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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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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词看着满地的酒壶:“喝了多少?”
祝知谦目光暗了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忘了,不过应该很多吧。”
他视线换了方向,垂下去的睫毛好像带着潮湿的水汽。
越是这个样子谢清词就越是心疼,她忍不住回想之前经历过的一件件往事,只觉世界广大,祝知谦却总是孤独。再想一想,今年他不过才二十一岁,也是个经历挫折时需要有人安慰的年轻人。
祝知谦好像不相信般,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他今日喝酒喝的太多了,怕出现幻觉,怕眼前这个人是假的,不叫一叫心里很难安宁。
谢清词咬紧下唇,突然快步走过去抱住了她,小声说了一句:“我在。”
短短两个字却让祝知谦立刻安静了下来,他把头埋在谢清词的肩颈处,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不说,果真和做错事的孩子一模一样。
祝知谦痛恨京城,不只是因为他被困在这里十六年,主要是因为别离。
他的父亲死时他在京城,回不去,见不了最后一面。这个场景宛如十二年前的再现——他的母亲去世时他也在京城。
他母亲死时正值新春,四处烟火齐飞,唯有攘夷侯府挂满白绫。
十六年间,他的父母相继离开人世,而他只能困在在纸醉金迷的京城,成了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不孝子。
祝知谦还埋首在谢清词颈间,用讲故事一般的口吻慢慢说出自己的故事,谢清词沉默的听完,瞳仁在微微颤抖。
祝知谦把故事讲的很短,可以说是几句话潦草带过,但为什么,她作为一个听者却如此悲痛呢。
谢清词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是不明白人命的含义,他就是太明白了,所以会逼着自己做出一个选择。
“我们……去北关吧。”谢清词说。
祝知谦一顿,抬起头离开她的颈间,略带悲戚的自嘲道:“回不去的,我恐怕要一辈子都被天家缩在京城这个牢笼中了。”
北关,他的故乡,他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能回去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在京城待十六年。
“能回去。”谢清词坚定道,“只要太子成功登基你一定能回去。”
“他如果成功,那么太子党派的人都会被记功,你是最早扶持他的那一批,肯定会被大赏。太子殿下并不是多疑的人,等他登基后你只需找一个机会辞官回乡,那样既有正当的理由又避免功高盖主,其实他姓李也会让你回去。”
祝知谦目光中带着惊讶,刚想说话,就见谢清词又说。
“我会陪着你,你去哪我去哪,我们一起回北关,再也不分开了。”
祝知谦听到这句话后终于笑了,笑容淡淡的,是带了酒香的松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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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嵘寝宫内。
“父皇。”李涤守在李玄嵘床边,微垂着眉眼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先是您再是北关……可能真的大周时运不济吧。”
她站起身,语气还是俏皮的,像是做汇报一样说自己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前几天我托司衣坊帮我定制了一件新的裙子,哎呀呀,真的是好大一个工程,听说还要做好久才能做好呢。您之前不是一直说我要再好好学学宫廷礼仪嘛,总说我孩提时跟母妃学的礼仪都忘了精光,最近我真的跟老嬷嬷学了哦,她还夸我学的不错呢,如果您能看到的话我还能为您跳上一小段舞……”
李涤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全被哽咽覆盖,她终于坚持不住,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北关赢不了了,我已经和皇叔说过了,我愿意去北凉,司衣坊正在赶制我的婚服,等衣裳做好了就嫁过去……不用担心儿臣收不好性子,学不会宫廷的李仪在那边挨欺负,其实母妃教我我东西我一个也没忘,去北凉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的,当一个贤淑懂礼节的妻……父皇,如果以后您醒了……我还想和北凉王请示回来看看您……”
李涤胳膊搭在床上,一直在哭,身体蜷成小小一团,不住的发抖。
她是最受宠爱的皇儿,十九年间没吃过苦没挨过训,甚是来见李玄嵘时都不必行礼仪,她被放在蜜罐子里长到了十九岁,可终究要从这蜜罐里出去。
那个说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小公主,最终认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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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涤她……出嫁的日期定在了哪一天?”李椹皱着眉头,沉声说。
