谢清词下意识的说:“不群,帮我拿下墨锭。”
……
谢清词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把墨锭拿来静静研墨。
墨水很快被磨出一小滩,但谢清词已经没有了下笔的想法。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把身边多出一个人当成了习惯。
为什么要去叫他的名字,明明是自己先离开的他。谢清词叹了口气,静静的看着砚里的墨一点点干掉。
。
朝廷风向的变化是从这几天开始的,就连谢清词走在街上都不时能听人道一句北关如何。
“听说北边由二公子掌兵了。”
“二公子?他一个花架子能管好兵马打好仗吗,怪不得最近北关败多胜少。”
“唉,不然能怎么办,北关没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北关的兵都是什么尿性,除了姓祝的,谁都不服,攘夷侯和大公子都无法出战,可不就剩一个二公子了吗。”
谢清词每次听到类似的话题时心里都会一痛,祝知谦也姓祝,但他不在北关,就连这种闲人嘴里的茶前饭后都进不去。
不过她对北关却没有多少担心,记得之前也有一次战事吃紧,但是没过多久便缓和过来。北关的将士们都有很强的韧性,他们不会一直输下去。
谢清词真正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是听到韩全提出和亲二字时。
李玄嵘现在是个废人,朝廷政务等事宜暂交梁王处理。
韩全说:“殿下,北关节节败退,已经……损失三城了,我们现在无法调出能统帅北关的将领,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北关不保。”
“所以……臣等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就是,让小公主李涤去与北凉王和亲。”
韩全没敢抬头,明眼人都知道在李椹心里,李涤与别人的分量不同。如今随时别无他法才提的李涤的名字,但是以梁王的作风,谁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要了他的老命。
好在事实上李椹没有这么易怒,他沉着脸说:“非要是李涤吗?”
“回殿下。”韩全说,“北凉那里说……只要嫡公主。”
李椹摸着下巴,好像低声骂了句什么,说:“先下去吧,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李涤,之后再从长计议。”
谢清词从未想到过和亲二字会出现在李涤身上,她是最受李玄嵘宠爱的皇儿,所有人对她都会产生一份偏爱,就连宫廷条例都拦不住她。
李涤这个人天真而又倔强,早在几年前便讲过只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让她去和亲,小公主的倔劲要是一上来谁管得住她。
不过……为什么北关会败成这样,印象中的北关是一支不败之师。
正巧边上经过了正在聊这件事的人,谢清词便多问了几句。
那人也乐意作答,道:“主要还是二公子管兵,祝家的大公子才是下任北关军的掌门人,可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犯了旧病,没法子了,只能二公子上。”
“可北关几十年都是由攘夷侯压着,北凉人也因此不敢进犯,最近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怕了吗?”
谁不知道攘夷侯才是北关军的定海神针,虽然早就不领兵打仗,但其余威仍存,北凉又不知道攘夷侯生病一事,怎敢贸然进攻。
那人哎呀一声,惋惜道:“那也是是攘夷侯在的时候才行啊。”
谢清词听出他语气不对,心中一紧:“什么意思?”
那人苦下脸去,悲痛道:“攘夷侯他……就在昨日,薨了!”
谢清词定住了,这个消息在她心里经久不散,她甚至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在百官宴时不是说过他的病情好转了吗,这才几个月怎么就……
待回过神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已经走远了,谢清词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强迫着使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攘夷侯,那个象征着不败的传奇将领,不在了。
她在接受消息的同一时间想到了祝知谦,他怎么样了,父亲突然离世,大哥犯起旧伤,二哥临危受命,而他自己……只能在京城的红墙绿瓦中独自消化。
她突然意识到祝知谦前几天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虽然同往常一样看上去很温和,但总是恹恹的,连笑容都有些力不从心。
难道说他从很多天前就知道了攘夷侯的状态,并且有了不好的预感?
谢清词暗暗握紧了拳头,那她呢,没有注意到祝知谦状态不对,或者说注意到了没有往心里去,还……还和他大吵一架。
如今回想起来感觉还是自己太不懂事了,明明在那个时候却非要当那个倔强的自己。
祝知谦不是个有什么事都会和别人说的人,乐事不必多说,但所有的不幸和灾祸他都是自己承受,绝不会和别人多提一句,太偏执也太温柔,不想让别人被自己的情绪所打扰。
那一刻的谢清词是迟疑的,她突然想要去见祝知谦一面,这种想法无比强烈,甚至吓了她自己一跳。
搞什么啊,是她先和祝知谦吵起来的,现在却心心念念想要见他一面,祝知谦……愿意见她吗?
她满腹疑问,甚至多次劝自己要不算了,别去了,可越是这样想越发现自己离祝府越来越近,等思绪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停在了门前。
真是可怕的习惯。
祝府的大门紧闭着,和很多天前那样,如果说之前她是又火又急的理直气壮一般冲进祝府的,那现在她就是胆小又心虚,甚至害怕有人会让她进来。
她在外面踌躇了很久,祝府的大门突然开了,穆宁打开门,与她正面对上。
穆宁人高马大,很有压迫力,如今这么两两相望谢清词的心虚程度又增加了。
“您终于来了,小公子他……很难过。”
她很少听到过穆宁讲话,毕竟这个闷葫芦主动与她对话还是第一次。
谢清词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来这里了,不群他……应该是不想见我吧,我就……先离开了。”
她在心里不停的让自己做选择,可终究懦弱下来,想要选择逃离。
“别走!”穆宁说,“我想小公子现在应该很想见您,他需要您,去见他一面吧,拜托了。”
谢清词最终还是进来了,她终究是放心不下,揣着满心的不安,她推开了那间熟悉的房门。
还没往里面走多少步她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空气中的酒香带着一股灼烧感,闻着便教人微醺。
是烈酒。
谢清词心里咯噔一下,祝知谦从来都不喝酒的,只有在极重大场合才会稍微喝上一点,私下里他是滴酒不沾,就是这样一个人,房间里面却充满了烈酒的味道,北关的一系列的事对他的冲击有多大可见一斑。
祝知谦左手撑着酒壶,微垂着头,桃花眸子里面酿着层层雾气,黑白不明,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咬着什么一样。
谢清词心跳好像停滞了一秒,她没见过这样的祝知谦,她知道这个男人总是惊艳的,也很会撩拨人,同样也一直都是孤独强硬的,她没想到祝知谦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好像是漂亮的纸玻璃,微微一碰就碎了。
“出去,不是说过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进来!”他刚刚经历巨变,脾气实在是算不上有多好,在这个时间被打扰,酒气连带着火气一同上来了。
谢清词没有说话,又往前迈了一步。
“我不是说……”祝知谦抬头,话说到一半顿住了,谢清词清楚的看到他眼尾泛着浅淡的红。
祝知谦看着她,很久都没有出声,最终,所有的火气都被他压下去,变成了单薄而深情的两个字:
“清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