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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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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峤道:“我觉得这件事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她毕竟是王储……”
“就因为她是王储,所以才要做得那么绝。只要这样才能赌袁槐不敢闹大,让他有苦难言,只能认下所有的罪状。”暗刀好笑地看着他,像是在指责他的天真,“都到这地步了,你就不要想在她那儿能捞到什么好处了,认命吧,你注定要烂在堕落星。”
温峤掀起眼皮看他,细长眼皮下,眸光是从所未有的认真。
但暗刀不在意,他摆摆手已经打算逐客了:“你呀该睡几个女人了,这才会让你收了那些泛滥的同情心,一把年纪了天天混赌场的人还是个童子鸡丢不丢人。”
温峤知道所有的对话到此就结束了,他没有白费口舌的必要,快步往外走去。夜风刮得他脸疼,像是冰刀子般,他竖起衣领来,可身体还是觉得冷。
他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夜晚得到了一个极为普通的指示,与过去的几年毫无差别,温峤本肯毫无负担的处理掉,可他偏偏觉得用心有愧起来。
在“喂”姑娘的事上,暗刀总说他烂好人,旁人总骂温峤是个大傻逼。但他们不知道,温峤才是最冷漠的那个。他看上去对“喂”姑娘极好,愿意大把大把地送钱给她又不睡她,可温峤不赌不嫖不涉毒,钱对他本来就没用。
一个人把他没用的东西送给另一个人,也算对她好吗?温峤不能苟同,他只知道“喂”姑娘每一个滑向更深一层地狱的人生节点上,都有一个袖手旁观的他在推波助澜。
这样的愧疚他尝过一次就痛彻心扉后悔不迭了,还要再尝一次吗?
温峤不能给出答复。
暗刀纵横堕落星近十载,用盘根错节的利益,见不得人的秘密与血腥残忍的手段将这头名为赌档的凶兽喂大,连温峤都不过是饲养的一个环节,他无根无基的,凭什么去反抗它。
温峤还不想找死。
他沉默地回到了十二层楼,回到那个房间,王储如他命令般,依然缩在床下不敢出来,只有床帘在听到开门声时顶开了一个小弧度,可见等待者的焦虑与害怕。
温峤没有出声,他在犹豫在不忍,还不知道该怎样告诉王储这个噩耗。
床板下,王储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她趁着温峤离开的这段时间,拧开床头灯,将那本记账本从头到尾看了遍,她已经知道该如何拿捏这个良心未泯的男人了。
王储小声道:“我可以出来了吗?”
在沉默之中,她的轻声细语像是条脆弱不堪的细线,未及绷紧就要断掉,温峤脑海中浮过“可怜”二字,不忍道:“你出来吧。”
王储在他声音的异样中察觉到了什么,红了的眼眶倒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怕:“还是不肯打算放过我吗?”
温峤:“嗯,打算拿你的命做个仙人跳。”
王储没听懂,她的世界里没有仙人跳的说法。
温峤解释给她听:“袁槐是暗刀最早的赞助者,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商业伙伴,可以说‘Hinge’能有今天的规模,袁槐功不可没。可一山从不容二虎,袁槐不能没有赌档,暗刀也不希望袁槐对他颐指气使,甚至连……卖个姑娘都要优先给袁槐尝鲜……只是一直苦于没有一个计划。”
这些肮脏的事无时无刻都在堕落星上演,所以温峤与暗刀可以打哑谜般完成沟通,但对于王储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她太干净了,干净到连这些话都只能一知半解。
“但为什么是我,我和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吗?王储的身份并不能阻止你们卖我杀我,对吧?”
她面露迷茫。
温峤道:“在堕落星上确实如此。这里没有主权,没有律法,所以才会变成各国的聚宝盆,销金窟,我可以说这里所盘根的利益绝不会比国际局势简单。帝国若悍然出兵,必然会引起各位土皇帝的不满,最强大的军队都不会在这儿讨到一丁点的好处。但堕落星之外不一样,那里要以文明社会的规则说话,而袁槐是文明社会的人,他的根基在那,他是那个穿鞋的人,若把你出事的事和袁槐关联在一起,帝国可以轻而易举地收拾了他。”
王储苦笑道:“所以我就该沦为牺牲品,活着的时候要被卖,死了也不利用到底,你们真会‘一鱼多吃’啊。”
温峤本就羞愧的内心被狠狠地刺痛,他偏开眼,不敢与王储对视。
王储道:“你明明还说要帮我,出去一趟回来就要助纣为虐。我看你就是那伥鬼,说帮我都是假的,为的只是稳着我,你可真会骗我,我也是真傻,竟然还会相信这里有好人。只是不知道我是第几个被骗的,想来我也不会成为最后一个吧。”
温峤低吼:“我没有骗谁,我只是……”
我只是从来没有回应过她的期待,只能每个月给她一点冷冰冰的钱,让她不要那么辛苦。
但温峤说不出来。
王储还在逼他:“你既然坦荡,为何不肯看我?你若问心无愧,你就看着我!”
