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你》城崽

1、短暂

　　1.
　　早上因为牙痛，捂着腮帮子去了医院。但医生只给我开了几服药，还很潇洒地说：“没事没事，小问题。”
　　可到了下午却愈发严重，连咖啡都喝不了。
　　坐在我对面的小陈探问道：“没事吧？”
　　我摇摇头，眼神却开始四处飘移。我想我得分散点注意力。
　　她叹口气，从放在身侧的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卡片，递给我。我怔怔地接过，看了下，不禁皱眉：“这是什么？”
　　“喜帖。”她说的若无其事。
　　“这我知道。我还没老到连喜帖都分辨不清楚的地步……我是说，这是谁的喜帖？”
　　“我和老孙的。下周四。”
　　“老孙？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好家伙，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凑合到一块了。当初是谁还扭扭捏捏不肯让我做媒？原来是想自己发展。”
　　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在咖啡杯飘出的朦朦热气里，小声嘀咕：“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他啊。”
　　我有些高兴地点点头，这可是最近几个月我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我会去的。”
　　她点点头，抬眼正色道：“还有一件事。我把工作给辞了，所以你的编辑换成了别人，改天介绍给你。”
　　我有些吃惊地问：“你辞了工作？打算做一个全职主妇吗？”
　　她居然还面带幸福的微笑，默认了。
　　“他那边有一家子人需要照顾啊。虽然我大学的时候发过誓，说是一辈子也不想重蹈老妈的覆辙……”
　　“那为什么……？”
　　还不等我把话讲完，她就制止了我。
　　“人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啊，我想这点老师您也深有感触吧。”
　　说话时我看见她发红的眼眶，一时也无话可说。只是拍了拍她肩膀，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她才笑道：“我才不要一个奔三单身男安慰我。”

　　匆匆吃过晚饭，回到那个显得过分空旷的房子，本打算洗完澡就睡的，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我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突然想，要是没有他就好了。要是没有他，我现在肯定可以周游世界了吧。对，要是……
　　回过神来时，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幼稚，且没人性。我反复告诉自己，这种想法幼稚，没人性，是错误的。
　　就这样熬到了天亮。

　　今天是医院开放探病的日子，我洗漱一番，就赶到了医院。找到熟悉的病房，刚要进去时，护士正好从里面出来。
　　她见着我，微笑着问好：“习先生，又来这么早。”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问她：“他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发病？好转了吗？”
　　护士很有礼貌地告诉我：“一切正常。”
　　我舒了口气，又跟她寒暄几句，就推门进了病房。
　　窗帘没拉上，晨曦穿过玻璃照在房间里，也照亮了病床上的人。
　　他仿佛是没睡醒，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低头用手揉着眼睛。明明这么高大英俊，有时却像个小孩。
　　我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
　　“早上好，白驹。”

　　他听了抬起头来，皱起眉头。“你身上有猫味。”
　　我没料他鼻子如此灵敏，急忙解释道：“是的，我昨天又去喂了公园里的猫，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公园——”
　　“我以前很喜欢猫吗？”
　　“嗯……不，你以前比较喜欢狗。”我找了个位子，坐在他旁边。“你以前说是要养一条金毛的。”
　　“金毛？……是的，我记得。我很喜欢金毛。”他还用两手比划出一只狗的大小，显得很兴奋。
　　“你记得？！”我惊喜地反问。
　　“记得一点，你说你比较喜欢什么……中华……中华田园犬。”他抬头思索着，一字一顿地讲。
　　“是啊，你还说‘那不就是土狗吗有什么好的’，可是后来你还是答应我了。”我直起身，抱住他的头。
　　他估计很是困惑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激动，头靠在我胸口，有些闷闷地说：“抱太紧了。”
　　我一听就松了手，又忍不住揉了揉他脑袋。他的头发向来很硬，跟刺猬似的，但摸起来却很有手感。
　　“你很开心。”他看着我，说。
　　我点头，告诉他：“我很开心。”
　　“那就好。”他难得笑了一次，然后重复道：“那就好。”

　　上午我给他买了一袋苹果，他坚持要自己削，但医生叮嘱过不能让他碰锋利的东西，所以我一直不肯，他还为此有些生气。
　　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他却不肯接。他说他只吃自己削的，直到我威胁说他要是不吃完我下次就不来看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开始一口一口地啃着。

　　午饭后，他妹妹来探望他。
　　是很漂亮的一千金大小姐，看着她哥哥这副模样，竟哭了起来。
　　白驹不会安慰人，拉着我的袖子直问怎么办。我上前安抚她几句，她才缓过神来，坐了一会，问了一下状况又走了。
　　白驹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小声嘟囔：“女人真麻烦，动不动就哭。”
　　我告诉他，这是因为她担心你。
　　他反问我：“我有什么要担心的？跟着你，很开心。”
　　我听了更加说不出话了。

　　到黄昏，医生拉着我谈了一下白驹的状况。
　　他说：“他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是记忆缺失，还有突发性的精神失常，不过最近平稳了很多。”
　　我追问：“那他还要多久才能出院？”
　　医生说：“再观察几个星期。”
　　我如释重负。白驹一直很想跟我回去，却始终不能如愿。

　　我离开医院时，白驹有些难过。他问：“你又要走了吗？”
　　我告诉他：“五天后我可以再来。”
　　他说：“五天是很久的。”
　　我说：“不多。五个一天而已。一天很短，就像今天，飞快地就过去了。”
　　他分外固执地回答：“今天不一样。”
　　我叹了口气：“再多坚持几天，就能回家了。到时候我们就能见面。”
　　他很是惊喜，才终于放行。

　　没有直接回家，原本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却走到了市中心的一角。
　　回过神来时，我正挪移着脚步，四处张望。然后看到了那个街口。
　　——就是在这里。
　　我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神色匆忙的行客纷纷与我擦肩而过，只有我一个人傻愣在这里。
　　如果，当时没有遇见的话……不，应该说，如果没有过去的话，我……
　　“……怎么会这样？”
　　我问。但也不知道是在问谁，答案又是什么。
　　只有风。穿过高楼大厦，漫天暮色，人山人海，也穿过我。
　　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