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你》城崽

2、2

　　2.
　　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买一辆车。左挑右捡，终于找到一辆价格适中的自动挡小轿车。我把这个决定告诉我哥哥，他却和嫂子一起反对。我反反复复地告诉他们我没问题，可是他们还是怕我出事。
　　我对着电话那头大声质问：“我都快三十了，也有驾照，我不觉得我买车是个危险的行为！”
　　嫂子叹口气，说：“这不是什么技术的问题，你……你也知道，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我们还是不放心让你自己开车。”
　　“可是车祸是无法控制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会因为那件事而……况且再说了，我不自己开车，难道请司机？”
　　那头的嫂子却仿佛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似的说：“这样也好，我马上让你哥去帮你物色一个好一点的司机，然后——”
　　“够了！”我没等她说完，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因为父母的早逝，我一向很依赖于大我十来岁的哥哥和嫂子，但这两人总免不了要唠唠叨叨。我有些时候很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即将奔三的人还会受到这种管教。
　　这种类似于少年的顽固，让我以最快的速度买了那辆车。给钱的时候还隐隐有些得意的感觉，但三天过后我就后悔了。
　　我从没想到过区区一辆小轿车能把我折腾到这地步。事情是这样的，在接到这辆车的第三天，我开着它上街买东西。但飞来横祸，等我买完东西出商店后，看到的就是一堆近似破铜烂铁的东西。
　　只是停一下车也可以招来车祸，我果然是有某种特殊的体质吗？
　　于是我两只手提着购物袋去找超市的人员，他们很冷漠地告诉我他们不会负责任，要我找保险公司。但当我找到保险公司时，那里的人告诉我碰上这种事要先找车行。于是我又打电话给车行，他们在电话里问了两三句具体情况就说这不在他们的服务范围内，这事理应要超市的工作人员来负责。
　　无奈又好笑。只看他们把皮球踢来踢去，反正口径是一致的，干我屁事。
　　如果这是在白驹出事前，我一定二话不说地把事全都交给他来处理。可惜他现在在医院里，还需要我来照顾。
　　我那古怪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向除白驹以外的其他人求救。所以即便是再不想理，我也只好一件一件把事情处理完毕。
　　等到车从修理厂送回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期间发生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白驹又发了一次病。
　　还记得我是在凌晨两点接到医院的电话。十万火急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在院门口就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打闹声。很多个医生护士来回跑动，神色急切。其中几个看到站在门口的我，呼叫道：“习先生！”
　　我赶紧随他们跑到病房，还没进去，一个铁盘子就砸了出来。我侧身避开，见到身着病服的白驹赤脚站在地板上，尖叫着。
　　旁边有两三个医生想阻止他的医生，却总是被他甩开了，他甚至还握起本应打在他身上的安定剂针筒，威胁着他们不需他们靠近。
　　我连忙喊道：“白驹！”
　　他狠狠睨过来，但在发现是我后，突然平静下来。他微笑着说：“你今天来的这么早？”
　　我挣脱门口那些医护人员的阻拦，一步一步走近他。
　　他神色一厉，嘶吼着说：“他们想杀我！”作势又要胡闹。
　　我呐喊：“没有人想杀你！白驹！你冷静下来！”
　　他听我这样一说，扬起手，好像要打下来似的。我连忙冲上去抱紧他，拼尽力气摁住他的手，用我最大的声音喊：“白驹你不要这样！没有人想杀你，你是安全的！我求你，我求你冷静下来……！”
　　他浑身一震，然后用很轻的声音问我：“你怎么啦？我想摸摸你脸都不行吗？”
　　我愣了愣，脑袋一片空白。
　　他说：“你是不是嫌我手脏？我手不脏的，你看……”
　　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就软了下去，瘫在我身上。是安定剂起效了？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那一众医生护士迅速地为他量测体温，做心电图检查，终于恢复了平静。他也沉沉地睡着了，睡得很安稳，像个小孩似的。
　　我搬了条凳子在他床旁，握紧他露在外面的手，却什么也不敢想。我一直看着他的睡容，想，如果时间就这么一直过去，也不错。

　　早上醒来他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他为此感到很高兴，吵着要我扶他去洗脸刷牙。我跟他说，这些事情要自己做。
　　他感到不高兴，认为我在敷衍他。我告诉他这是连幼稚园小孩也知道的道理，他想了想回答我说：“既然我们是两个人，又为什么要一个人做呢？”
　　我又一次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陪他用过早餐后，他半躺在床上看着我为他修剪指甲。沉默着突然说：“你上次不是说今天就可以把我接回家了吗？”
　　我一怔。没错，原本的计划是这样，我本来今天就应该把他接回去，然后时时刻刻照顾他的。但是谁也不会料到他会在昨晚发病，来得如此之巧让人不知该拿什么表情面对。
　　我没有回答他。五分钟过后，他又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嫌我麻烦？”
　　我觉得全身一僵，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他看见我的沉默，把头扭了过去，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握紧他的手，告诉他：“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肯定不会窝在这样一个城市里哪也去不了；也不会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你发生什么事，连觉也睡不好；更不会只满足于当个要红不红的作家，过着我以前最厌恶的生活……”
　　他把手从我掌中抽出来，捂住耳朵，耍赖似地大喊：“我不听！”
　　我用力把他贴着耳朵的手掰下来，再次紧握住，看着他，告诉他：
　　“但是，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还是会选择爱你。没有你，就没有我。白驹，我不会后悔选择了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听了，愣愣地没讲话，只盯着我看。
　　半天，才迟疑着讲：“如果没有我的话……”
　　“也不会有我了。”我回答。

　　那天是他第一次没挽留我。
　　我在晚上也梦到了我和他的过去，醒来发现外面已是大雨滂沱，雷电交加。
　　起身去关了敞开的窗户。呆坐了十几分钟，打开房灯，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本相册。
　　里面全是我以前偷偷照的白驹的照片，有他开车的模样，睡觉的模样，除草的模样，做菜的模样……
　　这些照片里面的他，年轻帅气又健康，跟现在苍白憔悴的样子比起来好太多。但我决定把它们都换成白驹现在的模样。
　　时间一直在过，人也要随生活而改变。这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我们于现在相爱，何必提起过去。

　　一个月后终于坐上了久违的车。想坐着它兜兜风，但不幸的是，在我倒车的时候车尾不幸碰上了一旁的树桩。又是一场新车祸。
　　……所以说，体质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