温峤眼前掠过‘喂’姑娘微笑的模样,她来了赌档后很少笑,所以除了温峤,没人知道她原本笑起来很好看。可现在,这原本温柔的笑也在刺着温峤的双眼,他觉得有些晕眩,需要极力摆脱眼前的幻境。
他说:“我可以带你逃出去。”
这话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但温峤素来是个行动派,话出口就不想反悔,他卷起记账本塞在腰后,问王储:“小臂肌肉和核心力量还可以吗?敢从十二楼往下爬吗?”
王储还为胜利而晕乎,听到这话立刻被吓醒了:“不行,我绝对会摔下去的。”
温峤‘嗯’了声,道:“那只能从一楼大门离开,虽然为了处理录像,摄像头都关着。但赌档里到处都是人,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被盯上,你要做好随时死掉的准备。”
王储脸色一白:“你不能护着我吗?”
温峤笑了下:“你是有多高看我,我只是这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打手,而在赌档,我这样的人有五百来个,我就是个小人物,能护得了什么。我不能保证你真能从这儿逃出去,也不能保证能让你活着,如果这样你还敢跟我,我就尽全力护着你。”
王储没有被温峤的话感动,尽管她意识到了温峤此举不仅是抛弃了堕落星的一切,还要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但她这样的人眼里永远只有自己的利益。
她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能用的也只有这个人,只好将就。于是她冲温峤点头,嘴上却道:“我信你,况且死在追求自由的半道上,也是我的幸福。”
你看,她多会骗人,叫人分不清这是王室的教育成果,还是漂亮女人的标配技能。总而言之,王储轻易地骗过了对女人毫无了解的温峤,让他轻易地相信他所拯救的是又一个‘喂’姑娘。
两人离开了房间,只是温峤没料到,事情会暴露得这样快,他们尚且没有走到第十一层,就被另一波人一窝蜂堵上。温峤定睛瞧去,是另一队的人,与他们这队还有些竞争关系,手里都拿刀或者斧子,预备让温峤血溅当场。
温峤立刻意识到,暗刀已经怀疑他了,在这点上,暗刀永远比温峤了解他自己。
接下来就是场混战。
温峤下手极狠,在厮杀中完全看不出这个男人身上的人性,他就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要取人的性命,又像严谨的主刀医生,三下五除二便剖掉躯体分解四肢,更像是疯人院里逃跑出来的失控病人,以一挡十不见惧怕,刀斧落身还能硬刚,仿佛不知疼痛不知畏惧。
他将最后一柄钢刀横插入脖颈,血从颈侧喷溅而出。他似有所觉缓慢抬头,走廊尽头不知何时聚集起他的手下,面上的表情复杂各异,但更多的是不解。温峤没兴趣知道他们在不解什么,回头用那只流着他的血和对手的血的手,向王储招了招:“走吧。”
王储显然被吓到了,下意识地缩了肩膀。
有个小弟忍不住喊道:“峤哥,你真要抛下我们走?”
温峤道:“和你们无关,也别拦我,我不愿和兄弟动手。”
“你走不出去的。”有人劝,“老大向来器重你,你只是杀了几个打手而已,他会原谅你的。”
温峤只觉好笑,他踹了踹尚且温热的尸体道:“这些人是我们的同伴,我杀了他们,你们无动于衷。就当你们之间彼此没有交情,我能理解,但我们都是给暗刀卖命的,他却还要这样轻看我们的命,我们的命真够廉价,而且还会越来越廉价,这样的器重又有什么意思。”
然后厉声对王储道:“赶紧走,能闯一层是一层。真不行,你觑着乱,赶紧跑了。”
王储只好低头跟上,没走两步就停下了,因为温峤被拦了下来。
那些在鲜血里打滚惯的男人们纷纷挡住温峤的去路,即使他们仍旧不能理解温峤的选择,但每个人都看着温峤。
“峤哥,要出任务的话,怎么能不带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