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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疯魔 ...

  •   晨雾中,一抹灰色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
      说来也奇怪,我们与那人的距离并不远,却几乎看不清他的轮廓,甚至辨不出男女。
      “谁让你来的?”南槐安又问了一遍,语气分外强硬。
      那人却并不理会他,径直朝我走来,“蝼蛄……你回来了?蝼蛄……”
      他越来越近,带着着一股子浓烈的酒气,我本已做好了闪身躲避的准备,然而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人一个旋身,竟被南槐安一个巴掌扇倒在地上。
      他终于清醒了。
      “下手真重啊,槐安……”他揉了揉火辣辣的脸,晃悠着爬了起来,眯着眼看了我半晌,忽地咧嘴一笑,“对不住,看错人了!”说罢,那笑容也旋即消失,眼底掠过一抹难掩的失望。
      “阿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罢。”许是被那一巴掌耗去了全部气力,南槐安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我被眼前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方才那一掌,速度够快、力量到位,看不出那病恹恹的外表之下竟是这般刚毅果决的性子,我总算理解知柯为何那么怕他爹爹了。
      这个叫阿镜的男子若论容貌身形,与南槐安几乎是一个模子所刻,只是他披头散发,神色轻浮涣散,一袭银灰束腰锦袍穿得东扭西歪,像是刚被人从酒池子里捞出来的一样。
      南槐安的逐客令下了起码有三回,但他却装作没有听见,高傲地抬起下颚,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呵呵,南槐安,你可别忘了,这里也是我的家。你现在要赶我走么?你也不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没有我,你有没有能耐得到南家的家业,没有我,你有没有能耐得到你想要的自由,没有我……”他凑近南槐安的脸,满眼的挑衅,“你有没有能耐得到蝼蛄?”
      最后的那句话宛如一道穿心利剑,我只见南槐安身板一晃,险些没站住,垂下的双手慢慢握成拳,青筋暴起。
      桥身上三片符纸此刻同时显现了出来,鲜红的咒文像三张张开的嘴,好像随时都会自己开口说话一样。
      阿镜:“而你所谓的情有独钟、伉俪情深也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你不娶她,她怎会死?摊上你这么个夫君,真不知是她的劫数还是你的笑话!”
      那疯子有滋有味地观赏着南槐安面色的变化,仿佛气死南槐安便是他此生最大的乐趣。
      只不过他的得意并未持续太久,只见一道暗影从他身后的方向飞来,正中阿镜的后脑勺,随着一阵凄厉而持久的惨叫,一枚拳头大小的鹅卵石也应声落在他身旁不远处。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刹那扭曲成一颗满是沟壑的大核桃。
      “哈哈哈,大坏蛋!让你欺负爹爹!看我打不死你!”
      听那声音,出手的不是知柯还能是谁?
      我与南槐安几乎同时朝石头打来的方向望去——哪还见得着这小子的人影?只有那画楼所在的小院门虚掩着,虚空中,是他木屐敲打石径的嗒嗒声——他早一溜烟躲进画楼去了。
      阿镜捂着后脑勺,看南槐安的眼神里,又平添了几分惊怒,“你什么时候……还生了个孩子?”
      他们哥俩吵架我一个外人杵在一边已然很是尴尬,不想那疯子突然神色惊愕地往我脸上一瞟:“不会是和这丫头生的吧?”
      我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我就是脾气再好,也受不起这从天而降的锅,“这位兄台脑子没问题吧?蝼蛄既是这位南公子的夫人,南公子的儿子自然是南夫人生的。”
      谁知那阿镜闻言,瞳孔一缩,神情陡变,惊愕的神情较之前更甚:“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有什么好再说一遍的?”
      他目光转向南槐安:“你……和蝼蛄的孩子?怎么可能,那孩子……”
      南槐安:“蝼蛄是我夫人,我与她有孩子,很奇怪么?”
      他看着阿镜,阿镜也看着他,这对峙的气氛真是诡异极了。
      我:“既然二位有家事尚未处理,我看……我这个外人还是回避一下为好……”
      凉风携着荷塘升腾起来的湿气,游蛇一般地掠过我身侧,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那阵风却转瞬间穿过荷塘,径直贯入荷塘另一边的小院,摆动着陈旧的院门。
      南槐安淡淡说道:“找出杀死蝼蛄的凶手便是当下南家的头等家事,小青姑娘不用回避任何人。”
      我:“……”刚往后迈出半步的腿只得怏怏收了回来。
      阿镜几近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六个字:“你真是疯魔了。”
      我心想:可不是,你们两兄弟脾性截然不同,却在疯魔的这条路上各有千秋,自成一派。
      南槐安:“你走吧,阿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为何还要回来……总之,此地今后,都不该再有你这个人了,你走吧。”
      “走?凭什么?”阿镜的脸上掠过一道轻蔑的冷笑,黝黑的眼瞳里正映着南槐安一脸或真或假的波澜不惊,“凭什么你要我来,我就得来,你要我走,我就得走?你痛苦无助的时候,是我帮了你,如今你什么都得到了,却要赶我?你倒是敢!”
      随即他突然伸手,几乎是指着南槐安的鼻子。“你这疯子!你和蝼蛄哪有什么孩子!……啊,是了,你们有过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蝼蛄死的那天,腹中的孩子也随着她一起去了!是被活活打下来的……你难道忘了?那是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打下来的时候,气还没绝……”
      “疯魔的人是你不是我,”南槐安打断道,他木然地看着阿镜,眼神中看不出丝毫的情绪,“父母过世后,你就离开了。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会知道?只有我一直守着这个家,是我一直和蝼蛄在一起。这些年我和蝼蛄都是怎么过来的,她临死之前又说了什么……阿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南槐安这席话也不知有什么魔力,那阿镜面容一滞,不再是戾气横生的样子,眉头痛苦地绞作一团,嘴唇紧紧地抿着,像是在忍受无以复加的剧痛,如是良久,他才将积聚的情绪强压下去,艰涩地凝视着南槐安,问:“她最后……当真是和你在一起?”
      南槐安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阿镜:“她最后说了什么?”
      “她说——是妖。”回答他的人,却是秦欢。
      就在声音落下的刹那,周遭的晦暗被冲开,红光铺天盖地的涌入眼帘,荷塘上,一片片鲜红的符咒字样从池底浮起,血色尽染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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