“十一天后。”荀远渡说,“不过殿下,十一天后我们需要在泰山部署好机关,正好与小公主出嫁的日子相撞。”
李椹眼皮一抬:“那就不布置了,我帮不了她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出嫁那天不起事端,让她风风光光的。”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止不住的回想一个多月前。
李涤主动找上了他。
“皇叔,听说……朝堂上有让我去和亲的声音。”小姑娘吞吞吐吐的说。
李椹说:“不用理这些,你不想去就不必去。”
他认为对策总比困难多,北凉人虽然猖狂,但还不至于要让李涤嫁过去。
李涤摇了摇头:“不,皇叔,我是想说……我可以去和亲。”
他想象不到李涤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但他没想到李涤会主动提这件事,更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托司衣坊赶制婚服了。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李涤已经成长了这么多,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奶娃娃了。
李椹和李涤的相遇还要回溯到十几年前。
很多人都不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李椹才是先帝的嫡出,而李玄嵘只是先帝在太子时期因意外而降世的私生子
所以按照律法与血统,这个皇位本该是李椹的。
可是天降灾星,先皇英年早逝,子嗣稀少,除了李玄嵘年纪年纪大意外,其他子嗣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
所以李玄嵘夺了权,把本该属于他的帝位偷到了自己手中。
李玄嵘登基以后心神不安,尤其是面对李椹的时候慌乱更甚。
大概就是这种矛盾的心理李玄嵘并没有动李椹,而是让他在宫中自生自灭。
不过李玄嵘对他并不好,可以说是处处打压,因此,宫中的老少奴仆也是对他嗤之以鼻,从来没有好态度。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他年纪大些,开始学会自己给自己争取机会时才开始好转。不过他为自己争取的手段实在称不上光彩,宫里人对他除了不屑外还多加了害怕这一心理。李涤对这些人的态度毫不在意,他们怕便怕了,被人害怕总比一直被人欺负好过。
一切的转折点出现在一个端午,十五岁的李椹遇到了五岁的李涤。
“喂,你的袖子……脏了。”女娃娃奶兮兮的生意在手边想起。
李椹抬起右手看了看广袖口,确实是脏了,应该是刚刚和别的公子打架时弄伤的。
他低头看到那个说他袖口脏了的女娃娃,眼睛很大,脸上有肉嘟嘟的婴儿肥,正拿着一条雪白的小帕子等他去接。
李椹一挑眉毛,蹲下身说:“你不害怕我?”
小李涤歪歪脑袋:“为什么要怕你?”
声音奶声奶气的,很可爱。
李椹笑了:“那你有没有听过有人骂我,说我是‘纯血的杂种’。”
他说这话时气压很低,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去。
“听……听说过。”李涤那时到底还小,是个老实人,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既然听说过为什么还要给我递帕子?”
小李涤说:“因为你袖口脏了啊,要擦干净,而且,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凶嘛,还怪好看的。”
从那之后这两人的交集就渐渐多了起来,那时李涤还小,李椹也不像现在这样繁忙,有时没事就会聚在一起聊一会儿,虽然最后都会变成小李涤自己在那叭叭,但李椹依然觉得很有意思,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那段时间过得很开心。
后来李涤慢慢长大,他也越来越忙,交集也少了很多,但他依然会每年给李涤准备生日礼物,李涤见了他时也会道一声皇叔,只是两人看上去都没有时间年前那般熟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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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涤出嫁那天确实如他所说,一切安好,风光无限。他为李涤置办的排场和嫁妆比一般的皇室标准还要高。
那天李涤蒙着盖头,由人搀扶着进了缀满珠宝的琅嬛花轿,满朝文武都来送行,就连李椹看起来都平和了几分。
“如果尚又华也在就好了。”谢清词突然说了一句。
早几年间,李涤,祝知谦,荀远渡还有尚又华,他们总在风止处相聚,交集早就超过了普通朋友,但是在李涤出嫁的这一天有一人并未在场。
“不用担心。”祝知谦说,“那个家伙可是个情报贩子,肯定早就得到了消息,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某个驿站等着看小公主的十里红妆了。”
轿子被轿夫抬起,顺着已经定好的路线行动,李涤会前去北凉,成为一个温良的王后,也会因为她的离去平定两国长达几十年的战争,但是在所有人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俏皮到不懂规矩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